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今後,我們永不分離
“到底怎麼了,你們有什麼在瞞着我?”時九有些喪氣地問道:“難道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嗎?”
這是時九慣用的伎倆,假裝有些受傷的樣子,但這個招數無疑很管用。
兔子君覺得黑貓還有焦糖已經快要在時九面前繳械投降了,於是對時九道:“主人,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還是讓初初和遲遲他們決定吧。”
時九唇角翹了翹,嘆了口氣,隨後道:“好吧好吧。”
焦糖給時九拉了拉被子,抽噎着道:“時姐姐,你餓不餓,渴不渴,嗚嗚嗚,我……”
時九無奈,又拿了一個橘子,剝好了橘子皮,遞給了焦糖,焦糖接過了橘子,一瓣一瓣地吃着,一邊吃一邊哭。
時九其實大概可以猜到焦糖的反應一定是與她有關,看情形,大概是因為她的健康情況並不好,只是依照時九對自己身體情況的了解,她其實挺好的,自愈能力一級棒,所以啊,他們這些擔心一定都是沒有必要的。
她可是一個活了上萬年的女魔頭,人類的這些診斷方法都是沒用的,不過時九還是打算現在乖乖巧巧地躺在病床上,偶爾這樣被大家關心着的時候,感覺很好。
時九平躺在床上,給自己拉了拉被子,而焦糖現在還在一邊吃橘子一邊哭。
黑貓讓焦糖現在不要再吃了,也不要再哭了,結果被焦糖懟了,“我就是要一邊吃一邊哭,你攔得住我嗎,呸呸呸。”
黑貓遭到了焦糖的無差別攻擊,瑟縮着貓腦袋,跟兔子君擠在一起了。
女人真的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平日裏是個又宅又甜的女孩子,現在嘛,奇奇怪怪,搞不清楚……
過了二十分鐘之後,在病房外傳來爭吵的聲音,再然後,是漫長的沉默,隨後,是時遲還有景初,最後跟着盛柯,三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走進了房間。
“媽媽,你醒過來啦。”景初笑了笑,只是眉宇間的神情難掩疲憊。
焦糖轉過臉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手裏還拿着橘子,盛柯從口袋裏掏出白色的手帕,在她的臉上胡亂地抹了抹,順帶着給她擦了擦鼻子。
“醫生同你們說什麼了,你們這樣憂心忡忡的,不過別擔心啊,我已經活了上萬年了,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時九寬慰道。
“嗯,我知道了。”景初點了點頭,坐在了床邊。
時九看向了時遲,時遲垂眸道:“媽媽,醫生說,你要再做一次手術,心臟瓣膜手術,十年前的生物瓣膜,現在已經到了要替換的時候了,可是他們沒有合適的醫生……”
時九聞言皺眉問道:“什麼叫再做一次手術,十年前的生物瓣膜又是什麼?”
時遲拿出了一份病歷的複印件,遞給了時九。
病歷上面寫着,在十多年前,就在醫院裏面,時九做了生物瓣膜手術,因為心臟畸形的緣故,銀叉的貫穿傷並沒有傷到時九的心臟,而打開胸腔之後,突然開始動脈出血,主治醫生給她換了生物瓣膜,剛剛好,醫院就那一個,用在了她的身上。
十多年前的醫院裏,顯然那個時九,並不是現在的時九,而是還在時家裏,備受欺凌的小時九……
為什麼做了這樣的一場手術,可從來都沒有人告知過她。
當時國內的機械瓣膜技術還不夠成熟,需要病患服用很多的抗凝葯,所以選擇了生物瓣膜,而家屬欄里,空無一人。
這場緊急手術,主刀的一欄,上面赫然寫着景止……
支付這場價值不菲的手術的人,也是景止。
時家的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小時九,能夠死於一場意外,他們不會願意為了這樣一個孩子去付手術費,也不會同意。
儘管這筆錢,只不過是一款最新上市的手提包,一塊某某設計師出品的手錶……
時九依稀記得,當她作為一個人類的小時候,總是被所有人距離地遠遠的,尤其是她的父親和母親,就連到雪地裏面玩耍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她其實是個很掃興,也很邪乎的小孩。
能夠用來討好大人的預言能力,在一群小孩子的眼中,其實並不酷,反倒很讓人討厭,而且時九跑不動也跳不動,他們不喜歡帶着她玩,即便是很重要的宴會,也會把她丟在一邊,懶得假裝關係很好的模樣。
但是在母親那一把銀叉子穿過肋骨,刺向心臟之後,時九出院,後來被送到了精神疾控中心,雖然依舊少有血色,皮膚白的像個飄搖的鬼魂,然而心臟卻明顯地更加健康地跳動了,如釋重負一般。
從前她只當是因禍得福,原來是因為有景止的出現……
啊,要不然應該當時就死了吧,哪裏還有往後的那麼多事情。
那就不會成為執行者,也不會遇到景止,也不會有景初和時遲,也不會遇到林梓她們,她得到的,遠比她曾經失去的要多得多。
她以為自己是被天道欺騙地團團轉,直到現在才發現,其實許多事情,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是她把小時候的自己送到了精神疾控中心,是她先愛上了景止,對他糾纏不休,至死方休。
那九千九八九十道天雷,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他不曾騙過她,恰恰相反的是,他保護了她。
如影隨形,相伴左右,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在異世界如此,在現在的世界中亦然。
時九良久地沉默了下來,她垂下了眼眸,眼睛通紅,含着淚水,把那一份病例疊好了,拉了拉自己的被子,蓋住了頭,擋住了面容,嗚咽地道:“你們都先出去吧,我累了,我要睡一會兒……我真的累了……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吧。”
時遲沒想到這份帶着景止簽名的病例,竟然會這樣刺激到時九。
盛柯拍了拍時遲的肩膀,小聲道:“我們都出去吧,讓時九一個人靜一靜。”
焦糖伸手把床上的貓和兔子都抱了起來,景初手裏攬着人偶娃娃,也跟着離開了房間。
時九沉默地拿出了那份病例,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簽名,淚水如同泉水一般湧出,滴滴答答地染濕了面頰。
她怎麼突然就搞不清楚了呢。要是能一直恨着他,那就好了……
因為很害怕,害怕他是來騙她的,不是愛她的。
“我現在知道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但你就要這樣一直躲着我嗎?”時九對着虛空道,笑了起來,彷彿冰河乍破,流水潺潺。
她想要一個答案,但那個問題,只有那個時空裏的景止可以回答。
在那個世界,她唯一的摯愛。
只有在那裏,他還真實地存在着……
她已經明白自己的命運,既然現在和未來不可掌控,但至少她還有一段過去,現在和未來有無限的可能,但過去已經發生,並且永遠都無法改變。
時九手裏握緊了病歷,半跪在床上,身後的黑色翅膀裹挾着火焰,陡然間張開,世界被拉開了一道黑色的豁口,鮮血從時九的手指間汩汩地流淌下來。
她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她放棄所有,或者不顧一切的答案。
之前她的那超維度穿行的飛船壞了之後,時九都是靠着這種徒手撕時空的方法,往來於各個世界。
有一個男人,在那裏等了她很久,現在她要去找他了。
時九撕開時空,黑色的翅膀掠過天際。
漆黑的夜晚劃過一道又一道的流星,留下火紅的尾焰,它們會帶着時九,找到景止的蹤跡,無論他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
火焰收回到了時九的手心,她的腳步停留在一棟別墅的面前,她按響了門鈴,夜風把時九的病號服吹地像個氫氣球一般。
時九看着自己身上的病號服,突然就有點後悔了起來,這一次,她似乎也沒有出場地像是一個正常人。
門隨即被打開,映入眼帘的是景止,冶艷的眉眼,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兩個小扇子一樣的睫毛,挺立的鼻樑,緋紅的唇,無數次午夜夢回時,都會想起的面容。
確認過眼神,是她要找的人。
“景止,我找到你了。”時九溫和地笑了笑,“現在,你應該認不出我了。”
夜風掠過時九的長發,單薄的身形在風中有些蕭瑟,漆黑的眼眸帶着亮光,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兩個小小的梨渦。
想事情的時候,尾指會輕輕地抖着。
景止的目光有些困惑,有些不確定,隨後是莫大的欣喜,他向前了一步,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你是小九嗎?小九……”
他走近了她,把時九抱入了懷裏,緊緊地,像是用盡了平生最大的力氣,試圖用這種辦法來阻止她的逃離。
時九垂下了眼眸,隨後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眸里淬鍊出了寒冷的光芒,退後了一步,伸手掐住了景止的脖子。
她拉着景止的身體快速地掠到了公寓裏,公寓的門在背後應聲關上了。
“小九,你真的是小九嗎?”他顫抖着手,神情是掩藏不了的喜悅,枉顧時九目光中的敵意。
“我就知道,在墳墓里的那個人不是你。”
“天道,我想問你個問題,現在這個樣子,也是你裝的嗎?也是用來騙我的嗎?”時九捏着景止的脖子,手指拂過他的下巴,冷聲道,“騙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景止茫然地看着時九生氣,他從來都沒見過時九生氣的模樣,大多時候,時九都是很溫和地看着他,在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時九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九,我就算騙任何人,也不會騙你的,小九,你怎麼了?”景止的手很溫暖,握住了時九的手腕,力量很輕柔,但對於時九而言,卻有一種不可拒絕的意味。
在景止的世界裏,林梓已經死去了五年,而他的小九,也跟着消失了五年。
他的身邊一直存在着時九的幻象,但在她出現在他的門前時,幻象便消失了。
時九被景止抱在懷裏,猶豫着,慢慢地抱住了他。
“小九,算我求求你了,別再這麼一聲不吭地就離開我的世界,就像是,你從未出現過一樣。”他的聲音像是小提琴奏響的夜曲,在深夜中響起,動人心弦。
時九鼻子一酸,這個傢伙,似乎很容易就把她建立的那些心理建設都摧毀了,這樣未免也太賴皮了。
時九的心臟抽搐着,她微微皺起眉,噗地吐出了一口鮮血,隨即身體癱軟了下來,倒在了景止的懷抱里。
空氣中的血腥味瀰漫開來。
景止不知所措地抱住了時九,把她放在了地上,“小九,小九你怎麼了?”
久別重逢的戀人,就要這樣死在他的懷裏面嗎?
景止伸出手,試了試時九的脈搏。
下一刻,一扇漆黑的門在空氣中打開,從裏面走出了一個和時九的面容有七分相似的時遲,而另一個,便是一頭銀髮的盛柯。
盛柯看着躺在地上,血跡還掛在唇邊的時九,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
他看了一眼景止,默默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生得這麼漂亮,難怪時九會念念不忘,藍顏禍水,不過如此。
時遲走上前,半跪在地上,對景止道:“把她給我吧。”他的手卻被景止反手掣肘。
景止警惕地看着時遲,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再不離開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盛柯緩緩地笑了笑,“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他是時九的親生兒子。”
景止愣怔地看着時遲,繼而看了看盛柯。
那這個男人呢,他是誰?是時九的老公嗎……
時九說,她喜歡生得好看的,那便是這個人嗎?
景止琥珀色的眼睛裏閃過紅光,那便讓這個傢伙去死吧。
盛柯被景止的目光怔住了,渾身的汗毛倒立起來。
盛柯心道,呵,果然是天道裝的,要不然一個人類而已,怎麼可能會嚇住他。
盛柯放軟了語氣,平靜地道:“時九必須做手術,她心臟畸形,需要換心臟瓣膜,時間刻不容緩,你放手吧。”
景止看着盛柯,手指攥緊,赤紅着眼睛看向了他,“我可以立刻聯繫最好的醫院,給小九做手術,你們誰都不能帶走他。”
時遲看着景止,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叫爸還是什麼。
時遲的手心迸濺出巨大的氣流,向著景止衝擊而去,景止的身體撞在了牆壁上,悶悶地吐出一口血,死死地盯着時遲。
時遲抱起了地上的時九,和盛柯對視了一眼,隨後消失在了漆黑的門后。
景止踉蹌着身體站了起來,然而空氣中已然空無一物,那扇門就像是它到來時候那樣地猝不及防,現在消失地也突如其來。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現在甚至連幻象都沒有了……
小九,嫁人了,還生了那麼大一個孩子。
他可以不介意那個孩子,但是那個男人,必須死。
除了他,小九不能嫁給別人。
比起時九需要他,他更需要她。
時九的心臟畸形過於嚴重,然而她本人卻並不能察覺到疼痛感。
十多年前由景止主刀的手術,給時九替換了心臟瓣膜,也糾正了部分畸形,然而還有很多的接下來的工作要做。
這份高難度的病例堪稱是奇迹一般,然而因為MRP公司的施壓,並沒有引起大規模的轟動。
眾人商議之後,時遲帶着時九,去了小蜘蛛的高階文明世界,那裏的醫療技術,一定能救得了時九,盛柯和黑貓跟着,畢竟他們兩個是最能打的。
景初最近還在倒霉的時間,於是留在了當前的時空裏。
心臟畸形這件事,是時九變成了人類之後的事情。傷痕刻在了靈魂裏面,隨即慢慢演變出的病痛,後來時九仗着自己自愈能力強,一直沒有去高階文明世界檢查身體。
如果不是景止給小時九做的那場手術,也許時九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時九在高階文明世界就醫的期間。
景止所在的世界簡直不能用混亂來形容,不是海嘯就是沙塵暴,冰川融化之類的,六月飛雪,十月桃花……
景止最終得出了一個唯一合理的結果,那就是時九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旁人看他也是個瘋子,只是比從前瘋地更厲害了些。
景明公司的景少,中年喪偶,實在可憐。
也是在高階文明世界,時九遇到了另一個景止,他是一個仿生機械人,卻擁有着自主的意識,他的意識權限比其他的世界要高一些。
他給時九的解釋是,每一個世界都存在着那樣一個景止,作為天道的意識體存在,如果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的事件的話,他們會塵封作為天道的意識和力量,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生老病死,孤獨終老。
時九是個很多疑的人,她很害怕,這又是一句謊言。
於是,時九把這個仿生機械人的腦袋都拆了,把所有的程序都破解了,卻在其中找到了許多的功能代碼。
判斷語句,如果對象是時九,那所有的問題,便按照正確的情況回答。
從相遇開始,都要在正確的場景,直到得到時九完整的愛為結束。
如果遇不到時九的話,那就選擇關閉情感模式,直到電量耗盡為結束。
時九捂着臉,抱着機械人的腦袋哭得像個傻子。
這就是她想找到的答案,可她為什麼一點都不開心呢。
因為她其實發現,那個橫亘在萬古之間的天道,其實是個孤單的傢伙,一直等在她的出現嗎。
她一直怪他為什麼不解釋,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那個掌控所有人命運的天道,她遇到的景止,只不過是一個等着得到她完整的愛。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明明已經決定好要放手了,決定好要讓步了,但他卻突然告訴她,她是他的唯一。
她現在覺得,很孤單,很孤單,因為他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時九的心臟手術結束了之後,便和時遲還有盛柯他們,一起回到了這個世界。
景初最近被對家發現了她是MRP公司的繼承人,於是被辭退了,現在只好回來繼承家產了,因為時間流速不同,所以在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兩年。
景初也想要時遲的那種穿過時空的能力,於是她挑選了一批天才,付了和他們生命等價的慾望,聲譽,名望,權利,財富,美人……
她試圖構建出溝通起不同的世界,景初只是很好奇,能不能用科學來解釋一下,時遲的那種超能力,結果卻是死了許多人。
但她最後瞄準了最後一個,也是最有可能的那個人,在精神疾控中心的小時九,將來可是要成為她媽媽的女孩子,現在她已經二十歲了。
景初在實驗室的藥劑瓶里看着她的時候,忍不住會把時家在商場上排擠一遍又一遍,各種言語攻擊,於是時家的人都知道了,MRP公司的新晉總裁景初,對於時家很有意見,只要欺負時家,那就能討好這位時而任性,卻又十分精明的小姑娘。
時九回來之後,便發現了在頂層實驗室的藥劑瓶裏面的“她”。
子女是來討債的,這句話倒是一點都沒錯。
時九勒令了景初停止實驗,這樣的因果循環,會讓景初以後在某一天被某個橫空殺出的仇人給宰了的。
譬如現在,時九已經是個無情的敲腦袋機器,想要把景初的腦袋開個洞,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麼?豆腐渣,混凝土嗎?
也許正是冥冥之中早有註定,正是因為如此,時九遇到了她的命運,成為一個執行者,與景止相遇的命運。
時九養好傷之後,便帶着黑貓去找景止了。
問了解釋盛柯的事情,時九讓盛柯當著景止的面讀了一份澄清書。
他們從前是仇家,後來是死對頭,再後來是普通朋友,那是再無半分多餘的情愫。
至於景初和時遲,被拉來做了基因鑒定。
然後覺得不可思議的便是景止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他能有這麼大的兒子和女兒,這麼想想,怎麼有點嫉妒將來的自己……
朋友為手足,男人如衣服。手足斷仍可續,大街上裸奔的卻沒有。
盛柯道,時九要處對象,不要我們這些狐朋狗友,還有你們這兩個小孩了,咱們相依為命,以後將就着過吧……
雖然心塞,但他們還是愉快地接受了現實,畢竟時九還是會時不時地穿過時空間的門,過來給他們做飯吃。只有靠着幾口美食,才能勉強維持友誼了。
無論世界如何改變,今後,我們將永不分離……
除了景止,時九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