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麻子出馬
夏季夜短,高麻子躺在床上倒覺得夜很長,他一會平躺一會側過身,可不管怎樣折騰就是睡不着。
太陽還沒有出來,喂牲口的賈老漢已把馬套進轅里,他緊馬秋勒嚼子整繩索,生怕路上有個什麼閃失。
賈老漢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既喂牲口又當車把式,高麻子之所以相中了他,一來賈老漢不多言多語,高家發生什麼事情他都跟沒看到一樣,二來賈老漢還是個很不錯的老獸醫,牲口有個什麼毛病就跟他得了病似的,一看就知道哪兒疼,熬幾副草藥灌下去,不出幾天牲口就見好;更讓高麻子看中的是賈老漢老實本份,家裏又無牽挂,他的老婆生孩子着了月子風,留下一個兒子就走了,賈老漢一把屎一把尿地將孩子拉扯大,這小子叫賈狗,叫狗啊豬的好養活,也別說賈狗這小子命真硬,開始那幾個月賈狗哭得厲害,賈老漢就找莊上生孩子的女人喂幾口奶喝點小米稀粥,那小米粥賈老漢是熬了又熬幾乎看不到米粒,他自己捨不得喝一口,盛在碗裏冷了再熱,熱了怕燙到孩子含在口裏嘴對嘴地喂,他就象大鳥喂小鳥那樣慢慢將兒子養大。
爺倆相依為命,現在的賈狗已十歲了,陪賈老漢睡在牲口棚里。
賈老漢喜歡一年四季在頭上包個白毛巾,熱的時候擦漢,冷的時候擋擋風寒,人們習慣叫他包頭。
“包頭,車套好了嗎?”高麻子收拾好東西,站在門口喊,二太太跟在他身後,也嚷,“這趟是遠門,可得拾掇利索,多帶些草料。”
“好的東家。”賈老漢喜歡用東家這個詞,“草料調在簸籮里,就取去。”
“麻利點,今兒個有急事。”高麻子說著扶着二太太上了車。
賈老漢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拿着簸籮從草棚里跑出來,將草料放到車上,喲喝一聲,車向大門駛去。
高麻子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白色綿布上衣,黑色綿布褲子,外罩一身灰色長袍,頭戴一頂大號的禮帽,雖然天氣有些熱這身穿着看上去有些彆扭,但他心裏清楚,雖說好人長嘴上,好馬長腿上,但人靠衣服馬靠鞍,看人下菜碟不是,看人就看你的衣着打扮,這麼多麼年辦事,他衣着光鮮,走出家門路人投過來的都是雙雙又嫉妒又懼怕的眼神,高麻子覺得,有錢就得穿在身上戴在手上。
馬車顛簸在所謂的官道上,高麻子望着路兩邊稀稀拉拉的麥苗,心裏想,今年麥子又能賣個好價錢,一年的收成啊,可別全花在兒子身上。
車在公安局大門口停下來,站崗的還是那一高一矮,高個看到下車打簾一身補丁的賈老漢,緊着嚷:“幹什麼的,沒長眼啊,把車靠遠點。”矮個也緊着說,“好狗還不擋道呢,堵門小心砸了你的車。”
“嚷什麼啊嚷,”高麻子戴上了墨鏡拄着老紫檀的文明棍下了車,他伸手拉二太太下來,表情嚴峻,翹起一邊嘴角,滿臉的不屑好象要和局長商量什麼大事情,不容對方懷疑,“我找你們局長,快去稟報一聲。”
兩位兵看傻了眼,這麼闊氣霸道的老爺,這樣雍容華貴的太太還真不多見,他倆以為上峰來的人,立刻有了笑臉,好象高麻子瞬間成了他們的上司,成了他們的主管,高個立馬立正回話,“就去,就去,你老稍候。”
不長時間高個出來了,就好象剛剛娶過媳婦一樣掩飾不住地笑容,“局長讓你過去。”也不知道這小子怎樣給局長大人說的,局長大人居然答應了。
高麻子帶着二太太去見局長,一進門高麻子就看到局長大人和自己一樣的胖臉,看到了局長大人的眼睛一亮,他心裏有了底。
“有什麼事情儘管說,看得出你夫妻二位也不是一般人,走過京串過衛,見過世面,見過世面啊!”
高麻子第一次聽到有人稱他和老婆夫妻,這樣的時尚文明詞也只有文化人才能說出來,看來這局長喜歡新鮮玩意,不是花倆錢就能辦成事。
“哪裏,哪裏,敝人只是一鄉下俗人,不周之處還望局長大人多多指教,多多包涵。犬子不孝惹了點麻煩,我今日來是想把犬子保出來。”高麻子坐在沙發上,欠着身子望着局長那張胖臉,觀察局長大人臉部表情的每一絲變化,特別是局長大人的那雙透風的眼,現在局長大人眼含微笑,臉蛋子也沒有跳,嘴巴微微張開,兩手交叉放在胸前,雙腿輕鬆有節奏地顫動着,這些都是好徵兆。
“好辦,好辦。”局長大人說著燃起一支香煙,“現在抓的人很多,局勢混亂必須下些猛葯,隔靴撓癢怎能解決現在如些緊迫的治安。你兒子的事,我聽說了,也沒有什麼大錯,不過打架鬥毆而已,又沒死人,死了人又怎樣?前方後方都亂啊,天天死人,你兒子恰恰落在這節骨眼上,這事是說大就大,說小就小,你來了,事情就好辦,我說你兒子和共黨沾不上邊,就沒什麼大不了。”
高麻子仔細地揣摩局長大人的每一句話,觀察着局長大人的表情,心突突跳起來,他發現局長大人的眼睛盯在夫人身上,二太太的眼光在局長大人身上游移閃爍,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樣。
難道局長大人打起了二太太的主意。高麻子想到這裏有些緊張,大臉蛋子有點跳,他努力控制着,讓面部含着順從的笑。
“夫人的手鐲溫潤飽滿,透着典雅尊貴,一看就知道是上上品,很漂亮。”局長大人移開眼睛,深吸一口煙眯起眼睛仰起臉,他漫不經心又透出一點激動,“有些東西是花錢也買不來的,比方說我這個地方,花錢也買不走受罪。”
高麻子看一眼二太太,心想:這個浪娘們,你看她那雙眼,出門就穿金戴銀,給誰看啊!在家裏在大街上顯擺顯擺還閑不過癮,來這地方顯擺,看,這麼好的東西成人家的了,那可是我黑燈瞎火費了好幾天功夫從古墓里挖出來的。唉!說沒就沒了。
來的時候讓她擼下來她扭着身子象小孩子耍賴一樣不聽話,這會可好讓這胖局長看上了,還不明要,話裏有話,如果不給兒子非但出不去,還得挨揍受皮肉之苦,你看,這事弄得,不想給的東西他要,想給的東西他不入眼。
二太太聽局長大人這樣說,將鐲子默默從腕上捋下來,離開手腕那一刻,她的心一陣發涼,突然將自己心愛的東西給人,心裏很難過,這鐲子就象自己長不大的孩子天天陪在身邊,真的離開自己又怎捨得。
捨不得又有什麼辦法。
局長大人見二太太摘下手鐲,把煙頭摁進灰缸猛然站起身來,這動作嚇了高麻子一大跳,他的身體一抖,倚在沙發邊上的文明棍滑在地上。
高麻子驚恐地望着局長,他怕局長大人相中了二太太,帶不走兒子再把太太留下,這不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嘛!
“去門外領兒子吧,送客。”
“不送,不送。”
高麻子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他有些激動,一個鐲子換回兒子也值,必竟是墳里的刨出來的東西又沒花錢,想到這裏他倒覺得還划算。他說著不送,拉一把二太太,二太太起身扭臉最後看了一眼心愛的手鐲,朝門口走去。
二太太象做了一場夢,她有點暈,高跟鞋敲擊着地面,清脆凌亂。
門開了,門口似乎早站着一個人,很禮貌地說了聲,“慢走。”
高麻子拄着拐杖大步走着,想想二太太那風騷樣子,他的氣就鼓在心裏,如同憋着的一個響屁,上上下下,放不出來又堵在裏面。
二太太緊跟在高麻子的屁股後面,她那高跟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腳上扭來扭去不聽話,沒有辦法,她邁開細小的步子小跑起來。
出了大門,二太太一眼就看到兩個警察帶著兒子走了過來,她象半年沒有見到兒子那樣朝兒子跑去,她細長的身體如風中一段柳條搖來晃去。
抱住寶貝兒子她忍不住抽泣,摸著兒子的臉她看了又看,還好,兒子沒有變。
高希一把推開母親,沒好氣地說,“有本事你們別來啊!讓我死在這裏,早幹什麼去了,讓我受了一夜的罪。”他突然解開上衣,“看這裏,看這裏,全身都是蚊子眼,死不了活受罪!”
高麻子拉下臉,“別他娘的瞎咧咧啦,在家丟人現眼還不夠,跑到這裏現,也不看看街上的人,不閑個丟人,快上車!有憋不住的屁回家再放,省得臭了別人。”
賈老漢早把車使到三人眼跟前,三人坐在車裏,賈老漢在車外就聞到了一股臭氣。
“駕!”在頭頂搖了一下鞭子,賈老漢又喝了一聲,“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