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孤芳自賞
有多大把握?其實沒有多大把握,在意識到地形后他開始對自己有了些懷疑,畢竟人家得到的信息遠比自己多,贊普又是萬人部落的統領,不至於如此魯莽!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說白了這就是一場賭博,如果不賭,有雷家和多贊壓着,他將永遠也得不到貿易的機會,如果賭輸了,不過是四人灰溜溜的趕驢跑路,結局其實是一樣的,所以他必須選擇去賭。
如果賭贏了,雖然仍不至於拿到商路,但地位顯然會不一樣。
所以佈防肯定是要布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拿出百分之百的態度去面對。所以兩人商量了后,桑吉決定派出屬於自己的斥候。
“一定要挑選最最可靠的戰士,吩咐下去,一定要注意好偽裝,若有情況不要戀戰,迅速趕回來……”
“你是懷疑先前派出的斥候有問題?”
“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當然不可能所有的斥候都有問題。但如果有人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叛變了呢?雖然地形平坦一目了然,但如果有斥候有問題,敵人來的兵力又不多,加上光線暗淡,再偽裝一下,還是可以躲過其他斥候的觀察的,騎兵來去如風,到時豈不是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叛變的人不需要多,只需要一個就足夠!”
這大概是他能想出的唯一可能了。在他想來,如果贊普那邊的敵人是偽造兵馬佯攻,按敵人的計劃,必定是不會正面接觸的,反正大家都是騎兵,不打光跑你也追不上我,而且你也不敢追我,因為很快老巢里就會傳出示警的訊號,贊普不回救肯定不行,或許可以選擇分兵回救,但分多少?你只知道家裏有危險,但去多少合適呢?去得少了不是去送死?如果分得多了,佯攻的兵馬殺個回馬槍將大部隊一口吞掉呢?
所以他覺得贊普為了保險起見會選擇全線退防,但等贊普趕回,劫營的人馬大概已經跑遠了。
這是他的推斷,其中關鍵就在於打算劫營的兵馬如何瞞過斥候,所以唯一可能就是斥候出了問題。
與他綁在一根繩子上的桑吉已經離開去安排,他仍站在草地上默默想着。
其實……如果事情真如他預料的發展,那麼這個對手也夠蠢的,是被怒火沖昏頭腦了?這裏無非就是一個主動權的問題,萬一贊普留下了防守的兵馬把家裏守住了,就算那些佯攻的騎兵可以跑掉,贊普追不上你,但你家搬不走吧?直接揮兵去你家,你往哪跑?到時主動權不是易手了么?
想了想后,他覺得應該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因為桑吉先前說過,贊普正在謀划,暫時還缺少裝備,還怕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所以最大的可能仍是短暫交鋒后還維持着之前的局面,直到下一次能夠導致變局的變量出現。
此時天色已越來越暗,過不了多久謎底就將揭開,到時自己是對是錯就可以見分曉了。
“都說公子云游四方去了,雷某不能當面得見揚名立萬的陳公子,甚是遺憾。未料今日卻能在異國相遇,當真是意外之喜。”
很純正的漢話,很純正的曲里口音,又自稱姓雷,很顯然是那個雷家人過來了。
雲遊四方?還好當日自己明智,否則還不知道會出怎樣的亂子!不過聽其口氣似乎很自然很誠懇,與兩人此時的對手身份不符啊?
陳辰抬起頭,打量了一眼這位雷家的主事人。正是方才打量過的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臉龐方正,雙目炯炯有神。
“在下雷方,方方正正的方。”
語氣依舊很誠懇很自然,神情仍是很坦城,連一絲因兩人身份對立而該有的挑釁意味都沒有。
方方正正的方……
“小子陳辰見過雷員外。”陳辰恭敬行了一禮。
無論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你如何對我我便如何待你,比如此時,你客氣對我,我亦以禮待之。
雷方呵呵笑了兩聲,然後伸出手指向前方。“借一步說話?”
陳辰點了點頭,跟着雷方向遠方草原走去。緩緩而行有說有笑的兩人看起來很和諧,看得孫可等人目瞪口呆,畢竟原來是該劍拔弩張的。
只是不知道談笑風生的這二位談的是什麼,畢竟離得稍遠便聽不見了。
……
“陳公子似乎很喜歡賭?”
“哦?員外何出此言?”
雷方停了下來,拂袖背手,神態頗為瀟洒。
“當日公子設局與沈淼相爭,那三首詩詞雷某人是拜讀過的,不得不由衷贊一聲公子乃天縱奇才。可是看熱鬧的人不明白內情,公子身為當事人卻一定會後怕當日的兇險,這不是賭是什麼?”
陳辰皺着眉摸着下巴默默想着,是啊,如今的自己確實是喜歡上了賭,但並不是賭錢的賭,而是賭命賭運的賭。
除了沈淼,先前與許清菡在大山裡逃命時,不也是靠着“賭”才殺了那渾漢的么?
他並不奇怪雷方能知道自己的身份,畢竟前一段時間陳辰這個名字在曲里非常有名,桑吉肯定也在大帳中爭論過,所以並不稀奇。
正想着,雷方又接著說了起來。
“公子今日又賭了,賭得好哇,這一手漂亮之及,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換舊人。許久未曾見過有如此手段的年輕人了。”
“雷某自問在十八歲時是遠遠不及公子的,想來就是現在也多有不及,所以雷某心悅誠服啊。”
陳辰呵呵笑了兩聲。“員外過謙了,也過譽了。小子位卑身微,不行非常手段,總不能一輩子云游四方吧?另外這場賭局,成敗還未可知呢。”
雷方轉頭看向遠方茫茫草原,對“雲遊四方”一說置若未聞,臉上浮現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陳辰看來,似乎是蕭瑟居多。
半響后,雷方終於再次開了口。
“公子……又賭贏了。”
陳辰心頭一突。“員外……何出此言?”
雷方哈哈大笑。“公子可知,贊普為何如此孤注一擲?”
陳辰面色微緊。“願聞其詳。”
“是我慫恿的。”雷方的聲音很輕很蕭瑟,就這般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全然不顧陳辰震驚到合不擾嘴以及這五個字所代表的意味。
就因這五個字,將會死多少人?贊普將會受到怎樣的損失和打擊?
他很想問雷方這是為什麼,可卻開不了口,因為雷方說的是那麼理所當然以及不容置疑,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問題丟出去后,對方一定會隨口答一句:“不本就該如此么?”
所以他只能怔怔站在原地,只是一猶豫,便再也沒有開口的機會,因為桑吉已經過來了。
桑吉的臉上有驚喜、有緊張還有躍躍一試。
果然如他所言,我……賭贏了!
可是此時的他滿腦子都在想,雷方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桑吉來了,雷方自然就該走了,走的很瀟洒可卻又似帶着幾分落寞,且邊走邊歌。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歌聲很滄桑,很孤獨……
他為何要這麼做?
他為何要告訴自己?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前路……知己……
很顯然,這首歌不是送給陳辰的,而是帶着幾分孤芳自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