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清笙番外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女子,傾國傾城,容顏無雙,氣質脫俗。第一次見她,她嬉戲在碧池之邊,無憂無慮地手舞足蹈,就像那西域之花,清冷高貴,讓人眼前一亮,我卻也猶如墜入萬丈深淵,再也爬不上來。額間的梅花印記,似徐徐閃着卓光,照亮了心中的整個世界。
那些藏了許久的傷,好像也盡數痊癒了。那時,我就在想,這九天之上,何時有了這一號人物。
她又怎會活得這麼開心?就如那耀眼炫目的光亮,在一片荒地凄冷的地方,投下無數的溫暖。漸漸地,周圍萬物,方圓百里,無不隨着她的舞姿,彰顯着綻開的芳華。
再次見到她,是在天策君的煉丹房。那夜我去找天策君問問藥理,恰巧看到一抹黑影從眼前閃過,進了煉丹房。一眼,我便認出她就是那個女子。我不知我為何記得那麼清楚。等我進去的時候,見到一抹黑影從窗外逃走,我認出,那並不是她。似乎是心有靈犀,我直接上了爐頂,正好瞥見她快要落入爐底部。
手間起落,一縷青煙滑出,我便救了她出來。望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女子,我心生愛憐和不忍。為她披上我的衣服后,我用天界少有的聖物清雪碧蓮救了她,也給她抹去了記憶。我不想讓她記起從前,從我看到她進入帝尊府那一刻我便知道。
下人們守口如瓶,自然是要照着我說的回。只有我們兩情相悅,我們才能在一起。
人的想像果然是美好。在宴席上提起婚事那一刻,他果然是出來駁斥了。我原本也不想因此,將她推入萬劫不復之地,卻又不能控制的,把她推到那個地方。被群仙逼迫的那一剎那,她似乎是想起了一切,記得她不是什麼晴初,記得她與他,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堪回首,她魔化了,去了魔界。我也想要追去,偏偏眾仙攔截,天尊也將我關住,不准我去魔界。聽說他殺去了魔界,與魔尊大戰了三天三夜,終於贏了他。我還聽說,他們要成親了。
我獨自傷感嗟嘆,這婚,他們自是不能完成。我也趁着守衛鬆散,偷偷逃出太子府,往魔界趕去。到妄胥境時,恰見到魔尊往裏跳的場景。我也跟着墜了下去。他們成為凡人,我自是不願待在這天上消磨歲月。喜歡的人得不到,喜歡的人看不見,那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去做個體驗生死離別,嘗遍苦痛的凡人。
我來到了人界,卻忘記了自己是誰。我只是玉荊國太子玉祁霽,與她沒有任何交集。
她六歲那年,突然痴傻,實則是魂魄來到了現代重生。我是莫忘一族的人,喜歡一人,便會終其一生,只愛一人。情到深處,可打破常規結界,在異世與她相遇,守護在她身旁。
於是,我也去了現代,成了夏秋風。我們也如期遇見,我對她,可以說是一見鍾情。
那天,我站在橋上,看着她在湖邊靜靜撫琴,五光十色的湖泊,晴空萬里,她穿着一件水藍的襯衫,在陽光下,渾身踱了光。我不遠不近地望着她的側面,文靜清冷,周身也是生人莫近的冰寒。我就想啊,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種女生,除自己之外,她幾乎看不到外面的的一切,她似乎只是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她似乎排斥着這世界,討厭着這世界。
我靜靜地等她彈完一曲,便緩緩走了過去,到了她身旁不遠處,她忽然睜開了眼。那雙附在琴弦上的手猛地一動,顯然是防備至極。我看到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無聲無息就是撲面而來的冷寒。
她也似乎,不太喜歡與人靠近。
我亮了亮眸子,對她越發有興趣。別的女生見到我,無不羞澀偷窺,或是笑臉相迎。唯獨她見了我,是滲進眼底的冷漠。有趣有趣!
我不由得抓了抓額間的碎發,自以為用最帥氣的姿勢往她走去。她的身體忽然動了起來,從地上起身,直接單手抱起古琴,背對着我離去。
動作端的太過順暢利落和嫌棄。我備受打擊,直接開口叫住,“同學,等等。”
那道身影卻是絲毫沒有停住。我……頓時像被雷劈了似的。平生第一次這樣對一個女生搭訕,偏偏得到的卻是對方徹徹底底的無視。我只是不甘心,忙小跑着追去,攔在她面前。她看到有人從前面截住,自然而然的退到了兩米之外,卻沒望我,把頭瞥向了一邊,欲還要找個方向離開。我趕緊出聲:“同學等等,我叫的就是你。”
她終於抬眼瞧了一眼,又撇開,沒什麼表情地道:“有事?”
我從她那眼裏見到了不耐煩和冷意。但我怎麼能就這樣放棄呢?自是想找個話題聊聊。可剛才一時激動,現在壓根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是要她的聯繫方式,還是說什麼無關緊要的話題?不待多想,我嘴裏直接說了一句:“你剛才彈的是什麼曲子,怪好聽的。”
我好似聽到她嘆了一口氣,又是不耐地瞥了我一眼:“上邪。無事的話,借過!”
她說的話與她的人一樣,幹練,快速,不肯多施捨一點。我“哦”的一聲,卻不想這麼放她離開,又問:“那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她直接背過身,想要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我又匆匆上前攔住,她還是退了兩米,最終還是直直望向了我。我頓時愣在了原地。卻聽她道:“這位同學,你很莫名其妙。我們不認識,所以談不上熟悉。我很忙,請不要做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舉動,我不喜歡。再者,不要以為自己魅力無邊,就可以到處沾花惹草。最後,借過!”
被戳中心裏想法的手足無措,終是讓我停在了原地,傻傻地注視着她離開的背影。
直到好一會兒后,我才終於反應過來,我是被鄙視了。心裏不舒服的同時,又升起想要再遇見她的衝動。我就想啊,雖然學校這麼大,但既然是在這裏見到的,那她或許就是這個校區的。是人就要吃飯,所以,她一定會去食堂。
我在食堂整整等了十天,每天一日三餐,只要一下課就會衝到那裏,直到人幾乎都走完了,才離開。最後一天的晚餐,終於見到了她。
她背着一個紫色的書包,站在自動販賣機前,正皺着眉頭,似乎在思考要買哪一種。我立刻給室友說了聲再見,就往那裏奔去。好不容易跑到她邊上,我悄悄喘了口粗氣,繼而裝作十分驚喜地道:“同學,好巧啊,怎麼在這裏遇到你了?你是想買飲料嗎?女孩子最好不要喝碳酸飲料,傷身。”
她似乎沒聽見我的話,只是擰着眉望着裏面的各色飲料。我為自己捏了把汗。瞥到室友們投來八卦的目光,我更加不確定,卻又厚着臉皮再問:“同學,我說好巧!你沒聽到嗎?”
我正想拍拍她的肩膀,她卻好像能看見,穩穩地錯開,恰好讓我的那隻手尷尬地頓在了原地。我無所謂地揮了揮空氣,淡定地收了,背到身後。又是再說:“終於意識到我的存在了。我還以為,你完全感受不到外人的存在呢!”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在裏面選了一瓶礦泉水,掃碼支付,然後面無表情地把我冷在原地,走了……
留我獨自在風中凌亂。
那一刻,卻是堅定了我的決心。我勢必要追到這樣的女孩子。她於我,就像是迷宮那樣,深不可測,又透着絲絲着實觸不到的神秘。
於是,這樣的一幕幕重複出現。我通過仔細觀察,也發現了她的作息規律,得知她住的樓棟。一切,順理成章。我為她買早餐,雖然每次都是還回來,或者是給了我那堆室友,在圖書館等地方偶遇,或是獨自在僻靜中偶遇……其實是聽她彈琴。她似乎煩了我這種追逐,後來索性無視。也會吃了我買的早餐。
我坐在她對面看書,也不會受到她的排斥。漸漸地,她好似習慣了我在她身邊。那是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我“賄賂”了她們班的班長,知道了她的生日。那天,天氣灰暗,我逃了所有的課,跑遍全城,就為了給她買一個她喜歡的生日禮物。可是,我對她的了解,遠沒有自己想要的那麼深,我其實不知道,她真正喜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最後,泄氣的我,勉強買了一個紫色的風鈴,又買了一個蛋糕,回了學校。
踏入學校的時候,天上剛好下起了大雨。我出門不喜歡帶傘。連忙脫下衣服護好手裏的東西,我往天台奔去。那裏是學校最高的地方,她經常一個人站在那裏,戴着耳機,獨自望着天空或遠處發獃。沒有誰知道她在想什麼。包括我也不知道。
現在已經下課了,我想,這麼特殊的日子,她應該會去那裏。果不其然,我到那裏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整個人立在雨中全身濕透的場景。心裏忽然升起了煩悶,一股自心中流來的心疼撐得我眼睛有些發酸。
我望了懷中未被雨浸透的兩樣東西,輕輕走到她身邊,也學着她,盯着遠處的景物。雨水從臉上砸過,卻不影響我們能看清楚面前的一切。
我眨了眨眼,沒有看她,說道:“怎麼不帶傘呢?”
她似是偏頭瞥了我一眼,又回過去,語氣中似是帶了不一樣的柔軟。
“帶了。只是,心若是陰了,打着雨傘,又有什麼用呢?不過都是,畫蛇添足。淋的是身體,總比,內心荒涼不堪好得多。”
我那時方才意識到,原來她,是那麼的柔弱。她與一般的女生一樣,需要被保護,需要溫暖。只是,她一直把自己藏得極深,極深,深到,沒有人有耐心一步步接近她。我忽而撇頭看她,帶着笑意:“我不管,你的心裏,什麼時候是陰天,什麼時候是晴天。我只想,它現在,此刻,是遍佈陽光。”
若不是我當時看到她的那一面,自是不會有後來種種。我們在雨里共撐一把傘,吃了那已經是稀巴爛的蛋糕。她說,那是她第一次收到除弟弟以外的人送的生日禮物,也是第一次,吃到別人送的蛋糕。我們抹得對方面目全非,開心得像兩個傻子,不顧風雨,不顧前事所有。也正是因為那次,她對我說,既然我想追她,那何不試着在一起?若是不喜歡,不合適,也可以一拍兩散。
她的果斷和洒脫超乎了我的預料,我如願和她在一起了。我們作為情人的七年,有過吵鬧,有過甜蜜,卻從不越池一步。我們早就決定要共度一生,我們發誓要一輩子只愛對方一人。我們會有屬於我們兩人的孩子,我們會傳授他們知識,會撫育他們成長……那些太過美好的夢境,我們都想過。若不是我患了癌症,不久於人世,我也不會和她分手。原本,我們打算要結婚了……
所有的掙扎和不舍,皆是因為一場穿越,徹底改變。她還是愛上了別人。若是茗菁早一些發現她,若是我在知道她在雲滄時早一點過去找她,在她還沒有喜歡上那人之前,會不會,一切都有了轉變?
那她還是我的小如,我還是她的秋風。我們幾十年的後半生,早被規劃得無可挑剔,卻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當我們再一次遇見的時候,物是人非,山長水闊,我已不是她的心上人。
高高在上的天尊也好,無名小卒也罷,我所要的,都不是這些。我與她,輾轉三世,都沒能在一起。
三生有幸傾心於她,三生無緣錯過是她。晴初,晴初,不過是因為她像初晴時那麼耀眼美好。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我與她,正如這詞裏的意思。她是尚若如,我是夏秋風。初見傾心,再見無意。
天宮中響起凄婉的《上邪》。那個意氣風發,只喜藍衣的男子,再找不回她的小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