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閻王爺04

蕭毅先時瞧她驚慌出店的樣子，不大像深藏不露的武學高手，這會子見她落地虛浮，心裏更加有數，這少女至多練過一點粗淺功夫，相較常人稍微敏捷而已，但她居然就敢獨行江湖，將一乾草莽豪客製得服服帖帖，當真是膽大妄為至極。心下詫異，不禁朝她打量一眼。

這少女道：“幹什麼？我一身是毒，最好離我遠點，否則如有意外，莫怪言之不預。”

蕭毅納悶道：“我是奇怪，這匹馬自打跟隨我，就再不容旁人騎乘，怎地居然服了你呢？”

這少女道：“這有什麼好奇怪？我跟它有緣唄。”話一出口，登時心頭一跳，不禁一陣羞臊，還好有黑紗遮面，稍減幾分尷尬。

蕭毅倒沒留意她話里有何不妥，道：“嗯，說得也是，凡事講究一個‘緣’字。”

這少女聽了這話，不禁臉上又一陣發燙，尋思：“他說這話，鄭重其事，絕非輕浮調笑，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聽他接着問道：“姑娘如何稱呼？在下洛陽蕭毅。”

這少女心神大震，面紗不住顫動，失聲道：“什麼？你……你就是屠龍手蕭毅？蕭大哥？”

蕭毅聽她語氣無比驚喜，透着十分親切，心下奇怪，道：“近幾年，我大都在關外走動，姑娘如何曉得在下名號啊？”

這少女慢慢撩起黑紗，露出一張清秀臉孔，只見她臉頰緋紅，道：“蕭大哥，我東走西走，找你都快三年啦。”

蕭毅一愣，道：“你我素昧平生，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這少女嬌羞不已，道：“蕭大哥，我叫葉笑薇，家住雁盪山，我爹是茅山派門下，有個雅號叫……”

蕭毅點點頭，道：“原來令尊是聽琴居士，葉前輩琴心劍膽，在下久仰了。”

葉笑薇道：“我從小生有怪病，大熱天屋子裏還要生火爐，大冷天穿單衣還得抱着冰塊才舒服，一練內功就會疼昏過去。五年前開春時，爹爹帶我去太白山向藥王門求醫，一名藥王門弟子只看了我一眼，就伸出兩根手指頭，說我天生兩絕脈，少了手足少陰少陽二脈，陰陽失調，體內邪毒沉積，最多只能活上兩年。我爹獨自跑到山下無人處，一邊彈琴，一邊大哭。後來有個譽滿天下的老前輩路過，好奇之下詢問，得知緣由，便說那郎中所言非虛，但也沒有把話道盡，不能練武是真，可如果有人以內丹化為三昧真火，當可逐漸逼出我體內邪毒。我爹大喜，當即懇求這位老前輩出手相救。蕭大哥，這位老前輩昔日名列天下十大高人，就是令尊蕭老前輩。這之後的事，我即便不說，你猜也猜得出來啦。”說罷，取出一封信函，遞過去。

蕭毅接過，一瞥信封上“大郎吾兒”四字蒼勁行書，便知確是父親筆跡，當下讀過信，收入懷裏放好，道：“我爹陽脈曾經受損，所煉化的三昧真火，略微有失純正，只能救你於一時，不能祛除全部邪毒。想必你久病成醫，或者原本涉獵醫學典籍，一經我爹啟發，決計另走蹊徑，以毒攻毒，這才發奮苦學，沒兩年就成為江湖上的用毒高手了。葉姑娘，我爹多半是讓你在家等我，你卻瞞住令尊偷偷出門，你不會什麼武功，難免有時被人欺負，定然吃了許多苦頭，對么？”

葉笑薇臉頰愈發緋紅，垂下頭低聲說道：“嗯。當日爹爹和我說了一夜，都是令尊早年叱吒風雲、驚天動地的種種事迹。自從你爹出手相救，我身上怪病果然減輕了許多，挨過了兩年生死大限。我一直在等你，有時候在想，你到底長什麼樣？又想，你一定跟令尊一般，也是個蓋世大英雄。一天天、一月月過去了，還是等你不到，後來……後來我便出來啦。蕭大哥，我不怕吃苦受累。”說到最後，聲如蚊蟻，嗓音顫抖，毫不掩飾內心那份情不自禁、一心追隨的少女情懷。

蕭毅豪放而不粗疏，只是驀然間有個陌生女子，對他吐露這般心曲，覺着意外之至，不禁愣住，一時不知如何接口，但想她眼下也不過十**歲，兩三年前小小年紀，不顧江湖險惡，四處漂泊只為尋他，無怨無悔，這份真情赤誠無瑕，心下大為感動，說道：“嗯。我知道。”

葉笑薇心頭正自狂跳，猶如小鹿跳躍，生怕蕭毅輕視於她，聞聽此言，登時滿心歡喜，仰臉瞧着蕭毅，嫣然一笑，熱淚盈眶。“嗯，我知道”，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一經他說出口，即便不是一種樸實承諾，至少也明白了她的心意。這一瞬間，她覺得為了尋訪他，兩三年來的風餐露宿，歷經種種苦楚磨難，都不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