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陳辰口中所謂的操練……其實也沒什麼好操練的,無非是把曾經在山裏玩過的一些拿出來,否則還能玩什麼呢?
兵法、格鬥、騎射、陣法、戰術……?
對於這些,他根本就是一竅不通,或許說起來能夸夸其談,但其實還不如紙上談兵的趙括,他擅長的也不是這個。
所以若讓他來練這些,那隻能是貽笑大方,把人領入歧途。所以專業的事還是等到將來交給專業的人做,目前他所能做的和需要做的只是把這支隊伍的精氣神給練出來。
精氣神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像是曾經在山裏時,那些紈絝們經由那些日子的改造,確實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想要這支雜役兵可堪大用,太需要改變,所有方面都要改變,所以就從精氣神做起吧,像曾經做的那樣,也讓這些人來一次徹徹底底的脫胎換骨。
或者說,至少要讓自己絕對控制住五百人,否則在行動時內訌可不是開玩笑的,這也是他把人拉到這裏藏起來的目的所在。
當然,之前在山裏時面對的不過數人,如今人數翻了很多倍,且原本的素質也有很大差別,所以脫胎換骨的難度會加大很多倍,需要付出的心血亦是如此。
好在之前終究做過一次,經驗是有的,知道該怎麼做,而且還有孫恆三人作為幫手。
只是可惜,如今不比之前那次,現在他無法把人拉出去拉練,只能龜縮在這巴掌大的地方,玩後世軍訓的那一套。
立正稍息齊步走……
……
“所有人,抬頭挺胸,平視前方。
很好,現在要做的是第一個動作,這個動作叫做……立正。
兩腳的腿跟靠攏,兩腳尖向外分開約六十度……就是你讓兩腳跟垂直為九十度,六十度就是三分之二。
對對對,就是這樣,大伙兒都看清楚。
接着兩腿挺直,就像孫都頭他們做的那樣,小腹要稍收一些,讓人看上去更挺拔。
……
都記住要領了吧?
一定要多練習,等完全成為本能后,我會教下一個動作。”
……
“本能的標準是什麼?標準就是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你在做什麼,只要一聲立正,你們能立刻放下任何事,然後啪得一事做出這個動作。
還得只要我沒說結束,你就一直得這樣站着,哪怕……哪怕有女人在你面前脫光了衣服,勾引你去上她也不行。
……
夜越來越深,也不知過了多久,被這一個簡單動作折磨到死去活來的五百眾終於得到了解散的命令,於是人群如潮水一般往各自的住處涌去。
陳辰落在了最後,背着手緩緩走着,身邊是孫氏三兄弟以及秦清。
孫恆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樣,真能有用嗎?”
“怎會沒用?”陳辰笑了笑道:“這些人就是一灘爛泥巴,你若想讓他們變成磚頭,便要想着法兒把裏面的水分擠幹了。
如今我做得就是擠水分的事,從最基礎的動作開始,以最高的標準來要求,一步一步,總歸能讓他們一步一步腳印,直到脫胎換骨。”
孫恆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個,我不懷疑你能把他們練出來,但這需要時間。我說有沒有用,是如此練法,對你不久后的計劃能起作用嗎?”
陳辰扭頭看了一眼,呵呵一笑道:“其實你們都不知道我如此操練的真正用意,等着吧,到時你們會知道的。
至於你說我的計劃,那不打緊,只要我能完全控制住這幫人就足夠了,所以無須擔心,我如此這般更多是為了未來考慮。”
孫恆默默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見兩人的話說完了,秦清便來到陳辰身邊,輕聲道:“那周老壯,打算留到什麼時候?”
陳辰停下了腳步,想了想后說道:“周老壯是必須要死的,這等不安定因素我不可能留着。
不過他如今乖的很,讓我找不到借口對付他,若強行動手可能會有麻煩,所以再等等吧,等我控制的再深一些再說。”
……
……
在莊子裏的生活是單調且枯燥的,不過晝伏夜出又讓日子過得很快,畢竟夜裏的操練雖然不費什麼力氣,但其實很折磨人,天又冷,對於體力的消耗也大,所以白天基本上都在呼呼大睡。
日子就這麼一晃一天又一天,轉眼間便過了臘八,又到了十二,離過年已經越來越近。
直到這一天,他仍然未收到官府把他以及這幫雜役兵打成逃犯然後通緝的消息。
對他來說,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因為他需要時間。
雖然最終仍是免不了這個結局,但此時還沒有消息就代表此時的李竹仍未意識到是他把黃興殺了、又把五百人給拉走藏了起來,如此李竹能找到他的機會便越來越小。
已經比預想的還順利了,可以說,到了此時已經成功大半。
……
……
臘月十二這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明媚朵朵白雲,事實上在那場大雪后,天便一直晴着,氣溫也回升了一些,能讓人的心裏生出一些愉悅的感覺。
到了傍晚,那漫天紅霞更是賞心悅目,讓人胸膛舒暢。
可李竹卻感覺自己如墜冰窖。
到了此時,他終於知道,原來自己之前最大膽的猜想仍是不夠大膽。
曾經他與魏存商議的結果是再等等,是因為他覺得最壞的結果便是黃興背叛了他,但這仍在可接受的範圍內,且黃興在他的佈局中有非常大的用處,所以他願意再等。
於是這些天他的人一直在外瘋狂搜尋,但始終是什麼都找不到。
擺在明面上的消息是黃興追陳辰去了,但追擊靠得是兩條腿,且天氣惡劣,再怎麼走也走不了多遠,所以搜尋範圍可以很大程度縮小。五百個人也不是個小數目,若是倉促出行便沒有補給,那就不可能繞得過百姓,範圍又更小。
所以在一番搜尋無果后,他認為黃興並未去追擊陳辰,而是早有預謀的背叛,所有一切都是黃興做出來的假象。
然而仍是先前的條件,五百個人是個大數目,靠着兩條腿絕走不了多遠,且既然是背叛,那麼肯定會遠離人煙,所以他把目光放在了那些荒無人煙之地。
然而又是數日,包括那座大山在內,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是沒有任何線索。
他不得不把視線轉向最初,即陳辰進入廂軍營前後那一段時間。
因為在所有可能都消失時,他不得不面對一個絕不願面對的現實,也是最無法面對的艱難現實,那便是這一切都是陳辰在搗的鬼!
魏存與他幾乎也是同時意識到。
最開始時,他的腦海中曾出現過這種可能性,然而當時覺得荒謬,覺得根本不可能,比黃興背叛他還要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又何必多想?所以他連往這方面的思考都沒有。
然後……到了今天,當所有線索擺在桌面上的時候,他開始瘋狂大笑。
在陳辰進入廂軍營前三天,有三個姓孫、年都未至二十的男子進入了廂軍營,用得是生計沒有着落的理由,主動要求做那雜役兵,這等情況衙門自然不會不允。
再往下追查,發現了這三個姓孫的全部來自曲里。
曲里、姓孫……
這還不夠明白么?
可笑這廂軍營還一直是他李竹的勢力範圍,沒想到被安排進三個人、他還直到此時才知曉!
再接着是廂軍營里被拆掉的兩幢房子。
他初始認為這是一起孤立事件,因為不管是誰,不管想做什麼,好生生的拆房子幹嗎?除非是黃興這個指揮使想做些什麼事。
再者,那兩幢房子雖然不大,但拆起來同樣很費手腳,前一天的白天、他的人還見着房子,第二天便沒了?沒有充足的人手怎麼可能辦得到?
可在終於疑心到這是陳辰搗得鬼時,其中的疑點便浮現了。
既然拆了房子,那麼瓦礫呢?
他的人在廂軍營四周找了很多遍,連半塊瓦礫的影子都看不到,那就是說全被扔進了永安河,除此之外怎麼可能不翼而飛。
可如果是黃興自己拆的,為何要費這周折把瓦礫扔進永安河?是吃飽飯了撐着?
如果是陳辰拆的,那麼他為何也要把瓦礫扔進永安河?是吃飽飯了撐着?將瓦礫留着、做出一個孤立事件的樣子豈不是更能迷惑到他這個通判?
不,陳辰不是吃飽飯撐着,也不是不想迷惑,而是那些瓦礫有問題,讓其不得不扔進永安河,來布下這麼個迷局。
房子的確是陳辰拆的,用得是非常規手段,若留下瓦礫,會被人看出問題!
僅就這兩件事,便能讓李竹在腦海中勾勒出了事件的整個經過。
最初他布下妙局,便是將陳辰發配,但未料到的是,這或許正是陳辰求之不得的結果,至少其是早有準備。
陳辰先手放進了三個孫氏子弟,然後在他進去后,應該是當天夜裏便逃走了。
次日,黃興開始瘋狂搜尋,想要揪出陳辰,但很顯然,黃興未能找到。
黃興不敢把這消息上報,想來其也認為對於找到陳辰仍有信心,所以一邊向上敷衍一邊尋找。
他的人見到黃興時的滿手鮮血,說不定是黃興在折磨與陳辰逃走一事有關的人。
再后便是陳辰殺了個回馬槍,這是個黃興料不到的回馬槍,也沒幾個人能想得到,那等情況陳辰竟然還敢殺回來!
於是黃興死了,副指揮使也死了,看起來陳辰是兵變成功、把五百雜役兵收入了囊中。
發生這些事的時間大概是那天夜裏,這些事全部做下來肯定要花很多時間,所以做完后應該天要亮了,那時陳辰不敢把人帶走,否則會被人發現。
第二天天降大雪,陳辰一直等到晚上,應該是那封偽裝黃興身份的左手信投來時,那邊便已離開廂軍營,等他的人趕了近二十里地才到軍營時,五百人已經遠離。
那等暴風雪,前腳走過,後腳的痕迹便沒了,到哪找人去?
最後便是他李通判在陳辰設下的套子裏繞圈圈,被其牽着鼻子走。
……
李竹是悔的,也是怒的,甚至還是自責的,可所有的情緒到最後都化為森森寒意。
這姓陳的小畜生……就是說這所有一切其實他早就計劃好的啰?
那麼他想要幹嗎?
他費盡周折把這五百雜役兵帶走幹嗎?
若僅是為了逃命,那麼早就走了,何至於冒此風險?
雖說最後成功后,但顯然當時是有很大風險的,那麼他冒這風險想要做什麼?
還有這小子現在把人帶哪去了?
前一個疑問他無法知曉,但陳辰所圖肯定非小。
后一個疑問他同樣無法知曉,但可以判斷出來。
他裹緊身上的衣服,腦海里一直在盤算着兩個詞。
“所圖非小……早有準備……”
最後他重重一拍桌子。
同樣坐在桌旁的魏存被嚇到猛一哆嗦。
“竹兄這是……想到妙招了?”
李竹僵硬地扭着脖子,抿着唇看向魏存。
“魏兄以為,這小子會藏在哪裏,又想要做什麼?”
魏存再次打了個哆嗦,這次是被李竹的神情嚇得。
李竹的樣子……眼睛是瞪着的且雙目赤紅,臉色是鐵青的且肌肉僵硬,神情是凶神惡煞的且像是失去了理智。
“竹兄……亂不得!據這次的手段來看,那小子確實不是一般人,務須理智啊。”
李竹豎起了手,仍舊圓瞪赤紅的雙目。
“我很理智,無須擔心我。想我李竹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無非是這一次失了手,我拎得清,不會因此受到什麼影響。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你認為這小子藏在哪裏、又是想要做什麼就行。”
魏存微微皺了皺眉,再次看了李竹一眼后,面無表情的抽了抽嘴角。
“依老魏看來,這小子的藏身之處與想要拿這五百人做什麼乃是相輔相成。”
“怎麼講?”
魏存吸了一口氣,說道:“咱們並不知道這小子的目的,所以若能知道他的藏身之處便能知道他的用意。
比如說,他若是藏在了文州附近,目的便與文州事有關;若是藏在了別處,便是與所在之處的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