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上海洋房別墅。
蕭芃寒着臉站在一樓的大廳里和梁晴與蘇姨對峙。
今天是他來這裏的整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里，梁晴帶着他參加了世禾集團的年會，參加了各種各樣的宴席，甚至在昨天，還帶他見了從臨城來的一批部下。
幾天裏，蕭芃幾次提出要回家看看父母，每次會都被梁晴以各種理由拒絕，今天蕭芃提出待的時間久了他得回臨城去，可梁晴和蘇姨依舊以各種理由阻撓他回去。
“這是李澍禾的意思嗎？”蕭芃淡然卻又篤定地問着。
梁晴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又嬉笑起來：“跟那個臭小子有什麼關係啊！是我想大兒子你多陪陪我！”
蕭芃嚴肅地說著：“從我到上海開始一直都很尊重您和蘇姨，所以我希望你們也尊重我。請你們實話告訴我，是不是李澍禾讓你們把我留在上海的？”
蘇姨挽上他的胳膊微笑着和他說：“蕭芃啊你不要多心，我們真的希望你在這邊多留一段時間，這不眼看就要過年了嗎？你就留下來過個年，等過完年以後咱們跟二老一起，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過到開春才回來，這不是挺好的嗎？”
聰慧如蕭芃這般，不是一直沒有懷疑，只是他一遍一遍告誡自己梁晴是好心，是真心喜歡自己，蘇姨也是誠心想留他多住一段時間。
可是現在，他真的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下去了。
“蘇姨，您是長輩我想你也不會做出欺瞞晚輩的事情，請您給我一句真話。”蕭芃目不轉睛得看着蘇姨：“你們不讓我見我父母，不讓我單獨出門，甚至現在連臨城也不讓我回，這一切到底都為什麼？”
梁晴煩躁的“嘖"了一聲：“蕭芃你聽我說，阿禾那邊亂成一鍋粥，現在真的不是你回去的時機！”
蕭芃的心一下拎了起來：“世禾集團的事情那麼複雜嗎？”
梁晴頓時不再說話，蘇姨也迴避的轉過頭。
“還是……他沒有在幫世禾做事，他從一開始，就在騙我？”蕭芃喃喃的說著，“那麼他整天早出晚歸，他到底在幹什麼？”
李澍禾是個黏人的性子，每天做了什麼恨不得事無巨細的彙報，究竟是什麼事情會讓他瞞着自己。
是了，能讓他隱瞞的，還有曾對自己承諾不會再碰的事情。
“他是不是在為老家的幫派做事？”蕭芃的問題像是在陳述，也許根本用不着解，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
梁晴和蘇姨互相看了一眼，蕭芃的心已經糾成了一團，腦子裏不自覺地開始閃回自己看過的幫派電影，那一張張沾血的臉都化成了李澍禾的模樣，讓他魂不附體、心驚膽戰。
“他答應過我不去接觸那些事的，他為什麼騙我？”蕭芃自言自語的說著，似乎並沒有想得到誰的回答。
梁晴重重地嘆了口氣：“具體是什麼情況阿禾也沒跟我說，我們只是聽說他回了城北，可具體要做些什麼、怎麼做，我們全都不知情。”
蘇姨也在一旁跟着解釋：“小樹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他是什麼樣的人蕭老師你還不清楚嗎？”
“我原來以為我清楚。”蕭芃淡淡的說，“可現在，我已經沒有這個自信了。”
梁晴緩着聲音安撫着他：“可不管怎麼說，阿禾一定都是出於保護你的目的才會這麼做，蕭芃你聽我的，我們留下來好好過個年，等年假結束我跟你一起去陪陪你父母，之後你就安安心心的在世禾入職等阿禾回來。”
蕭芃渾身一震疑惑抬頭：“入職世禾？我為什麼要入職世禾？”
梁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蕭芃原本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梁晴要帶自己參加年會，去認識世禾的合作夥伴，甚至最後把自己介紹給他的心腹，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這個。
可為什麼他會在世禾入職……他在臨城，分明是有工作的。
不，不對……蕭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在臨城，已經沒有工作了。
因為一封不知由來的舉報信，因為一場鋪天蓋地的謠言，他在臨城的工作已經停了，甚至要面臨被辭退的境地。
冰冷的寒意自下而上籠罩着蕭芃的全身，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子裏不斷的敲擊。
蕭芃慘白的臉嚇到了梁晴，她慌張的想要替兒子辯解兩句，可其實說的越多錯的也就越多：“阿禾怎麼安排一定有他的理由的！如果不是緊急的情況，他也不會捨得你離開他身邊，更不會費盡心思的把你送到上海！”
費盡心思？李澍禾費盡了什麼心思？
他好像明白李澍禾費了什麼心思。
蕭芃費力的抬起眼眸，在梁晴那張精緻而焦急的臉上逡巡片刻，用彷彿輕飄的捉不住的聲音道：“你說的費盡心思，如果是指他為了送我走，不惜毀掉我的事業讓我身敗名裂，那他確實，費盡了心思。”
梁晴愣住了，她有些聽不懂蕭芃的話。
蕭芃斷續着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般毫無情緒的梳理着發生的事：“我因為一封莫名其妙的舉報信被教育局調查，又因為一場不知道哪個角落傳出的謠言，不得已申請停職，每一件事情，背後好像都有一雙手在推動着，那雙手，把我從三中趕出來，現在又把我送到了上海。”
“所以，現在一切都有了解釋。”
“那雙手，名叫李澍禾，對嗎？”
聽完他的話，就連蘇姨也驚訝的掩住了嘴：“蕭老師！你可不能亂想啊！小樹怎麼會做這種事情呢？！”
“因為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蕭芃轉動僵硬的脖子向他看去：“他知道無論以什麼樣的理由勸我，我都不可能拋棄即將要高考的孩子離開。所以乾脆決絕一點，從那個位置上把我逼下來，哪怕需要犧牲我的孩子，哪怕，需要犧牲我的事業和作為教師的名譽！”
梁晴一直沉默着，李澍禾在蘇姨的眼裏永遠都是沒長大的頑皮孩子，然而，她了解自己的兒子，蕭芃說的事情，是他會做出來的。
蕭芃瞬間遍體身寒，他死都不會想到那個抱着他撒嬌耍賴的大男生，用這樣下作的手段，親手毀掉了他的事業在他身上潑髒水，甚至親手推動輿論，將他推向風暴中心被世人唾罵！
可笑的是，現在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出於對他的保護。
用毀掉他的方式保護他。這他媽是什麼可笑的理由？！
蕭芃覺得他沒有辦法再在這富麗堂皇的房間裏呆下去了，他要去找李澍禾，他要聽他親口解釋。
蕭芃頭也不回的走出大門，蘇姨緊跟兩步喊着他的名字：“蕭芃！蕭芃！”可他卻並不回頭。
梁晴朗聲喊着：“小鄭！”
黃毛刺兒頭的年輕人很快跑了過來：“太太什麼事？”
“快去把蕭老師攔住！千萬不要讓他離開！”梁晴焦急吩咐着。
此時的李澍禾，正在與城北盤口的負責堂主們開會。
自從專案組落腳臨城，城南就像□□一樣懸在了那些人身上，他們急於擺脫與城南的關係，而城南一旦失去了保護傘，那些被掩藏在黑暗裏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漸漸暴露無遺。
和城南纏鬥了那麼多年，城北對於哪裏是他們必死的點一清二楚。
於是，一個個舉報電話打到了市公安局，一場場針對城南盤口的爭奪戰正式拉開。短短一周的時間，腹背受敵的城南幫會，不僅丟了手底下幾個盈利的盤口，甚至連核心負責人都被請進去喝了茶。
“真的是年少英雄啊！”葛四爺當著大家的面毫不吝嗇的誇讚李澍禾，“我就說嘛！只要少東家肯出手，收拾城南那幫東西還不信手拈來？”
李澍禾只淡淡笑笑，對他的誇讚並不上心，畢竟他要做的不止這些，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正式開始呢！
上海這邊，梁晴握着手機在在客廳一圈圈的踱步，小鄭的電話打了進來，連忙接通卻聽見那邊傳來粗重的喘息聲：“太……太太！我，我沒攔住蕭老師！他打車走了！”
“怎麼回事兒？”梁晴驚訝的瞪着眼睛，“蕭芃你都攔不住？！”
小鄭也很鬱悶，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這蕭老師其實看上去斯文儒雅，怎麼揍起他來就跟玩兒似的！自己不過是搭了一下他的肩，就被他拎着脖子一個過肩摔，摔得他在地上懵逼了半天，等他爬起來人早就打車走了，連車牌號都沒來得及看上一眼！
梁晴粗暴地“艹”了一聲，反手撥通了李澍禾的電話。
蕭芃一路打車來到高鐵站，最近一班回臨城的車要半小時后出發，他買了票就迅速離開了那裏躲在一邊，之後就親眼看着梁晴派來的人四處找他。蕭芃混在出站的人群里快速走出高鐵站，打車去了火車站，買了一張普快回臨城的票，最後拿着票據坐在火車站門口的黑車裏，看着找他的人氣喘吁吁的追過來。
梁晴果然是跟着他的身份信息追過來的，現在用身份證的交通方式都不能坐，不然他肯定自己還沒上車，就會被他們帶回去的。
蕭芃以七百塊錢的價格包下了這輛黑車，讓司機從上海一路開回臨城，先付了四百元定金，約定了如果一路上不耽誤時間準時到達，他會再加兩百支付尾款。
司機也沒見過出手這麼大方的，於是相當的盡職盡責，一腳油門直接向高速路口轟了過去。
車載電台安靜着，車廂里，只有司機的口哨聲吹着歡快的小調。
蕭芃靠在車窗上，雙眼無神的盯着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他沒有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能想什麼，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手機里傳來溫柔的歌聲，那是當時李澍禾在公寓裏彈着結他唱的歌曲，熊威寧處理了一下發給蕭芃欣賞用，被他用作了李澍禾的專屬鈴聲。
屏幕上跳動的三個字，是蕭芃最為熟悉的，看過，喊過，聽過，放在心裏珍愛過。可現在，這三個字陌生的讓他心慌，讓他覺得自己從來不認識這幾個字。
電話接通了。
那頭的人語調關切且溫柔：“蕭老師，我知道你很生氣，可不知道你在哪我很擔心，你告訴我，讓我放心，好嗎？”
蕭芃沒有打算隱瞞，他回去就是要把話問清楚的：“我包的車已經上高速了，大概六小時以後到臨城，我會直接去九溪苑，有些話，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好！”李澍禾一口答應，“我在家等你。”
“不用了。”蕭芃輕輕說著，“把我的東西收拾好，小區樓下見吧。”
李澍禾的聲音里有笑意，只是那笑意背後，是隱藏不住的慌亂：“蕭老師你別這樣，六個小時後天都黑了，這麼晚了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在外面。”
身心俱疲的蕭芃沒有力氣和他隔空爭執，只是淡淡說了句：“再說吧。”就掐斷了電話，繼續雙目無神的向窗外看去。
《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