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午後的陽光帶着一絲絲倦怠，暖洋洋的打在身上，年過半百的老教授毫無起伏的聲線好似最有效的催眠曲，整個階梯教室里的人都懶洋洋的，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許子言混在睏覺的大軍中，磕頭的頻率足可以媲美啄木鳥。
忽然貼着大腿的手機突兀的震動了一下，許子言一個激靈坐直身體，趕忙掏出手機，動作幅度之大，不止影響到周圍半夢半醒的同學，就連老教授都微微側目，酒瓶底般厚重的鏡片發射過兩束明亮的光線。
許子言尷尬的賠着笑臉，無聲的表達着自己的歉意。手卻極快的解鎖了手機屏保，是他老母親發來的一條微信。
當許子言看到其實是母親發來的一條微信的時候，其實心裏是微微有些失落的，當你很期待一個東西、一件事情，結果卻沒有得償所願的時候，你就是失望了。他本來以為是閑乘月來着……
不過失望很快轉化成了一股愧疚感，他已經答應過了堂哥有空會回家看看，卻扭身忘記了，尤其是他看到媽媽發來的消息的時候，這股愧疚達到了一個峰值。
許媽媽：大兒砸，最近學習累壞了吧，媽媽今天休息，做了好多你喜歡吃的，今晚上方便回家吃飯嗎
許媽媽：你都多久沒回家了你就不想爸爸媽媽
許子言：媽我剛還說今天準備回家一趟
許媽媽：那正好，我和你爸等你回來一起吃
隔着冰冷的屏幕，許子言都能感受到許媽字裏行間流露出一股欣喜，想到一會兒就能看到久違的爸媽，許子言心底也忽而變得柔軟，眉眼不自覺染上了一層暖暖的笑意。
“子言，咱們宿舍今晚上打算出去一起聚聚，喝兩杯，要一起嗎？”
Q大的宿舍是六人制，每個學生都有一個床位，但是只要交了住宿費，人在不在到是沒人多加約束，所以很多情侶、或是住不慣集體宿舍的學生都會自己租公寓住在外面。
許子言是因為從小到大都沒有過集體生活，許爸許媽害怕他一時適應不了，所以就在外面替他租了一套小公寓，打算讓他過渡過渡，只是沒想到許子言一住進去就不想搬出來了……
宿舍長關喆是個高高壯壯的東北大男孩，下課之後穿過人流，走到了準備回家的許子言近前，身後還跟着宿舍另外的四人：杜子騰，李金峰，王小滿，魏明涵。
“咱們宿舍上次聚的這麼齊，好像還是入學的時候吧，許子言你可真不夠意思，有了咱們系花就忘了咱們兄弟，待會兒必須自罰三杯不可！”
李金峰穿着一身商務西裝，帶着一副黑框眼鏡兒，頭髮牛犢添了一樣閃閃發亮，整整齊齊梳在腦後，甚至還不嫌熱的系了一條領帶，就連說話都是一副社會精英的派頭兒……
倒不是說他這麼打扮有多醜，李金峰其實長得很精神，寬肩窄臀，很適合穿西裝，只是這既不是活動現場，也不是學生會內部（據說李金峰在學生會裏是個小小的頭目），只是上課而已，打扮的這麼正式，多少會顯得有些不搭……
至少許子言是這麼認為的。
“實在是不好意思，”許子言是真的很抱歉，他並不排斥這種集體活動，只是今天實在是不碰巧，“我好久沒有回家了，我媽今天讓我回家看一看，實在是抱歉了。而且，我早就和唐雪柔分手了……”
“嗨！小事兒。”關喆爽快的揮揮手，示意沒有關係，沒有去問許子言為什麼和唐雪柔分手，繼續說道，“咱們來日方長，改天再聚，到時候可不興推辭了啊！”
許子言笑着說‘一定’。
其他幾位舍友也都說‘沒有關係，下次再聚。’甚至王小滿還頗為羨慕的說‘離家近就是好’。許子言能感覺他每個字都像是從肺里吐出來的，飽含真摯。
雖然不長和他們在一起，可許子言多少也知道一些宿舍里的情況，王小滿家庭條件不是很好，橫跨了幾個大省來這裏上學，回家的費用對他來說是很大一筆開銷，況且他還要利用暑假打工，根本沒有時間回家。自從他出來上學之後，已經整整一年沒有回過家了。
幾位舍友紛紛催促許子言趕快走，不要讓家裏人久等。
只有李金峰在聽到許子言拒絕他之後臉色立馬不好看了起來，皺着眉頭死盯着他，在學生會裏，他這個副會長說話很有分量，從來沒有學生反駁、拒絕過他，今天冷不丁被許子言拒絕了，還是在這些‘普通’舍友面前，讓李金峰覺得自己被落了面子，就像吃了死蒼蠅一樣彆扭。
已近初冬，剛剛還是金色暖陽，轉瞬間外面就暗下來了，許子言着急回家，自然沒有注意到李金峰神色的變化，匆匆和舍友告別之後背起書包走了出去。
“子言和唐雪柔多般配啊，郎才女貌的，怎麼就分手了呢？真是可惜呀。”母胎單身的杜子騰看着許子言帥氣的背影喃喃自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峰哥，唐雪柔不是也在學生會嗎，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分手？”魏明涵是個標準的南方小帥哥兒，生的白白凈凈，說話吳儂軟語，就是有點兒小八卦。
“哼！”李金峰冷哼一聲，正了正領帶，不屑的說道，“許子言這個人不識抬舉，還不自量力，一邊和系花雪柔談戀愛，一邊又在外面偷偷做基佬！簡直是噁心人！雪柔發現之後就一腳把他踹了，這也就是雪柔性子弱、善良，不願意說出來讓他難堪，要不然早就讓他身敗名裂了！”
李金峰說話的時候故意沒有注意音量，階梯教室里剩下的幾乎三分之一的同學全都聽得真真切切。
“好了，空穴來風的事情就不要瞎說了，許子言不是那樣的人。”關喆皺眉，出聲打斷李金峰還越來越過分的話。
“死基佬一個。”李金峰依舊不依不饒。
“基佬怎麼了？國家早就認同了同性婚姻，為什麼你還對同性戀人有這麼大的看法。”魏明涵平常就像一隻軟軟糯糯的糯米糰子，不管是被人開玩笑，還是被捏臉，從來都沒有計較過，脾氣好的不得了，誰也沒想到今天他會和李金峰嗆聲。
“我接受不了，我覺得噁心，有什麼問題嗎？”李金峰明顯沒有把魏明涵放在眼裏，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估計魏明涵現在已經連渣兒都不剩了。
“夠了，這是幹什麼。”關喆平時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嚴肅起來還是很有威勢的，李金峰雖然還想開口嘲諷魏明涵幾句，最終還是閉了嘴。
“你也這麼認為是嗎？”魏明涵突然調轉槍口對準了關喆，關喆（？）有些懵，還沒來得及開口，魏明涵留下一句“我今天不舒服，就不去了”，小小一隻撞開高大的關喆就跑了出去。
關喆：“……”？
“改天我請客。”關喆追着魏明涵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李金峰重重冷哼一聲，冷冷說了一句“學生會臨時有事”，也瀟洒的離開了。留下杜子騰和王小滿站在空曠的階梯教室里大眼兒瞪小眼兒。
“得！滿哥咱們兩個吃點啥？”
“老乾媽拌飯！”
“別了，屁.股受不了，哥們兒生活費剛剛發下來，今兒請你吃頓好的！”
兩個小兄弟勾肩搭背的走向了繁華的小吃一條街。
兩個人眼中的‘大吃一頓’，也許就是一頓簡單的麻辣燙，也許就是街邊廉價的一頓自助火鍋，只是這種滋味兒，是日後杯盤珍饈、山珍海味所比不了的。
……
“媽，咱們今兒是過年嗎。”
許子言看着滿滿一桌子‘硬菜’，削微有些咋舌，大蝦、排骨、雞、鴨、魚、肉、還有一個臘豬頭，葷素丸子……
許媽穿着圍裙，瞥了一眼進門的大兒子，魚尾紋里都是笑意：“你媽我高興！”
“嘿嘿……”同樣穿着圍裙的許爸從廚房裏探出頭來，臉上的笑意同樣收不住，“今兒可是沾了你的光！你媽一聽你要回來，從上午就開始拾掇。大兒子去給爸買瓶兒好酒，爸今天不小酌一杯都對不起你媽的這一桌子菜。”
許爸有高血壓，平日裏許媽管得嚴，一滴都不讓碰，只不過今兒許子言回家，索性也就不管了，爽快的給兒子轉了幾千大洋。
許爸一瞧有門兒，在廚房裏忙活的更有勁兒了。
屁股還沒坐熱的許子言只能換鞋去給老爹買酒，只不過考慮到老人的健康，只是買了一瓶高檔紅酒。
餐桌上，許媽自己並不吃，只是眼不眨的瞅著兒子，嘴角抑制不住的翹起，不時給兒子夾筷子菜、剝個大蝦，比吃到自己嘴裏還開心。
好久沒有吃過爸媽的手藝，先前在學校還沒感覺，現在擺在眼前，許子言只覺得一張嘴不夠用的感覺。
期間許子言和母親提起了王小滿，許媽媽眼裏頓時起了淚花，有些不好意思的用圍裙揩了揩眼角。
“年紀大了，又是為人父母的，最是聽不得這些。”許媽媽愛憐的看着身邊吃的歡喜的子言，保養的很好的溫熱手掌仔細的把子言跑到額前的細碎髮絲捋到腦後，“哪怕是想想我的兒子要過的那麼艱難，媽心裏就難過的不行。”
“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許媽媽眼眶又開始發紅，許子言趕緊放下碗筷哄媽媽。
“言言，廚房裏媽媽給你準備了好多鹵好的乾貨、炸好的丸子、還有一些糕點兒，準備讓你放在冰箱裏慢慢吃，你把那些東西都拿去你們宿舍分了吧。你就在家門口上學，媽媽再給你準備。”
許媽媽站起身來，急匆匆的走進卧室，還不忘吩咐許子言，“言言，你不是說那個小滿身形和你差不多嗎，正好把媽媽以前閑的時候給你打的毛衣送給他穿，還都是全新的呢，你這個孩子，非要穿外面賣的那些，那些能暖和嗎……”
在餐廳里依然能夠聽到許媽媽絮絮叨叨的聲音，許子言和老父親相視而笑。
突然，桌上的手機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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