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葉璃祝北南番外(四)
四年後,我接到了國內的電話。
是菱州市人民醫院打來的。
那時我還在非洲大草原收集野生動物的資料,準備發起一次慈善活動。
那個電話打斷了我所有的計劃。
拋下團隊,我匆匆向上級請假回國。
我的上級是一個地道的瑞士人,他知道我回國的原因后十分善解人意的放我離開。
等我來迴轉機,折騰了幾十個小時站在菱州大地上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我很懷念這裏。
顧不得收拾自己,我提着行李箱,風塵僕僕的直奔醫院。
葉芮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曾經窈窕性感的身姿變的乾癟瘦弱,就像飽滿的果實失去了水分一樣。
乳腺癌,她早在兩年前就做了乳腺切除手術,可惜切去了**,也沒能組織癌細胞的擴散。
“不能再治嗎?”
我爬在病房的玻璃門上低聲詢問。
醫生搖頭:“沒必要,只是平白增加她的痛苦。”
我說不上來自己心裏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揪心的疼,疼的我幾乎窒息。
“她還有多少日子?”
“她能活多久,看你。”
我回過神來,扭頭看着年輕的醫生。
“如果她一直這樣鬱鬱寡歡下去,最多不過三個月,如果她能調整心情,樂觀一些,半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很溫柔:
“多陪陪她吧,她很孤獨。”
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嗎?
老天真是會開玩笑,我好不容易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沒想到還會再見到葉芮,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我該怎麼辦呢?
葉芮見到我很開心,有些口齒不清,像個孩子。
夜裏陪床的時候,我發現她總是睡一會兒睜眼看看我,睡一會兒起來睜眼看看我。
我告訴她,不會半夜偷偷離開,她才稍微睡得安穩些。
後來我回家收拾她的衣物,才發現自我離開,她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房間凌亂,冰箱裏空蕩蕩的,垃圾桶里凈是速食袋子。
她的瓶瓶罐罐,被各種各樣的葯取代,她很喜歡的那些包包和高跟鞋,都被塞進箱子的最低層,丟進狹小的雜貨間。
我忍住心酸,十幾年來第一次走進她的房間替她收拾換洗衣服,然後實在忍不住,打算稍稍收拾一下她的房間。
然後,我在她房間的抽屜里,發現了一個很舊的筆記本。
打開來,是她的日記。
“今天葉璃摔門而去,她的脾氣越來越臭……”
“我又要出差了,葉璃根本不關心我去哪裏,她對我一向沒有好臉色……”
幾乎每一篇都是在控訴我,直到我翻到後面,有一篇日記引起了我的注意。
“葉璃,你畢業了也沒有回家來,我知道你恨我,你再也不願意見到我,可是我真的愛你,你脾氣倔強,可是我很開心你這麼像我,並不像他們兩個……”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炸掉了。
我瘋狂的跑到醫院,把日記本丟在她面前,質問她這篇日記是什麼意思。
葉芮有些慌亂,她連連解釋,說她的意思是幸好我不像我爸爸,而是像她。
可是日記上明明寫的是“並不像他們兩個!”
我再三逼問,最後威脅道,如果她不說,我現在就拿我們兩個人的頭髮去驗DNA,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她哭了,哭着說出一個秘密。
葉芮有病,不止是乳腺癌,還有不孕症。
葉芮的丈夫曾經誤信朋友,給一個項目投了一大筆錢,可是後來投資失敗,那個朋友和他的妻子就把自己八個月大的女兒和最後一筆錢留在葉芮家,說是回家取錢還給他們,然後來接走女兒。
這一去,就再也沒有音信。
我就是那個女孩,被自己的親生父母親手拋棄。
葉芮的丈夫本想把我送到孤兒院,但是葉芮不忍心,她把我留了下來。
最初葉芮的工資很高,一家人生活比較寬裕,葉芮的丈夫雖然不滿,但是也容忍了我的存在。
直到我四歲那年,葉芮意外下崗,葉芮的丈夫又一次投資,血本無歸。
因為錢,這個平靜的小家變的風雨飄搖、搖搖欲墜。
葉芮的丈夫執意把我送走,甚至還趁着葉芮為生活奔波的時候打算偷偷賣掉我。
葉芮徹底爆發,那個男人也終於無法再忍受我,索性離開了家。
後來我們搬到菱州,那時候的姑姑和叔叔不知道怎麼找上門來,他們知道葉芮做生意有錢了,他們要葉芮的錢。
葉芮不肯,他們就跟蹤我,把葉芮逼夫離家的事添油加醋的渲染成葉芮出軌,搞得人盡皆知。
葉芮為了我妥協,但是貪婪的人怎麼可能有滿足的時候?
他們一次次的把葉芮當提款機,每一次她都不願意妥協,可是每一次他們偷偷找到我的學校,又一次把那些事丟出來,葉芮就無可奈何的給錢、給我轉學。
直到升高中那年,姑姑因為吸毒販毒被執行了死刑,叔叔參與當地的幫派鬥爭結果被捅死。
我們的生活終於安定了下來。
可是我跟葉芮之間的裂痕已經無法修補。
她不願意讓我知道我真正的身世。
因為我高傲倔強,被人嘲笑沒有父親都要追着別人打,萬一我知道自己的父母拋棄了我,我還害的葉芮沒有了自己的家庭,她怕我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也怕人們知道真相后我會受到傷害。
沒有父親也好過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拋棄。
她忍了,忍受我的指責,忍受我一次次的攪黃她的婚事,忍受別人對她水性楊花的評價和謾罵。
其實葉芮的生意全是自己一步步打拚得來的。
至於她身邊的男人,她還年輕,她也渴望擁有愛情。
哪怕事業上春風得意,她也很認真的對待自己的每一段感情。
可是每一次都因為我而放棄。
上天真是不遺餘力的對我開玩笑。
我恨了十幾年的生母突然就變成了養母,我不僅不知恩圖報,反而像個喂不熟的白眼狼一樣。
所以我這十幾年來的憤恨算什麼?
笑話!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我不顧葉芮的阻攔離開醫院,不知不覺中打車來到海邊。
這是曾經我跟葉芮鬥氣的地方。
那也是陸洱第一次知道我家裏的情況。
那時候我多理直氣壯啊?我覺得葉芮是我的生母,有必要為我的爸爸守身如玉。
事實呢?事實證明我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倘若我的爸爸真的像我心裏想像的那麼偉岸,又怎麼會拋下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不管?
是我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