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塵隕之信
她一個旁觀者尚且看得清楚明了,她一個當局者,不懂情之深重倒還屬正常。她肅了臉色,凝重道:“是,小姐!奴婢明白。”
她是不想捨棄她,她又何嘗不是。有些東西一旦攤開,便沒了如今的溫暖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也是一種成全和幸福。
走到她旁邊,幽韻又想了想,琥珀瞳孔里映着的是淡然和不清的光澤,她開口說:“小姐,昨日發生了一件大事,慕輕顰死了。”
她摸向亭中柱子,深深望着眼前的精緻,目光深邃,映在無邊無際的幽靜里,輕問:“怎麼死的?”
幽韻看着她側面的輪廓傾城刻骨,答:“暴屍荒野。”
冷色的眸子裏有一種感嘆無奈滑過。一心撲在別人身上的人,如今死了,還是沒能得到對方的回應。花瀠泓死了,死在梅容宇手中,她死了,不知又是,死在誰的手裏?生前榮耀無數,可是,連自己喜歡嚮往的人,都不能得到守護,活着的意義便不是那麼令人心道愉悅了。如果生死一線,不能得償所願,人生便是遺憾。
兩個都是一心喜歡着公孫青寒,可是,那人……終歸是痴心錯付。她也身為棋局中之人,有些事,並非她能左右。就算她極力在維護自己,極力保自己周全,還是在這場感情中傷痕纍纍,如此情況還是所謂的兩情相悅。
遑論,一廂情願。
幽韻又道:“還發生了一件令小姐意想不到的事。”她小心凝視白霖霜的側臉,斷續出聲:“世子……他,昨日出去,聽說是被人用計引出,後來中了……葯,與郡主發生了……他也來不及回來和小姐說一聲,前方戰事告急,他和寒……他們去應敵了。”
眼中的色澤去了大半,她的氣息只是凝了一秒,又若無其事地望向面前之山色碧池,無聲而嘆。都是變數。現在,誰還會用計害他呢?與他熟識的人她不知有多少,但此計,一來挑撥他與雲想容的關係,二來,淌亂了這滿池渾水。不知是誰,又是這背後下棋之人。
雲想容,她的心,可是一直吊在梅容宇身上,怎麼也拔不開。不然,也不會為了那人,算計她,幾乎快要了她的命。這次,又要怎麼面對呢?是殺了白楓亦,還是要把那仇恨轉向自己?她也明了,暗裏的人要的,不過就是要她與她反目成仇。離間計,使的是不錯。若是她真的再要對付於她,她也會坦然接受。
塵隕大師傳信於雲應寧,眾人得知國師君子修猝死,屍骨未存,震驚朝野。人們難受感嘆的同時,無不嗟嘆天妒英顏。雲應寧下令封了國師府,不準任何人踏進一步,也再無人管那痴情女子守在齏粉旁的屍身。
玉荊國聯合西津國,梅逸殿三股勢力一起攻打雲滄,勢如破竹,一連破了無數座城池。在雲滄的主力趕去之後,戰況越演越烈。在雲滄又被奪了一座城池之後,局面發生了變化。
西津國忽然倒戈,與雲滄裏應外合,滅了玉荊國五萬士兵,重挫梅逸殿眾人。戰況複雜,兩相交戰,逼得玉荊節節敗退,一路往東南方向而去。戰爭持續了一月有餘,到了十二月,才將玉荊和梅逸殿的人徹底逼退,攻至麟苒。
再有捷報傳來,戰神公孫青寒彷彿是死神上身,一路殺去,奪了玉荊五個城池。
這日,府中突然來了落雲寺的僧人,送來了一封信,說是塵隕大師讓拿的。幽韻傳來,她望信上內容,只見上面第一頁寫道: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心動則物動,心靜則物靜。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以物物物,則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則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實,名物不實,是以物無佛語有云: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人在塵中,不是塵,塵在心中,化灰塵。世間人,法無定法,然後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切莫刻意的尋求,人人皆由佛性,重在修心和意,而不是外在的。”
她翻開了後面幾頁,上面寫着:
“凡事皆有因果。首先,要從後山那突現的寶物——幻鏡說起。那本是屬於天界之物,人界不可用之。師弟從小就喜研習外道。有一日,他未聽師父警告,私自去了禁地,發現了這枚幻鏡。
仔細琢磨,竟發現它能預知事物,可以看到過去,可以預測未知。於是,他一念入凡塵,憑此奇門怪求,博得先帝的青睞,從而踏入萬人之上的國師之位。老衲本欲阻止,卻來不及了。一切因果訴說,既來了,便只可順勢而為。
可師弟並不知,那東西,既不屬於凡人之物,用了,自然傷身傷心,有損壽命。後來,他終是從幻鏡之中知道自己才活得了25歲。善哉,善哉!
師弟終是不甘,便下了一局棋,以這江山為局,以人為棋子,以滿足自己內心的激憤和反抗。人之生命於他,猶如草芥。九年前那場慘案,也是他一手促成。山河傾覆,人之恩怨,也是他造成。
老衲本無心插手凡塵之事,奈何,不忍看天下蒼生顛沛流離,受苦受難,望白小姐,能夠一笑泯恩仇,出面免了這天下興亡。
後山禁區玄晶冰棺,保存了白王爺等人的肉身。若是老衲所料不錯,這幾日,他們應該是要醒了。寒世子對白小姐的心思,老衲深感於懷。
師弟到死,也不願成全你們一對璧人。雖說有嫉妒之過,卻不得不言,當初老衲為白小姐算的那一卦,自有它的玄妙。天地命數,只在一念。老衲也不便多言。
言盡於此,望白小姐謹記。老衲代天下蒼生謝白小姐善意。慈悲為懷,方能普度眾生。
——塵隕筆”。
眼裏忽然墜下了淚水。她躲過幽韻抹了抹面龐,將這封信燃成灰燼,灑在了圾桶內。
十二月初五。
她坐在桌邊吃飯,那邊忽然傳來了消息。暗林跪伏在地上,抖着身體道:“世子妃,世子他……落入了蘊江之中,怕是沒了。”
手裏的筷子就這樣墜到了地上,她皺着眉頭,捏緊了手中拳頭,才不至於讓它顫抖得明顯。
“世子……玉祁霽騙世子單獨去了蘊江旁,說是要給他看世子妃給他的一個東西。世子明知可能有埋伏,可一聽是有關世子妃的,便想也未多想,只身前去。誰曾想,一夜未歸。直到雲滄那邊的人傳出消息,世子已經落江身死後,屬下等人才知道。
如今屬下不分晝夜地趕路,應該是在密探之前,將這消息告訴您。皇上和百官那裏,不需多久,就會知道這消息了。前方戰事,不容樂觀。主帥出事,下面,人心渙散,怕是要亂了。
允少主坐鎮前方,再加上文魏大將軍等人,該是撐不了多久,那被奪來的城池,恐怕又會被收回去。
世子妃也不必擔憂,此事,皇上會解決!您,還請——節哀。”
耳畔都是暗林口中的“身死”迴旋。她撐着全身盪起的虛弱,閉上眼沉思。墨泠和幽韻進了屋內。他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又望向桌邊坐着的人,眼裏都是憂慮。
這該是多大的打擊啊!雖然他們並未成婚,雖然小姐已經對寒世子說了情斷之意,可有些感情,無論如何,都是藏不住的。他們明明還是深愛彼此,卻要因為那些本不該出現的真相分開,卻要因成為棋子被擺佈做的事,承擔應有的責任。
如果愛得深沉,也會傷得越深。傷害與深愛,往往是同等價位。愛之深,恨之絕。無愛無恨,可無欲無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