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藝小青年
“我們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超人，幫不了誰也靠不了誰，很多時候，我們是如此地卑微。”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趙一山把放在鍵盤上的雙手移到了椅子扶手上面，敞開兩隻有些麻木的腿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隨手將燃盡的煙頭扔到了地上，煙霧四竄，趙一山側了側頭，發現網吧里居然已經把燈關了。
幽藍幽藍的電腦面前，有些人已經胡亂地進入了夢鄉，有些人卻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鬥志昂揚地玩着遊戲，當然，還有一些人已經開始不安分地欣賞起了本不適合在公共場合觀看的片子。這一切與趙一山無關，眼皮變得很重，不過，頭腦卻仍然很清醒，費力地瞟了一眼剛剛寫下的文字，使勁地甩了甩頭，決定還是刪了。
刪了好。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趙一山並沒有在椅背上面靠多久，便坐了起來，從面前的煙盒裏面掏出了一根煙，叼在了嘴裏。“啪”打火機的聲音在這時候分外地響亮，甚至都蓋過了“噼里啪啦”敲打鍵盤的聲音，火苗閃了幾下，彷彿是在做着某種掙扎一般，到底還是熄滅了。
黑暗像是一個無盡的深淵，不斷吞噬着這個安靜的世界。趙一山又開始將雙手放在鍵盤上面，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了起來，煙灰“嗶嗶啵啵”地不斷掉進了按鍵之間……
“你娃娃這樣搞是要不得的……”突然在趙一山的耳邊響起了富貴的聲音。啊？趙一山想要轉過頭去，他只是想要轉過頭去而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做不到。趙一山疑惑地想要抬起頭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趴在了面前的鍵盤上面，所以，他轉不過頭的時候，便想要抬起頭來。抬起頭來也好，可是，抬頭也不行了。彷彿，彷彿，整個身子都已經不屬於他自己的了。
“富貴？”趙一山喊了一聲，沒人應他，“妹的！”低聲罵了一句。
“當你閉上眼睛的時候，你能清楚地看到你明年的這個時候是在哪裏嗎？”富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搞毛啊！？”趙一山有些憤怒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不該啊，富貴明明不在這裏的，怎麼回事？
“這不應該不知道的，這應該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你怎麼可以不知道？你怎麼可以這麼迷茫？”富貴的聲音繼續沒玩沒了地縈繞在趙一山的耳邊。沒玩沒了，確實是沒玩沒了，到了後面，趙一山居然聽不清楚富貴在說些什麼了。只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這是富貴的聲音。
“***！”趙一山恨得牙痒痒的，可惜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彷彿，彷彿就像是……頭腦迷迷糊糊地，剛剛想到的東西，說忘就忘了。
……
夜色誘人，月光如水。山村沉浸在一個靜謐的夜晚裏，村頭的大石板上已鮮有人影，偶爾從村裡傳來一聲叫自家孩子趕快回屋睡覺的女人聲音。一盞盞臘黃的燈光陸陸續續熄滅，田野里傳出一聲又一聲的蟲鳴蛙叫……
突然，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劍光搖曳，人們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場莫名其妙的屠殺就這樣來去匆匆，而趙一山親眼見證了這一切，他驚恐地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張開的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來。夜，仍然是那麼地寧靜。
啊——
趙一山覺得，心底彷彿被壓了一塊厚重的大石頭，站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場悲劇的發生。是的，趙一山喜歡寫悲劇，可是，他不喜歡如此血淋淋卻又如此真實的悲劇。
……
睜開惺忪的雙眼，趙一山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嘴巴裏面渴得厲害，胡亂地拿起面前的礦泉水瓶子，放進嘴裏的時候，才發現裏面早已沒有水了。電腦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被關機了，昨晚寫的東西也連並煙灰一起，不知所蹤。
搖搖晃晃地走出了網吧，外面已經艷陽高照了。腦袋渾渾噩噩的，彷彿有很多東西在腦袋裏面蠕動，可具體是什麼，趙一山也想不明白。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不斷地從身旁走過，趙一山頓了頓，便一路小跑了起來。
天氣很熱，跑到出租屋的時候，趙一山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仿若是被澆了一桶熱水似的。“這鬼天氣！”罵罵咧咧地將電風扇打開，面對着“呼啦呼啦”轉個不停的電風扇，趙一山又開始發獃了。
他想起了昨晚在網吧裏面做的那個夢，和小富貴。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自從畢業了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面，甚至，都沒有過聯繫。不是不想，只是在接通電話的時候，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時間像是一把無情的刻刀，把他們的青春與回憶，狠狠地切斷了。這樣的生活，趙一山覺得，真的很蹉跎。儘管如此，他還是執意繼續蹉跎下去，為了什麼？他也不知道，也許，是所謂的堅持吧！
其實，那並不能稱之為一個夢。因為，有關那場冰冷的屠殺，只是趙一山筆下的某個故事，而富貴確實對他說過那樣的話。只是最近神經衰弱得越來越厲害，在文字這條單行道上，蹣跚而行的趙一山，也許就要倒下了。儘管如此，趙一山還是覺得，這樣的生命才有意義。
既然想起了富貴，就決定給他打一個電話，電話撥過去之後，聽筒裏面傳來的卻是，對不起，你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低聲罵了一句，趙一山隨手編了一條短訊息，發給了富貴。按下發送鍵之後，手機被扔到一邊，然後，迷迷糊糊地再一次睡著了。
劉志遠已經絕望了，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已經兩天了，手機沒有信號，也沒有吃的，這裏只有成片成片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樹林。劉志遠便是趙一山口中的小富貴，他們是大學同學，以前住在一個寢室的。這時候，劉志遠正孤零零地蜷縮在一棵大樹下面，目光獃滯，手裏握着手機，手機屏幕不斷地一閃一滅，提醒着握手機的人，電量已經不足了。
過不了多久，也許就是下一秒，手機便會關機了。劉志遠想着，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兩天前的事，再一次浮現在了劉志遠的腦海之中。
那天，女友小怡突然很嚴肅地給他打電話說有事情要跟他說，然後他們便見面了，沒想到小怡剛見到他，便兩眼通紅地對他說，我們分手吧。看那情形，小怡在來之前應該經歷了一場昏天暗地的痛哭，不過，劉志遠還來不及去了解這些，因為小怡說完，便轉過身去跑了。
劉志遠不知所措地追了過去，在要抓住小怡的手的時候，突然，一陣狂風刮來，沙塵四起，一時之間，眼前一片模糊，劉志遠伸出的手像是陷入了一個無盡的深淵，什麼都觸摸不到。他頓時慌了，揮舞着雙臂，想要衝出這股奇怪的風沙包圍，顯然，他並沒有做到。狂風過後，居然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片奇怪的樹林裏面，而女友小怡，早已不知所蹤。
這一切，就在瞬息之間，回過神來的時候，彷彿就像沒發生一樣，是那麼的不真實。
剛剛來到這片樹林的劉志遠開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只是想着怎樣找到小怡，想要問她為什麼分手，可是很快他便發現了這個地方的不對勁。掏出手機來想要打電話的時候，手機上面顯示的卻是沒有信號。這是什麼地方？劉志遠站在原地轉了一圈，看得冷汗直冒，一時之間根本就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何況剛剛女友提出分手的事還在眼前，連一句為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呢。
茫然失措地，劉志遠開始尋找出路，像一隻瞎貓尋找老鼠一樣，在這個偌大的林子裏，亂七八糟地尋找出路。可是，越往裏走越令劉志遠感到震驚，因為不論他怎麼走，也不論他走了多遠，他始終覺得自己還是站在原來的地方。這樣的事情太恐怖了！對於劉志遠以往的見識來說，太恐怖了。
後來，走累了，肚子也餓了，才發現，在這個地方，居然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的。這裏除了這些高大茂盛的樹，什麼都沒有，甚至，甚至地上連一根草都沒有長。這鬼地方！
劉志遠輕輕地將眼睛撕開了一條縫隙，停止了這場恍若夢魘的回憶。眼皮開始變得越來越重，他努力地眨巴了幾下眼睛，雙手撐地，想要活動一下身子，顯然並沒有什麼作用，手腳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他只好軟軟地靠着那顆大樹，等待着……那無窮無盡的黑暗一圈又一圈地襲來，只是，在黑暗到來的前一刻，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猛烈地震動了一下，就一下，還來不及發現，手機便徹底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