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土包子
男廁中，辛嵐、方親宇扶着老賈，以免他一頭扎進便池裏。
方親宇聽着老賈嘔吐的聲音，胃裏也一陣翻江倒海，將頭扭到一邊，不敢去看。
辛嵐也將頭扭到一邊，道：“就這點小酒量，還借酒消什麼愁？”
“舉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方親宇接道。
辛嵐看向方親宇，道：“詩是好詩，但不適合在廁所里說吧？不應景啊！”
方親宇尷尬地笑了笑，道：“咱們什麼時候回去？”
“幾點了？”
方親宇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道：“快九點了。”
“這麼晚了啊？”辛嵐看向老賈道，“都喝成這樣了，回去吧，再晚一會回去，你又該挨訓了。”
二人攙着老賈回了十九班，將他放在座位上，拿起幾人的書包，前去二十一班叫吳妙依和許菁顏。
二十一班的門微開着，剛才二人出來的匆忙，沒有將門關嚴，還未走進二十一班，二人便聽見教室里傳出一陣空靈的歌聲。
“……有狐綏綏……”
辛嵐聽到着歌聲不由得痴住，喃喃道：“誰唱得這麼好聽？”
“好像是喵姐姐。”方親宇道。
二人推開門，只見身穿背帶褲，白T恤衫，白鞋的吳妙依站在“舞池”中間，持着麥克，輕聲唱着。
“……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她唱完最後一句，教室內靜了幾秒，隨後爆出歡呼喝彩之聲。
高中這三年，吳妙依在同學們眼中向來是學習優秀，極其文靜的，從來沒有人聽她唱過歌，就連辛嵐和方親宇也沒有聽過。
吳妙依聽着同學們的歡呼聲，紅着臉，淺笑着走回座位。
辛嵐將書包遞給二女，說了要走的事情後走到汪洋身邊，和他也說了一聲。
微醺的汪洋聽了后，放下酒瓶，略帶不悅地道：“等一下，一會兒切完蛋糕再走。”
辛嵐點了點頭，回到了座位。
汪洋起身走到舞池中間，拍了拍手，沒拿麥克，道：“同學們，今天除了是咱們狂歡夜，還是咱們班一個同學的生日。有請趙姝陽同學。”
汪洋向著趙姝陽所在的位置伸出手，微微欠着身子，頗有風度。
趙姝陽微笑着走進“舞池”，將手搭在了汪洋的手，被汪洋一拉，站在汪洋身旁，心怦怦亂跳，臉頰微紅，享受着同學們的目光。
在汪洋向趙姝陽伸手的時候，幾個四班的學生就已經出了二十一班，這時幾個人正推着一個車子進入教室，車子上是一個七層的蛋糕，每一層都用精緻的玫瑰花裝飾着。
蛋糕被擺在“舞池”中央，那幾個四班的學生忙活着，點燃蛋糕上插着蠟燭。
汪洋將生日帽戴在趙姝陽的頭上，打着拍子，唱起了生日快樂歌，隨後教室內的學生們也都跟着唱了起來。
“姝陽，許個願望吧！”汪洋道。
趙姝陽合上雙手，立於胸前，閉上雙眼開始許願，蛋糕上的燭火照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睫毛顯得格外好看。
待她許完願，吹了蠟燭，汪洋握着她的手開始切着蛋糕。
辛嵐等人背着這書包正向外走，忽然身後傳來聲音。
“吳妙依！給姝陽唱首歌再走！”
吳妙依眉頭微蹙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汪洋。
汪洋剛才見辛嵐等人已經走到門口，因此喊得有些急了，見到吳妙依的冷漠的表情，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話和語氣有些不妥。
他笑道：“妙依，以前從來沒有聽你唱過歌，沒想到你唱得這麼好，今天又是姝陽的生日，你再唱一首，讓大家再聽聽。”
“是呀，妙依，你再唱一首吧。”
“妙依，你我們都沒聽夠呢！你再唱一首吧。”
“……”
周圍的同學也紛紛出言附和。
吳妙依看着汪洋臉上的笑，又看了看趙姝陽臉上期待的表情，沉默了一會，道：“姝陽，對不起，嗓子不太舒服，不能再為你唱一首了！”
趙姝陽眼神里期待變成失落，但很快，那張略帶嬰兒肥的臉蛋上露出微笑，道：“沒事兒，妙依……”
她的話還沒說完，汪洋就打斷了她，道：“妙依，再唱一首吧，幾句也行。”
吳妙依靜靜地看向汪洋，回道：“嗓子真的不舒服，真的唱不了了。”
“妙依，再唱一首嘛！”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怎麼這麼快嗓子就不舒服了？”
“我看她就是不想唱，小氣，覺得自己唱得好就了不起嗎？”
“真瞎了班長的心，舉行這場畢業狂歡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居然唱一首歌都不肯，白眼狼！”
“聽說她是農村來的，沒見過世面，不知好歹！”
“……”
教室內議論聲此起彼伏，都在說吳妙依的不對。
吳妙依聽着這些議論聲，眉頭蹙的更緊了，好半天才緩緩展開眉頭，注視着汪洋的眼睛道：“班長，謝謝你的款待，我們走了。”說罷，她轉身向門口走去。
哐——
兩個四班的學生猛地將門關上，龔禹庭站在二人身前，攔住了幾人的去路。
“汪洋你什麼意思！”辛嵐猛地回頭，怒道。
“豫庭！過分了。”汪洋喝道，但語氣中全然看不出責怪的意思。
龔禹庭笑道：“洋少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們，讓你們唱一首歌怎麼了？今天不唱就別想走。”在他說話的時候，另外幾個四班的學生走到門口，站在他的身後。
“我艹……”辛嵐握着拳頭，壓着怒氣，“剛才沒揍夠你是不？”
龔禹庭不理會辛嵐的臟言穢語，看向汪洋。
汪洋笑着對吳妙依，“妙依，要不你隨便唱兩句。”
“是啊，妙依，隨便唱兩句吧。”
“……”
教師內有響起了附和之聲。
“妙依，咱們走！我看今天誰敢攔着！”辛嵐拉着吳妙依的胳膊就要向門口走去，就發現吳妙依根本沒動，還站在原地。
許菁顏扯了扯辛嵐的衣角，小聲提醒道：“老賈不在。”
辛嵐鬆開手，看向龔禹庭幾人，心裏頓時有了計較，知道老賈不在，他一個人根本不是四班學生的對手，再看十九班的男生，這次根本沒有幫他的意思，都期待着吳妙依一展歌喉。
“龔禹庭，我勸你趕緊讓開，你知道我在校外的關係嗎？小心哪天走着走着就挨了揍。”辛嵐威脅道。
龔禹庭不屑道：“呵呵，不就是認識幾個社會上的小混混嗎？真以為自己是黑社會了嗎？了不起呀，你叫他們來堵我！我等着，看到時候誰收拾誰。”
辛嵐忍住動手的衝動，轉過頭怒目而視着汪洋。
趙姝陽拉了拉汪洋，想要勸說幾句，卻又被汪洋止住。
汪洋也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吳妙依，等着她唱歌。
“汪洋，大家都是同學，你這麼做有意思嗎？妙依嗓子不舒服，你為什麼非要勉強她呢？”辛嵐平復了一下怒火道。
汪洋冷笑一聲，道：“不就是讓她唱一首歌嘛？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我聽我在實驗的朋友說，許菁顏同學沒轉到十中的時候，跳舞可是非常棒的，既然吳妙依不願唱歌，那麼就是許菁顏跳一支舞好了，正好大家也從來沒有見過她跳舞。”
許菁顏聽到汪洋的話，下意識地扯住了裙角，纖細的手掌骨節發白，根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辛嵐沉聲道：“歌，我們不會唱！舞，我們也不會跳！你要是還顧及同學情誼就讓我們離開。”
汪洋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道：“你認為你們能走嗎？要麼唱首歌，要麼跳一支舞。”
“哼！”辛嵐氣極而笑，“要不我給你唱一首歌，讓方親宇給我伴舞。”
趙姝陽扯了扯汪洋，汪洋不予理會，捏着下巴，想了想笑道：“行。”
辛嵐摘下書包遞給吳妙依，拉着方親宇向“舞池”中間走去，一把奪過一個同學遞過來的麥克。
他對方親宇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唱了起來：“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
方親宇則竭力回想着電視裏的舞蹈動作，身體僵硬地舞動起來。
“……風風火火闖九州哇”
辛嵐唱完最後一句，胸膛劇烈起伏，方親宇也停止了那僵硬的動作，臉色漲紅。
“這回我們可以走了吧？”辛嵐將麥克扔給汪洋道。
汪洋緊着眉頭，嘴角帶着玩味的微笑，沉吟一下道：“還是不能讓你們走，你唱的實在不好聽，他跳的實在辣眼睛！”
“你他媽玩我！”
“嘿……”龔禹庭趾高氣揚道，“怎麼說話呢？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滿嘴的飼料味兒！”
他扭頭對身旁的幾人道：“聽說他爹好像是給汪洋家的養殖場送飼料的。”
他身旁的四班學生大笑起來，就連十九班的學生也在跟着笑，但被辛嵐惡狠狠地目光掃過，都忙止住笑。
“龔禹庭，我艹你……”
辛嵐再也忍不住怒火，捏着拳頭向龔禹庭沖了過去，不過一個照面就被放到。
方親宇正從許菁顏懷裏拿回書包，看到辛嵐被按住狂揍，想起之前辛嵐訓他的話，不知道是上還是不上好，一時間不知所措，呆站在那裏。
“夠了！”
從剛才辛嵐唱歌、方親宇跳舞時就一直低着頭的吳妙依發出一聲喝喊。
“你不是想聽嗎？好，我唱！”說罷，吳妙依徑直走到汪洋身旁，劈手奪過麥克。
汪洋聳聳肩，擺擺手，退出“舞池”，將舞池留給吳妙依一個人。
他揮手示意，讓龔禹庭放開辛嵐。辛嵐得空，又要反擊，卻被幾人擂了幾拳，按在地上。
辛嵐咬着牙使勁的掙扎，抻着脖子看向“舞池”中的吳妙依。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吳妙依的聲音依然是那麼空靈，但空靈的同時，卻又夾雜着一絲絲哀怨。
汪洋閉着眼睛，享受着這動聽的聲音，似乎感覺不到這聲音中的哀怨。但想必，就算他感覺得到，那他也不會去理會吳妙依的感受。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吳妙依唱完最後一句，神色平靜。
這次教室中的十九班學生沒有鼓掌叫好，除了汪洋和四班的學生。
汪洋拍着手，笑道：“妙依，你這嗓子不去當歌手都浪費了。不如去我家的音樂公司，我和他們說說，讓他們包裝包裝你？”
吳妙依走到他的面前，將麥克放在他的手，湊到他耳旁，低聲道：“你爸排行老二，你也是你家的老二，樹洞集團，你們說的算嗎？”
汪洋臉上的笑僵住，看着吳妙依雙手握着背帶，朝着門口走去，低聲罵道：“土包子！呸！”
吳妙依腳步一頓，隨後又朝着門口走去。
“放開他。”她平靜地對龔禹庭幾人說道。
龔禹庭幾人冷笑一聲，鬆開了按住辛嵐的手。
吳妙依看了看還呆站在那裏的方親宇，輕聲道：“走吧。”
“不能就這麼走了，”辛嵐爬起來道，“你打傷了我，得賠！”
“呵呵，賠！當然得賠！你想要怎麼賠？多少錢？”
辛嵐大步走到“舞池”中，道：“不要你的錢，我要這個！”說著他走到放蛋糕的車上，一把將上面的三層端起來。
“土包子！”汪洋大笑道，笑得快要流出淚來。
“拿吧！能拿多少拿多少！”
辛嵐端着蛋糕放到吳妙依手上，對汪洋的笑聲充耳不聞，拿過書包，扯過膠袋就往裏面塞，塞完了就掛到方親宇的身上。
沒過了一會兒，除了辛嵐裝着襦裙的書包，其他幾個書包都被塞的滿滿的，方親宇的胳膊上還掛着幾個碩大的膠袋，手裏端着一個箱子，裏面擺着幾樣酒水。
“走！”辛嵐一聲令下，吳妙依端着那三層蛋糕，走在前面，出了二十一班的教室。
辛嵐走在最後，跨過門檻，沒過幾秒，他轉過身來，衝著還在大笑的汪洋道：“謝謝班長！”
“土包子！”
汪洋看着他走出教室，慢慢止住大笑，擦了擦流出的淚水，面色變得陰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