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一雙鴛鴦眼,一副硬心腸
回去的路上,李曉澄接到了李洲的電話,兄妹二人說起了這事,但李洲表示自己並不知道內情。
“你懷疑爺爺,既有道理,也沒道理。”
“你怎麼看?”
“鄭安說靈武路的老太太多給你安排了三輛車出門,是嗎?”
“沒錯。”
往常她出門帶着鄭安和小柴就夠用,但鄭安總是不放心,會安排幾個弟兄另坐一輛車跟着。
但這回她來上海,剛放下行李,就有安全主管來見她,給她另外安排了三輛車的人,配車也都是行政級別的。
這麼大陣仗,就跟深怕別人不知道她在車裏邊兒坐着似的。
“那老太太防得這麼緊,可見是怕那女人回頭找你麻煩。”
“你的意思是,carol沒死?”
“應該是。”但李洲也不確定,畢竟這事他確實不知內情。“要不,我你去阿列克謝哪裏打聽打聽?”
李曉澄不住嘆氣,“要是能撬開胖子的嘴,我早去問了。”
李洲想了想,也是,混江湖混到李梟身邊的人,自然深諳什麼能說,什麼不能。
一籌莫展之際,小柴接了個電話。
“是誰打來的?”李曉澄揉揉眉骨問。
小柴唯唯諾諾地回話:“靈武路說,易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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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事就好。
連夜趕回去,到了靈武路已近深夜。
坤和說老太太已經睡下了,她不顧外人怎麼看,直白地問:“王易燃人呢?”
一副找他算賬的口氣。
坤和指了指籠舍的方向,“過去好一會兒了,你勸勸他。”
李曉澄納罕:“勸什麼?”
坤和嘆氣:“讓他早些睡。”
李曉澄淺笑,這話說的,要是可以,坤和恐怕恨不得把家裏所有的繩子布條都收起來,免得被那個傢伙拿去上吊似的。
“放心,他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
說著,改道走向後花園。
走到半路,她又剎住腳步,讓小柴不必跟着。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和他說幾句話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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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武路的籠舍是專為王震作畫所建,裏頭種着些花草,養着不少鳥禽,邊上的書畫室里筆墨紙硯俱全,還曬着不少最近剛畫的作品。
李曉澄在門口撿了一隻孔雀尾羽,推門走進燈火通明的書畫室。
王震除了擅長鋼琴,書畫也是一絕。
只是隨着年歲漸長,筆墨色彩下手都比年輕時重,筆觸分明更適合山水或人物,可偏偏他最喜歡的還是工筆花鳥。
這就有違人們日常所見的韻味清淡的古畫了,不但看着奇怪,還有幾分俗氣。
但王震不以為意,笑稱:“博物館裏那些畫,流傳了幾百年,可不得褪成‘清雅’的顏色嘛。”
也是哦。
反正老先生畫著自己開心,媚不媚俗,能不能成傳世佳作,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把層層畫卷撥開,最後李曉澄終於在書桌後頭的搖椅上找到了易燃。
柔和的光線經過紙糊的燈罩濾了一層,照得躺椅上的人半明半昧。
見他睡得沉,她輕手輕腳地將滑落的毛毯往上提了提。
這期間他並沒有醒。
她找了一張踩腳凳在搖椅前坐下,目光柔情如母親照看搖籃中酣睡的稚子。
為此,她被自己的肉麻電了一下。
從前的李曉澄見了他,可是滿心滿眼都是:想親他,想摸他,想抱他。
沒想到身份一變,自己成了母愛泛濫。
人間荒唐啊。
看他睡得這麼好,她不忍打擾,正欲離開,卻聽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緩緩回頭,對上了那雙舉世無雙的鴛鴦眼。
看清了那雙眼裏佈滿的紅血絲,她才明白坤和為何會那樣提醒。
吵醒一個缺覺的人實在不道德,但李曉澄也不想就這麼走掉,只好平心靜氣地問了一句廢話:“你醒了?”
“嗯。”他掙扎着起來,側身去那放在小茶几上裝着喝了一半的紅酒的玻璃杯。
李曉澄再度坐下,看着他無處安放的長腿,輕笑一聲:“我滿世界找你,你倒好,在家裏當起了醉鬼。”
對於這番指控,易燃懶得辯解。
他知道她只是在沒話找話藉以掩飾尷尬罷了。
事實上,她剛進門時他就醒了。
換做別的人,不會在掛畫前徘徊多時才來找他。
只有她,想見他,又怕見他。
當那陣若隱若現的甜香靠近時,他已經確認來者是她了。
因為確定是她,之後她拿手裏的孔雀尾羽在他鼻尖逗弄,他忍住打噴嚏的衝動,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她似乎看了他很久,久到他的演技即將告罄。
她在認真確認他是否須尾俱全,同時也在腹中醞釀著開場白。
當她終於要走時,他卻在理智降臨之前,用一種不舍的語氣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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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看吧,你到底去了哪兒,又做了什麼,為什麼不和家裏聯繫?”
他不說話。
“你知不知道那些女學生多煩人,天天來按門鈴,打聽你的去向,坤和都被折磨得老了三歲。”
他放下酒杯,依舊不說話。
“就算心情不好,也要往家裏報個平安吧,都這麼大的人了,動不動就玩自閉,鬧失蹤,派人找你難道不用花錢嗎?”
他雙手交叉抱胸,倚在搖椅里看她。
李曉澄被他氣得叉腰,“喂,你倒是說句話啊,啞巴了嗎?”
“生日禮物喜歡嗎?”
炮仗精李曉澄頓時啞然。
眼前這情境,如果沒有倫理道德的枷鎖,只怕會演變成女主角感天動地,跨越一切障礙飛撲到男主角身上,然後熱吻三分鐘。
但李曉澄面對的,是自己的“侄子”。
等了很久也未見她有反應,易燃掀開毯子站了起來。
身上那件棉麻材質的白色襯衣一副皺皺巴巴的樣子,讓這具猶如拉開的長弓般的身體,看上去不那麼犀利尖銳。
李曉澄乍然失神,想起了多年前的晚秋。
陽光從樹葉縫隙一層一層篩下來鋪在他身上,光線將他后脖頸上的絨毛照得可愛異常。
她哆嗦了一下,從前的流光影像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漸漸重疊成了一個人。
是易燃,也是王易燃。
一雙鴛鴦眼,一副硬心腸。
漂亮不似凡人,可他也願為她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