第3章

調整好心情的露西妮一路向貝爾納家龐大的圖書收藏室走去。作為一個傳承千年的神之血裔家族，貝爾納家族本族勢力雖已沒落，但千餘年積累下來的財富卻十分可觀，真應了一句古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眾多財富中，書籍財富一直被當作家族品味和神裔地位的重要象徵而備受重視。巴倫這一系雖是支系，但對於財富，特別是文化財富的收藏同樣非常可觀。整整三間書房都排滿了高及天花板的書架。由於書籍眾多，且有許多珍本，故而先祖便規定無論誰來借閱，都必須進行借閱登記。

通過圖書管理員的幫助，露西妮找到了幾本關於巴特里亞國、塞倫特城及愛爾柏塔學院的書籍。稍一翻閱，她便發現了一個問題：“克雷爾，這些書的版本怎麼都是20年前的，難道沒有更新的版本了嗎？”

被家中僕人戲稱為“活動圖書館”的克雷爾不假思索地說：“沒有了，書庫中最詳細，最新版的就是這幾本。”

露西妮接着又問：“關於我的叔祖，塞得里克大公爵大人的資料，書庫中有嗎？”

對於這個問題，克雷爾卻沒有像回答上一下問題那麼果斷，他猶豫了一下，“塞得里克大公爵大人的信息應該只有在族譜中有少量記載，安迪大人在世時，不允許家中提及任何有關大公爵大人的事，書庫中自然也就沒有關於大公爵大人的書籍。”

露西妮聞言一愣，難道自己未曾蒙面便英年早逝的祖父與這個現居高位的叔祖之間，有着什麼難分難解的兄弟糾葛？這個念頭只一閃而過，她便關注起目前自己面臨的問題，“那，如果我想要關於愛爾柏塔學院、塞倫特城、巴特里亞國以及塞得里克大公爵最新最權威的信息的話，我該怎麼辦？”

克雷爾這下倒是很爽快地給出答案：“小姐可以請少爺代為租借，伯特少爺就讀的聖巴薩羅姆學院擁有安斯巴赫大陸最豐富的圖書資源，一向以品種豐富，珍本眾多和資料更新迅速而聞名大陸。”言語中充滿了崇敬和嚮往。

見克雷爾陷入了無比狂熱的激情中，開始濤濤不絕地介紹聖巴薩羅姆學院圖書資源，露西妮將方才取下的幾本書籍交到阿蜜莉雅手中，兩人趁着克雷爾不注意，悄然離去。才走出書房，露西妮便吩咐阿蜜莉雅：“阿蜜莉雅，哥哥下次回來時，記得提醒我。”

“是的，小姐。”阿蜜莉雅垂首應允。

伯特·聖·奧蘭特·貝爾納，安迪·聖·奧蘭特·貝爾納嫡長孫，巴倫·奧蘭特·貝爾納嫡長子。現年十五歲，就讀於聖巴薩羅姆學院。伯特是個典型的貝爾納家人，黑髮、紫眸、薄唇，配上那刀削斧鑿般男性化十足的臉型，一副典型的貝爾納家長相。

遺傳了貝爾納家的俊美的同時，他也繼承了貝爾納家的武學天分，五歲便能有模有樣地揮動木劍劈、刺、挑、抹，順暢地將家傳的基礎劍法給完整地比劃下來。一時讓眾人驚為天人，經過伯特的努力與貝爾納家的活動，伯特進入大陸頂級的騎士學校聖巴薩羅姆學院就讀，每三個月便有半個月的假期。

伯特每次回來都是家中大事。愛爾莎每每從得到伯特回來消息的那天起，便會讓僕人們將伯特最喜歡的衣物被褥等生活物品一一洗曬安置，並親自擬定菜單，早早地便讓廚下準備好一切伯特可能喜歡的食物、飲品等。

不過，這一切似乎都與露西妮無關。當愛爾莎因得知伯特回家具體時間，而歡欣雀躍時，露西妮正在仔細琢磨愛爾柏塔學院龐大繁雜的課程體系；當愛爾莎為了伯特的歸來而全家總動員時，露西妮正趴在一幅她目前所能得到的最詳細的地圖上，認真察看從埃里托斯到塞倫特城的每一寸土地。

當阿蜜莉雅走進露西妮的房間時，看到的便是她家小姐無比不淑女地趴在鋪滿了大半個房間的地圖上四處趴趴走，兼喃喃自語的情景。雖然這幾天來不只一次見到露西妮這樣的狀態，阿蜜莉雅仍像之前每一次一樣，驚叫着，衝上去將露西妮從地圖上抱起，“小姐，您怎麼又這樣，不是告訴您了嗎，地圖上是很髒的……”

阿蜜莉雅將露西妮直接抱入浴室，無比霸道地將她往浴池邊一放，打開出水口，讓浴池慢慢注水，一邊脫下露西妮的衣物，一邊還不忘繼續嘮叨：“……小姐這樣太不淑女了，如果讓弗莉達嬸嬸看見了，她絕對又要對您抗議的……”

脫了衣物，試試水量和水溫，阿蜜莉雅關上出水，向水中滴入精油，一時間，清幽的香味立刻在浴室中瀰漫開來。阿蜜莉雅將露西妮放入水中，在此過程中，她仍沒停下自己的念叨：“……即使您不在乎弗莉達嬸嬸的說教，她也一定會將這事告訴愛爾莎夫人，到時，您又要挨罵又要受罰，那多不值呢，您喜歡看地圖，可以，但務必請您注意淑女風範……”

早已習慣阿蜜莉雅這種脾性的露西妮任由她軟綿綿的嗓音一路念念叨叨念念叨叨，柔和的嗓音，滿滿的關懷，溫暖的水浴，幽遠的香氣，舒適的按摩。這一切交集到一塊兒，只讓露西妮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神志越來越空，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待阿蜜莉雅念叨夠，也洗夠了，才發現露西妮早已經陷入夢鄉，睡地正香。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的阿蜜莉雅還是忍不住氣呼呼地捏了一下露西妮的小臉蛋。直到將換了身睡衣的露西妮安置在床上后，阿蜜莉雅才想起自己最初進門的目的——她是來通知露西妮，伯特即將到家的消息。

“討厭的小姐啦，又害我忘記事情了。”阿蜜莉雅一邊為露西妮拉被子、放圍帳，一邊小聲嘟囔。

埃里托斯是一個早起的城市，特別是在現在這種收穫季的時候，大多居民們都需要搶在太陽升起前採摘下第一批花蕊，所以，往往在太陽升起前的兩三個魔法時前，整個城市便已經清醒了，開始持續一整天的忙碌。

這是一個城市的未經約定而自然形成的習俗，即使那些不用下田勞作的人也習慣了趕在日出前開始他們新的一天。露西妮自然也不例外，準時的生理鍾讓她在日出前就自然清醒了。悄無聲息地從床被間滑出，露西妮隨手披上晨袍，慢慢走到淺金色窗帘遮蓋地嚴嚴實實的落地窗前，她掀開窗帘一角，向外張望。

近處，黑暗中的山林只顯現出隱約的輪廓，林間偶爾閃過的燈火是巡林員在辛勤工作，順着山勢望向遠方，只見山脈與天空的分界線如同一條白練，小半的天空已經被山那頭的隱隱天光映地發紅，几絲白雲在隱約可見深藍色的空中飄過，由於光線不足，白雲顯得有幾分灰濛濛的。

露西妮拉緊晨袍，雙手環抱住自己，似乎有些不耐晨寒。每次這樣遠眺，她都會有一種錯覺，似乎眼前的山林在慢慢淡去，燈火在逐漸增多，隱約間車聲、人聲、音樂聲從不知名的角度傳來，高大的建築，筆直的道路，輝煌的燈火，川流的人群車隊……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曾經無比熟悉又無比想要逃離，可是逃離后卻又無比想念的世界……

在窗前呆立了好一會，她才漸漸回神，此時，太陽已經從山的那一頭露出了大半個紅彤彤的身子，可見，她這一呆，時間可還真不短。露西妮走回床邊，拉動垂放在床頭的小金鈴，召來早已候在側室的阿蜜莉雅。

阿蜜莉雅一進門便給露西妮帶來了她等待已久的消息——“小姐，伯特少爺昨天晚上已經回來了，因為回來的時間已近凌晨，所以夫人吩咐不用打擾您和嘉芙蓮小姐。”

露西妮聞言一樂，一大早就聽到好消息還真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由此，她心情愉悅地沐浴、更衣、用餐，餐畢，露西妮一路向莊園的練武場走去。以伯特練武的勤奮勁，即便是凌晨才入睡，他也必定會在日出之前開始自己的晨練，這已經是十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

由於貝爾納家的血脈中蘊藏着狩獵女神的血脈，而且家族一直以來多出武學人才，故而家族千年來武風興盛。作為練武、切磋必不可少的場地——練武場的設置自然是所有功能建築中花費最多、設備最精良的建築。光光從莊園中只有練武場和巴倫的主書房是具備魔法防禦的場所，便可知練武場的地位有多麼的重要！

一進練武場，露西妮一眼便看見了正在場地一角練劍的伯特。伯特顯然已經練習了很久，黑色的短髮已經被汗水浸濕，緊貼在臉上，俊美的臉龐上時不時地有汗水滑落，順着弧線滑過脖頸，沒入練功服中。從露西妮所在的角度可以看到伯特的練功服的背部已經完全濕透了，正服貼在他的背上，不僅勾勒出流暢的背脊線條，而且可以讓人看出伯特每一下的動作都帶動整個脊背在運動。

伯特的練習十分單調，反反覆復地練習着一個動作——劈。修長而骨節分明的雙手握着一把大劍，刃長約有半人高，雙開刃，大劍上沒有任何裝飾物，顯得古樸而簡約，劍身上可見縱橫交錯的“傷痕”，有利器划傷、有鈍器挫傷、也有些細小的裂口……這些“傷痕”在在顯示這是一把上過殺場，經歷過搏殺的兇器。

這種練習一個非常枯燥的任務，久了，就連旁觀的人都覺得無比無聊，可是伯特卻十分認真地完成每一個動作，自上向下，以着一種力往無前的氣勢揮動，卻又在揮至極致的霎那間停往劍勢，一瞬間，由極靜到極動再到極靜。一下，一下，帶給人一種力與美的享受，露西妮一時不禁看住了眼。

也許是練習數量已經達到，伯特暫時收劍，接過侍從遞來的巾帕擦起汗來。露西妮也趁機走了過來，“日安，哥哥”。

“日安，露西。”伯特回應，低沉的嗓音中帶着變聲期特有的嘶啞。“聽母親說，你不久將赴愛爾柏塔學院就讀，是嗎？”

“是的，哥哥，露西正是因為這件事而需要您的幫助。”露西妮仔細斟酌着語言，“由於祖父的原因，家中沒有關於叔祖塞得里克大公爵的任何資料，而我希望能夠更多地了解大公爵大人，以便於未來的接觸與相處。”

伯特一聽便知道了露西妮的來意，這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自然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我知道了，下個月我讓普利莫把資料給你送過來。”

“謝謝哥哥。”露西妮垂首，行了個半禮。才起身，便感覺到一隻手蓋在了她腦門上，順勢望去，是伯特。

伯特輕輕地拍了露西妮一下，因她的生疏客氣而有幾分不滿，他教訓道：“我是你哥哥。”

露西妮一呆，唇間綻開淺淺微笑，她輕輕地一點頭，以示自己知道伯特的愛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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