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衙門領人
騎馬回府,剛剛下馬,就看到陳忠在門口已經侯着了。
“父親。”
“長寧,”陳忠總算看見她,心酸一把淚,“你大哥他——”
“父親莫急,此事我已經知曉了。”
一路進門去,陳忠無不在嘆息中,“我去你大伯家走了一遭,只是這一次,汴兒得罪的人實在太……唉,你大伯拒我於門外,連他也不幫,汴兒可怎麼辦,到現在,汴兒在衙門裏,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陳汴是家中長子,父親待他,也是萬分疼愛的。
“一日功夫,汴兄不會有事的。”
這才一日,已經花了家中大半積蓄了,“樂山,現下可怎麼辦?”他已經沒了主張,這個畜生,敢惹這樣的事,“樂山,為父無能,家裏面,就連你的兄長也沒法去救。”
陳忠唉聲嘆氣,既是恨又是痛,樂山看見,心情不比他好多少,“父親勿慌,容我想想辦法。”
陳汴出事,柳姨娘一定拿出了太半積蓄,送到衙門裏,上下打點着,只是這錢也花出去了,依舊沒見到個成效。
平日裏還能串門的幾家,這下子,紛紛閉門不見客。
這傷得是尚書大人家的兒子,怎麼還敢插手惹一身騷。
回到屋子裏,樂山坐在堂上沒一刻功夫,忽然想起了劉氏。
“母親那邊怎麼說?”她問問蘭。
問蘭答,“夫人不見柳姨娘,姨娘跪在門口哭了一下午。”
猜也是,這檔子事,劉氏就如同看戲一般,又怎麼會伸以援手,撥點錢財呢。
青木椅子坐着發涼,問蘭見自家小姐陷入沉思中,便泡了一杯茶來,端到她面前。
樂山端起茶盞,正準備喝,就被屋外頭一陣哭天喊地的聲音打斷。
柳姨娘這是跑到她院子前哭來了。
“大姑娘,大姑娘。”
門口丫頭攔着不讓她進,她索性硬闖了進來。
見到陳樂山,只差跪下了,往日素愛打扮的柳氏,這一刻,妝也沒梳勻稱,看見樂山,眼圈紅的厲害,“大姑娘,你想想辦法,汴兒平日最聽你的話,你得救他啊。”
在前頭的問蘭扶住她,“柳姨娘,大小姐也沒多少積蓄,這才剛剛入營,身上當真沒有銀錢。”
“我知道,我知道,”柳姨娘知道她的秉性,“不是找你要錢,我知道大姑娘你一直看不過去汴兒的言行,你說他,罵他,他也不聽,終日還花天酒地的鬧,你也說過,只待他鬧出事了,定不會再幫他,但我明白,姑娘你只是說說而已的,姑娘你人脈廣,他是你大哥,怎麼說也是一脈同宗,你能幫,就幫幫他吧。”
她想起來了,前世,她頗看不慣陳汴,為他終日往花柳巷尋歡的事,有這樣嚴厲訓斥過。
可是前世里,陳汴也沒有鬧出這樣冗雜的事啊,頂多吃了些小虧,不怎麼嚴重的。
看着樂山只沉默着不說話,柳姨娘心裏最後那一根弦已然崩斷,“大姑娘——看在姨娘的面子上,汴兒縱有一萬個不好,卻也是姨娘唯一的一個兒子,姨娘養他這麼大,哪裏容易,到了我這個年紀,總不能白髮人送黑髮人啊,你就救救他吧。”
這回是真跪下了。
“柳姨娘——”
哪有那麼容易,有些事,她去做,要如何做?
一萬個無奈。
還是問蘭看見了樂山眼裏的情緒,上前拉住姨娘,安撫她,“柳姨娘,你讓大小姐靜一靜,她會想辦法的。”
樂山轉身回了廂房。
身後柳姨娘撕心裂肺地哭喊,“大姑娘,大姑娘!”
堂前的人,始終不肯走。
囑咐兩個丫頭看着柳姨娘,問蘭進屋去看了看大小姐。
初進屋,屋內一片漆黑,問蘭拿了燭台,去台上點燃了油燈。
屋內霎時明亮起來。
“屋內怎麼不點燈?”
房內難道連一個看守的丫頭也沒有嗎?
確實沒有,都被樂山支了出去。
此刻她坐在案上,獨自沉思。
眉頭緊蹙了很久,燈一亮,閃了她的眼,問蘭看見這個場景,心沒來由地一疼。
她家姑娘,身在案前,正身端坐,可是手卻支在額頭邊,神情極其肅穆,又掙扎又很是平靜,問蘭看不懂。
“小姐?”
喊了一聲,沒有得到聲響。
問蘭不敢再擾,放下了手裏的燭台,輕悄悄退出了房門,將門替她掩上了。
姑娘在想些什麼?
問蘭在門外,站着等,活生生為這樁事急出了眼淚。
堂前柳姨娘不肯走,哭碎的聲音,傳到問蘭耳朵里。
人人有事都找她家小姐,可她家小姐畢竟也只是個女人,正因為承擔這些,她才不能像二小姐那樣,活得像詩一樣。
她家姑娘的苦,都默默在屋子裏一個人承受。
她為她家姑娘感到心疼。
屋內高柱燒了一截掉,這時候,屋外的皓月也已升到了半空中。
已經有一個時辰了。
柳姨娘也停下了哭泣,只是跪在堂前,精神恍惚。
門在這個時候,從內被人打開了。
“小姐!”
她家小姐還是那個小姐,一點也沒有了一個時辰前案前的那副模樣。
樂山快步走出來,囑咐問蘭,“送柳姨娘回去吧。你告訴她,明早前,我會親自去衙門門口領人回來,叫她不用再擔心了。”
一個晚上的功夫,大公子就能被放出來了?
“小姐,你去哪?”
“我出門一趟,很快回來。”
才一日的功夫,陳汴頂多受些皮肉苦,肯定沒有性命之憂。
樂山早些回來,晚些回來,結果都是一樣的。
下馬來,已經到了尚書大人曹家的府門前,她與守門的小廝說話,“你告知你家大人,陳家有人來請見。”
…………
次日晨起卯時,樂山便早早在衙門門口等了。
開門的衙役半天不來開門,等到天色漸亮,裏頭吱嘎一聲響,青色木門被打開。
陳汴一身白衣素裹,頭髮凌亂,臉上儘是傷痕,腿上的傷疼得太狠,以至走路尚不穩。
“樂,樂山。”他看見了誰。
見他怔住,領他出來的衙役,使勁向前又推了他一把,“快走,快走。”
在正門前的樂山,手裏牽着一匹馬,看見他走出來,神情沒有波動,甚是平淡,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一眼后,便轉過身去,一句話也沒與他說,就牽起馬,向前不急不緩地走了。
徒留在原地的陳汴,不知為何,從她這樣平淡望過來的眼中,卻察覺出了樂山對他的深深失望之意。
這一眼,比往日嚴加訓斥他,還要令人難堪與羞憤。
一路領着他回家了,陳忠與柳姨娘早早在門口等着了。
看見陳汴果真回來了,當下抱着他,柳姨娘哭得不能自已,“兒子,兒子。”
調轉馬頭,樂山與陳忠道了別,就該往大營去了。
而此時只差一腳就要邁入門府的陳汴,一個回神間,猛地回頭朝身後看了一眼。
果然,樂山在盯着他的身影看。
剎那間,局促,驚慌,陳汴都有。
端坐在馬上,樂山的腰桿挺得很直,望着陳汴,望着他這副怯弱又不敢當面對着她說一句歉意的陳家大公子,樂山只無聲地說了三個字,“進去吧。”
今日歸營,註定遲到。
這才第二日被調來當外委,就已經不守軍規,遲到了。
聽到消息的謝語中,一時間,想起那晚她說的話,忽弄不明白她是真的有事遲到,還是故意作勢遲到給他看。
不管怎麼樣,違反軍令就該罰,底下那麼多雙眼睛看着,一個上午,不得操訓,他讓她到太陽底下站着去了。
站了兩個時辰,抽空看一眼的宋羅,站到她身邊,偷偷說,“什麼要緊的事,你竟敢遲到。”
汗留了一臉,迎上宋羅的視線,她點頭,“是的,是很要緊的事。”
宋羅猛地想起昨日她家小廝來傳信的事,“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樂山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已經解決了。”
雖然遲到了是事實,但去前頭替樂山拿筆錄的時候,宋羅還是與謝語中說了,“參將。”
“何事?”
“屬下想說,陳外委定也不是有意的,昨日裏她家裏就出了事,今早遲到,應該是這個原因,咱們軍營訓練的,萬事雖有章法,但將軍也說了,時而,也要講些人情道理的是不是,你看,樂山都已經站了兩個時辰了,再過半個時辰也就到點了,不如……”
說是說了,但妄圖謝參將法外開恩那恐怕很難,卻沒料他聽完后,只蹙了蹙眉,道,“准了。”
“嗯?”
“准了。”
而這頭,把消息帶到的宋羅,是拿陳樂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不是說了嘛,參將都准了,這小半個時辰,你不用站了。”
樂山搖了搖頭,視線堅定,“不一樣。”
不一樣,因故遲到,情有可原,從前她待他的下屬,也不會在這方面十分苛責,但今天不一樣,她知道要遲到,可以趕回去,但她卻沒有,明知而不為,這就是差別。
一個上午就是一個上午,晚半個時辰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