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侯府
府外,一輛青布馬車上,雲韶閉眼歇息。
金菊嘰嘰喳喳道,“小姐好厲害,這麼大的事兒也能化解,要是我呀,肯定哭死在那兒!”
青荷亦點頭,“萬幸沒傳揚開,沒損了小姐清譽。”
“說得是,要是叫老太君知道,只怕……”二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無奈。
平南侯府的老太君,就是雲韶的祖母,昔年跟隨祖父南征北戰,是個頂頂的巾幗英雄。可惜不知道為什麼,她對所有後輩和藹親近,唯獨不喜歡雲韶。雖然現在管家的是二房王氏,可平南侯不在,她的話就是權威。
雲韶睜開眼,喃道,“得把風放出去。”
“什麼?”
“青荷,你先前準備的手信呢。”
青荷莫名將信遞給她,雲韶粗略一看,將她落水之事簡單提了,以及被薛桓輕辱一筆帶過,雲韶點頭,“可以,找個暗門子,把這信遞到茶肆說書人處。”
青荷大驚道,“小姐請三思啊,昌平郡主好不容易封了消息,您怎麼能自己傳出去?這對您的聲譽……”
“攔不住的。”雲韶看了眼青荷,唇邊勾起淡淡嘲諷,“今日郡主府上少說二三十人,便是其中一人告知親眷,也會一傳十十傳百。這個消息遲早會傳出去,既如此,倒不如我先發制人。”
青荷憂道,“可老太君那邊?”
雲韶一頓。
這個冷淡厭棄的祖母,確是一道難題。往日有父親和兄長在,她不會當面發作,但現在父親在邊境守軍,兄長又去了西山大營練兵,如果她有心發揮只怕躲不掉。
但現在爭分奪秒,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照我的話做。”
“是。”
回到府上已近酉時,天色昏沉,雲韶望着侯府熟悉的景象,心中複雜。
她當初離開這裏的時候,哥哥就站在大門口負手遠望。嬌容明艷,十里紅妝,她滿心歡喜撲向長孫鈺,卻沒想過哥哥那一句“落子無悔”。想必那時他已看出不對,只是為了她沒說,還一直幫她,直到登上后位。
可她驚才絕艷的兄長一定沒想到,長孫鈺翻臉那麼快,他一定以為手握兵權就能保她,卻不知長孫鈺心狠手辣,根本等不及剷除異己。
“小姐、小姐?”
金菊的喚聲把她叫醒,雲韶回目,金菊指了指後院。
此時夜幕降臨,那裏倒舉着十幾根火把,透亮如晝。一群人在院子裏搜索什麼,朱管家和孫婆子也在。
這二人一個是侯府管家,一個是下人總領,能驚動他二位同時在場的,想必不是小事。
“過去看看。”
雲韶走出迴廊,忽然兩聲金屬破空。她本能後退一步,那兩把明晃晃的刀尖抵到喉嚨口。
雲韶凝視突然跳出來的兩人,黑衣冷酷,渾身散發一股視人命如草芥的氣息。她心頭一跳,這不是普通侍衛,而是真正經過生死的人。
朱管家連忙跑過來,“誤會,是誤會,這是我們府上的大小姐。”
兩人紋絲不動,直到身後一個聲音道,“無禮,退下。”
收手遁形,彷彿從未出現過。
雲韶暗贊身手不錯,抬眼去望為她解圍的人,那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男子,玄黑勁裝,腰挎長刀,他對着雲韶略略拱手道,“我等宮中禁衛,在此追捕逃犯,驚擾大小姐了。”
宮中禁衛,難怪有這樣的身手。
雲韶微一垂眸,斂衽,“請問大人隸屬南衙禁軍還是北衙禁軍,或者,是羽林軍?”
此言一出,朱管家驚訝抬頭,那男子亦刮目相看。
這宮中禁衛分三派,北衙護衛皇親安危,南衙巡視皇城治安,羽林軍是天子近臣直接受命,這些雖不絕密,但一個世家女如何得知?
男子沉了目,笑容依舊,“大小姐恕罪,職責在身,恕我等不能透漏身份。”
“既然如此,也請恕雲韶無禮。”她質問道,“平南侯府並非市井之地,大人追捕逃犯,為何會追到我們府上?”
男子像是早料到有此一問,不慌不忙道,“事急從權,那犯人從宮裏逃出,我等一路追至府外,沒見蹤影。因而大膽冒犯,還請勿怪。”
雲韶冷笑一聲,朱管家搶道,“大小姐,這件事老太君是允了的。周統領也是為侯府安危着想。您今日赴宴回來也累了,不如先回屋歇息?”
老太君?真是好糊塗的祖母!
宮裏逃犯,從平南侯府搜出來,這要傳出去讓別人怎麼想,萬一是什麼謀反賊逆,豈非叫皇帝徒生猜疑?
雲韶握緊拳,一旁金菊咬牙,好啊,都知道拿老太君壓小姐。
“大小姐,您……”朱管家還想說些什麼,雲韶忽然轉身離開。
她走得決絕,一點顏面也沒留他,朱管家臉上慍怒一閃而過,尷尬地回頭解釋,卻發現周統領望着雲韶背影,笑着搖頭。
都說雲家大小姐溫柔嫻淑、品行端莊,看來也是個心比天高的主兒。
罷了,找人要緊。
周統領瞳孔眯起,“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無論如何要把人找到!”
雲韶回到幽篁院中,夜風送涼,一排排修竹簌簌作響。
她站在屋門前,突然嗅到一絲極淡的血腥氣。
“金菊。”
“奴婢在。”
“今日灶房宰了牛羊?”幽篁院後面便是灶房,如果是那裏傳來的……
金菊想了想搖頭,“不會吧,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什麼節氣都不是,灶房不會大辦的。”
沉吟片刻,“好罷,今日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
“那,小姐不盥洗嗎,奴婢這就去打水。”
“不必,退下吧。”
金菊吐吐舌頭,也樂得早些回房。
她一走,雲韶目光冷凝,她拔下步搖,慢慢朝屋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