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誰?
崖底總是黑沉沉的,她曾無數次試過走出去,但困在這裏的她顯然是沒有尋到出口。找不到出口是件可怕而又絕望的事情,可腦袋裏有個女人虛弱的聲音更是可怕,總是能刺痛她的每條神經,收緊她一整個身體,在黑夜裏佝僂成一團。
‘找到藍珏……找到藍珏……’
“藍珏是誰?我又是誰?”
她不停的敲弄自己的頭,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就連自己是怎麼掉到這個崖底的也已經記不清了。記得的只是那天被一陣刺骨的疼痛給扎醒,剛睜開疼痛的眼皮,就差點從掛着自己的樹藤上折下來。
迷迷濛蒙的、在求生的本能里,她慢慢的呼吸,慢慢的移動、慢慢的順着藤蔓滑到了谷底。當雙腳落入谷底的那刻,她知道自己不會就那麼輕易的死掉。
也是奇怪,她的傷竟然自己慢慢的痊癒了。在這個黑漆漆,不見日頭的谷底,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還有一窪淡水,讓她可以活下來。
沒有食物,沒有出路,但她可以抬頭向上看,哪裏是她生的希望、生的寄託。她一定不會死在這裏,老天既然讓她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掉下來,都沒有讓她死掉,就說明她還有活着的價值。可價值是什麼呢?‘找到藍珏……找到藍珏……’也許這就是她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
谷底又黑又冷,走了一圈,仍舊是四壁高沖入雲的大山。她又回到了安歇的石窩裏,投了幾塊柴,讓還在蹦着火星的火堆再次燃起來。
“一、二、三……”
石頭上整整刻滿了六十道,她已經在這暗黑的谷底整整待了兩個月。六十天她把谷底能吃的蛇、老鼠、只要是還能爬行的、有一口氣的東西都要被她吃光了。
一天,她有一天沒吃一點東西了,翻遍了所有可以翻弄的地方,再也找不到活着的東西了。好在她還有一窪淡水,但她心裏明白的很,這已經很是她最後的一點希望了,如果還找不到出口,她只能死在這裏。
抬頭,直上雲霄的峭壁,也許可以再試試,趁着還有一口氣她就決不能放棄。吸了一肚子的水,總算是讓肚子鼓了起來,起身,默默的祈求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就這一次。’也只夠再拼一次了,她拍拍如水桶般晃動的肚皮,笑着說:“就靠你了”
這條峭壁是她在這裏找到的唯一一條還能攀爬的地方,剛一搭上手,她就覺得很吃力。餓了一天的身體已經敲起了警鐘,但現在她已無路可選,要麼爬上去,要麼在這裏等死。
她不要死在這,哪怕是死,也要死在這向上的岩壁上。就算肉體腐爛在這裏,靈魂也要一直向上,向上……
六十天的谷底生活,已經讓她的眼睛適應了這種暗黑。她總是很準確的抓住向上的石棱,但身體已經開始輕微的抖動,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腳底越來越覺得發空,每爬一步都是那麼的飄忽,就好像踩在了棉花團上。不不……她一定要爬出去,不會再有機會了,不會了,她必須做最後的努力,爬出去。
又到了這裏,刀削的壁面,濕滑的沒有一點可抓之處。在頭上有一塊凸起的石條,如果想跨越這裏,她就必須抓到那塊石條。當然,她上次就因為沒有抓到石條而掉了下來,整整在谷底躺了十幾天才慢慢好起來。這一次她必須要小心小心,不能在一個地方失誤兩次了,她也失誤不起。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就一次機會,一次就夠了’
睜開眼睛,咬緊嘴角,慢慢的弓起腰,就是此時,丫頭你可以的,你……“啊……”
完了、完了、當身體離開壁面跌落着,她睜亮自己的眼睛,她要在死亡的最後一刻再看看老天給她的最後的一絲希望。
原來都是騙人的,老天根本就沒打算讓她活下去,這谷底,就是給她安排好的墓地,她要死了,可是、我是誰?
“我是誰?……”這一聲凄慘的嗚鳴,是她對這人世最後的呼喊。
看,還沒死透,地獄的惡魔就亟不可待的來收拾她的魂魄了。好吧,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也只能下地獄了。在惡魔靠近她的那刻,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你醒了?”
嗯?誰在說話,她睜開眼,眼前除了一堆篝火還有一個黑衣男人看着她。
“我死了么?”她問。
“你覺得呢?”他並不回答她。
“我想我是死了,”她想坐起來,可是渾身竟疼痛的很,原來死也能感受到疼痛的。
“你最好不要動,你受傷了。”黑衣男人眼神深邃的看着她。
“受傷?我沒死?”她問。
“你覺得呢?”他又沒回答她。
這是個什麼人?哦,她想起來了,在自己快要落入谷底的時候,有一道黑影突然接住了她,難道他不是地獄裏的惡魔么?
“我沒死?”
對,她沒死,死怎麼可能感覺到疼痛呢,一定是的,她坐了起來,盡量看清楚那個男人。“你是誰?”
“你覺得呢?”這是他第三次說這樣的話,沒有一點的表情,沒有一絲的感情。就好像空谷里那悠長的迴音。
“我覺得你也是不小心從上面掉下來的,我……”不對,這已經不是谷底,可這是哪裏?“你到底是誰?你是來救我的?”
“對,”他的眼神在火焰里跳躍着,一直緊緊的看着她,看進她的眼裏。
“我們認識?”來救自己的,那一定是認識的。
“對”又是沒有一絲表情的語言。
“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誰?”她急切的湊了上去,“你對我很了解是么?”如果不是相識、很熟悉的人,他又怎麼會涉險來救她呢。
“對,很了解。”他的眼睛似乎是不會眨動的,卻喜歡一直盯着她。
“我叫什麼名字?我家裏還有什麼人?我今年多大了?我我我……好吧,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可以么?”不知道自己是誰,真的是太痛苦了。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他終於皺了一下眉頭。
“嗯,我想我是失憶了,我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掉到谷底的。我想一定是我貪玩才會失足掉下去的,你知道我是怎麼掉下去的么?”
一時間真的有太多的為什麼要知道,可眼前的這個黑衣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不說,不理,轉身站在黑夜中。飄忽的髮髻在微風裏蕩漾着,而她靜靜的屏住呼吸,她知道男人在思考怎麼告訴她真相,也許那是個很凄慘的故事。他需要醞釀一下情緒,不管什麼樣的真相,她都會勇敢的接受它。
“你的名字叫韓拂曉,是我從集市上買回來的丫頭。”轉回身,他看着她。
“韓拂曉?”這個名字?好吧,總算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了。“那我的父母呢?”
“我想他們早就過世了,你才會流落到人販手裏,”他說。
這樣說來,就是他救了自己,那自己就是他的丫頭么?那他又是誰,看他的樣子,二十七八有餘,峨眉星目,不怒自威,高碩健壯的身形說明他是個常年練功之人。如刀削劍刻的輪廓上,那上揚不羈的眉毛緊皺着,孑然一身傲視蒼穹的身形,是那麼的孤獨,又那麼的高不可攀。
如果他不是這麼皺着眉頭,冷冰冰的樣子,他一定是個極美的男人。那嘴角緊閉的樣子,好像多說一個字都會要了他命似的。
“你為了一個我這樣的丫頭,闖入險境來救我?”這一點真的是不可思議,像他這冰冷而又高貴的人,也會憐惜身份低賤的丫頭么?
“你的生死,我說的算。”微啟的嘴角,說出的話都那麼冰冷。
“你?……”好吧,好吧,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就原諒你的霸道。我的命只有我說的算,不管你是誰。“拂曉謝少爺救命之恩,”不管他說的真假,但救她這件事卻是真的。
“拿着”他扔過來一個布袋,坐在篝火處,不在看她,也不再言語。
什麼東西?打開白布袋竟是幾個白白的饅頭。真是太貼心了,早就搖晃的肚皮一看見這些東西,就咕咕的叫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一個饅頭,幾乎是整個塞進了口裏。
“咳咳咳……水水……”瞪眼珠子看着他扔過來水袋,一口水下肚,才讓卡在喉嚨的饅頭順了下去。
“你吃飽了么?”
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還沒來得及喝下去一口水,那個一直低沉的男人,突然雙眼冷冷的盯着她問。
“嗯”她不知道他為什要這麼問。
“那好,”他站了起來,一陣口哨想起,接着就聽見黑黑的四野由遠到近傳來一陣馬蹄聲。
“我們要走么?”拂曉總算明白他意思。
“對”一匹棗紅馬穿越黑夜來到了男人的身邊,扶鞍飛身上馬,這一連貫的動作是那麼輕盈飄逸,竟讓拂曉看呆在哪裏。
“上來”他厲聲冷眼看着她。
“我?……哎哎哎……”還沒等她話講完,早就被他的一雙大手捋到了馬上。搖晃的身體不自主的隨着馳騁起來的馬蹄後仰着,倒壓在他的胸口。
“駕……”
一雙大手攔腰摟着她,棗紅馬放開了蹄子飛一樣的馳騁起來。
他這是要帶自己去哪裏?他是誰?難道自己真的叫韓拂曉?
隨着呼嘯的風聲、越來越急促的馬蹄聲,讓她本就麻木的腦袋更是一片混亂。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就如同一張白紙一般,要重新來了解這個世界。未來到底會怎樣她不知道,但是這個帶着她急速馳騁的、冰冷的、霸道而又高貴的男人,隱隱中似乎和她的昨天、也許還有明天,都將會有着千絲萬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