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大結局(中)
“那你不要再跟張家的女人合作了,好嗎?”
“張家?”時烜的語氣有些困惑,然後才說,“哦,那個張家啊,他們搶了你要的龍符,不能放過他們。”
殿外,豫王帶來的侍衛靜靜站在殿門口,四周安靜得很,儘管裏頭的對話聲有些模糊,但也足夠他聽清楚了。
他動了動身子,踏步要往裏頭走,侍衛統領見狀便呵斥了一聲,正要走過來就被宮仆們給攔住了。
“你們幹什麼?要造反嗎?”
那侍衛慢慢轉過身子,面對那侍衛統領,天色已經完全放亮了,露出一張清晰俊朗的臉龐來,那侍衛統領臉色一白,連忙跪下。
“是屬下有眼無珠,竟不識陛下尊容。”
“王統領,奉朕旨意,徹底清點宮中禁衛軍的身份,不得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卻確定那人並非本人,可當庭斬殺。”
侍衛統領一驚,連忙領旨行事去了。
皇帝快步走近殿中,看到了裏頭的景象,眼神倏然變得複雜。
時烜看到皇帝那一刻,眼神似乎清醒了一陣,瞳孔倏然放大,他怎麼還活着!
趁着時烜分神,邵衍上前一把扣住沈碧月的腰身,將人抓了過來,她的身子虛弱,本就沒剩多少力氣反抗,到了邵衍懷裏,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苦蓮香,心裏反而平定了許多。
時烜搖了搖頭,抹着唇邊的血跡,看向沈碧月的眼裏都泛出冷意,被邵衍抓去的前幾秒,她在他耳邊說:“聽過鳳凰令嗎?你要是覺得自己能耐就儘管動手。”
他不曾想過自己會敗在一個女人的手裏,就像他不曾想過自己會對一個死去的女人同樣念念不忘。
太后已經沒了行動力,她看到皇帝一樣驚恐,時烜的話將她推入萬劫不復之地,若皇帝也聽見了那些話,那她跟整個張家就完了。
她抬起頭,目光顫顫巍巍地遞送到皇帝臉上,就見他凝若冰霜的一張臉,她心頭咯噔一下,瞬間沉到了谷底。
邵衍橫抱起沈碧月,轉身就朝外走,皇帝也沒打算叫他回來,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卻不說破,或許就是對現今最好的解決辦法。
出了殿門,沈碧月稍微扭頭就看到了玄衣。
傷口還在流血,邵衍也沒打算等回去再處理,直接就將她放在了殿門口高高豎起的門檻上,雖然坐着有些硌屁股,但觸及邵衍冷冰冰的一張臉,她還是咽下了想要換個地方坐的話。
袖子再次被拉開,除了手腕上的三道傷,還有好幾處被掐青了的指印,一直蔓延到手肘上,看起來格外刺目,於是在玄衣專心替她包紮傷口的時候,邵衍往她嘴裏塞了一顆極苦極澀,難以下咽的藥丸,還不准她直接吞,要用咬的。
她苦大仇深地咬碎藥丸,把嘴裏的東西當成他一樣嚼,玄衣在邊上偷眼看了,心裏嘆息,這得多大仇啊。
時烜被抓的時候毫無反抗之力,皇帝冷眼瞧着,還以為他多少還會再掙扎一下的。
鬼手的大部分黨羽在時烜被抓之前就已經都被豫王的人馬及皇帝的禁衛軍給逮捕起來了,張家涉及與鬼手勾結,圖謀龍符一事被皇帝壓了下去,龍符的下落查無所蹤,張家雖然得以保全名聲,但皇帝顯然冷落了他們。
本來被立為太子的趙王與張家雖不親近,但皇帝的疑心已起,他就算心性再為君仁厚,也不可能再在太子之位上待得太久,果然沒過多久他就因為小事被彈劾,皇帝趁機摘了他的太子之位,張家再也不復過往榮華昌盛。
沈家又被扶了起來,沈家上下只知曉這是沈碧月帶來的福澤,對她萬分感激不盡,唯有沈岐明白,這不過是皇帝的制衡之術。
經過杭碩的努力,南風的案子得以平反,懷王作為主謀被推到了枱面上定罪,接受來自百姓的譴責與謾罵。
作為南風的遺腹子南安,天風的身份也浮出了水面,是杭碩親自找到他,並驗證了他的身世,發生這一切時,豫王就在邊上,神色波瀾不驚。
皇帝詢問天風時,他依舊堅持豫王對此事一無所知,但為了報答豫王當年的救命之恩,他願放棄一切補償,只求跟在豫王身邊,皇帝應允了他。
除了天風,還有新任中書令秦恪也對皇帝表示要歸隱江湖,經過這段時日,他深覺自己不適合朝堂為官,更嚮往悠閑自在的漂泊生活,皇帝再三挽留不得,便也放他去了,這回秦恪走得乾淨利落,與邵衍竟是此生再也沒見過面了
一切事情都落下塵埃后,豫王府與沈家的親事也該擺到明面上來安排了,婚期已定,該準備的也都準備好了。
豫王迎親的這一日,沈碧月一大早就給叫了起來。
她從床上坐起,睡眼朦朧,還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任由菱花伺候她洗漱梳頭,取五色棉紗線絞去臉上的汗毛,俗稱開面。
菱花的手段嫻熟,一邊弄一邊還有空閑與沈碧月談天,“姑娘昨日是不是睡晚了,怎麼看起來睏乏得慌?”
“......有蚊子鬧,吵得沒法睡覺。”她忍不住又想打呵欠,但菱花還在替她絞面,便生生忍住了。
菱花心知她這是借口,也不戳穿,只說了句輕荷嬤嬤早就來了,正等着姑娘起床去見她呢,沈碧月這才清醒了一些,由着菱花繼續替她擺弄。
輕荷知道做新娘子的辛苦,見沈碧月一副睏乏的樣子,並未責她懶散,只取笑了她幾句,被沈碧月撒嬌般地帶過話去了。
沈家上下都忙得不行,輕荷也在一邊幫着指點下人們做事,唯有作為新娘的沈碧月吃了睡,睡醒了就被拉去沐浴,丫鬟撒花瓣進浴池,泡了半個時辰就起來,有人替她擦拭濕漉漉的長發,有人幫她絞汗毛,絞過後抹上精油,整個人弄得光滑噴香,比前世嫁給邵遠的時候還講究,不過那時候她自奔為妾,邵遠又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自然沒有這麼講究與隆重的排場。
待她穿上全新的裏衣裘褲出浴房時,整個人都變得光滑噴香,皮膚細軟柔嫩,頭髮順滑如綢,迎着外頭熾熱的陽光,她一度覺得自己像是要抹了油上架去烤的小乳豬。
已近九月,這個時候雖然沒有六七月時候那麼熱,但在外頭走一圈還是會冒汗,沈碧月趕忙被拉進了房裏,裏邊有冰塊降溫,剛要冒出的汗立刻蒸發得一乾二淨。
輕荷指揮丫鬟們幫她梳發弄妝,一頭柔順長發梳成高髻,戴上九樹花釵,寶鈿九個,最後戴上小巧精緻的金冠,冠上鑲嵌了瑪瑙、珍珠、琥珀、螺鈿等各類寶石珠玉,添兩博鬢,耳垂戴翡翠點墜,面上描芙蓉花妝,貼緋色四瓣花鈿,長睫如蝶垂下,眼角拉長,靈眸含波似水,嬌俏的鼻尖,微抿的朱唇,看着精緻秀麗,看稍稍抬起下巴,眼尾便自然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沈碧月眨眼望着銅鏡里的自己,一時有些恍惚,她真的要嫁人了。
丫鬟們拿來一套花釵翟衣,這是邵衍專門替她準備的,由青羅織就,上綉九行搖翟紋,鑲嵌在袖口衣領邊緣的硃色羅縠褾襈,緋色腰帶,下穿一雙厚履,襯着臉面與頭上的妝容,盛裝華服,端莊氣質裏頭摻雜的莊重與衿貴撲面而來,讓人不由得讚歎,尊敬,折服,不敢在她面前有絲毫的肆意妄為。
菱花一時都看呆了,眼底的驚艷滿滿溢了出來,原來姑娘盛裝打扮起來是這副模樣,不怪道人說新嫁娘是世間最美的姑娘,依她看來,她家姑娘一定是世間最美的新嫁娘。
輕荷看着只覺得熱淚盈眶,從拉扯沈碧月長大,到送她出嫁,她算是完成了孟茹的囑託,只是可惜孟茹並無緣看見這樣的場景。
喜娘進門的時候也驚了一下,都說沈家大姑娘生得一副天仙神女之貌,她今日才算是真正見識了。
沈碧月可沒她們那麼愉悅的心情,頭上的髮髻重,身上的衣裳也重,雖然比不上當初封后時的服飾厚重,但她這些日子以來似乎變得更加嬌弱了,特別是在被時烜擄去后,總是一度生出自己會被這些衣裳首飾給硬生生壓死的疑慮。
沈庭軒來看她,見她正坐在銅鏡前發愣,臉上無悲無喜,就是單純的發愣,輕荷領着喜娘和餘下的丫鬟都退了出去,留給他們兄妹說話。
“不想嫁?”
沈碧月回過神來,“怎麼這麼說?”
“大喜日子,應當歡喜,你若不喜歡,我可以幫你去跟豫王說情。”
她忍不住笑:“抗旨可是要被殺頭的,大哥就愛開玩笑。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我回來以後跟大哥相處的時間不多,才剛搬出去沒多久,又要出嫁了,留大哥一人在外,心裏總是放不下。”
“你沒回來之前,我也是自己一個人,我們彼此都是獨自一人度過了十年,以後各有家室,但我們是兄妹,這份感情不會變。”沈庭軒本來還想再撫摸一下她的腦袋,看到滿頭的金釵首飾就放棄了。
“我沒什麼能給你的,但我跟你保證,若是他欺負你了,你無論何時都能來找大哥,和離也罷,孤身一輩子也沒關係,大哥養你。”
沈碧月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淚意一下子被這句話給衝散乾淨了,“好啊。”
“剛剛父親想進來看你,被我攔住了,你想見他嗎?”
“不用了,他頂多就是想來與我說些告誡的話,不要觸怒夫家,好好伺候殿下之類的,或許還有沈家的事情,我知道,但不想管,沈家的事情我半點都不會帶去王府,他若真心有愧,今日就不會來見我。”
沈庭軒見她想得明白,便沒多言了。
天色已近黃昏,迎親的隊伍到了沈府門外,喜轎就停在外邊,新娘子出嫁,一直到夫家都要腳不碰地,沈庭軒背着她一路從東院到大門口,沈岐與沈植等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她手裏緊緊握着羽扇,伏在沈庭軒的背上,她頭一回感受到來自大哥寬厚的肩膀,似乎比邵衍的還要寬一些,回頭看了眼,正好對上輕荷鼓勵般的淺淺一笑,她覺得鼻頭泛酸,卻是不敢再回頭了。
幾個丫鬟站在花轎四周撒谷豆,沈庭軒背着沈碧月來到花轎前,喜娘掀開轎帘子,沈庭軒背對花轎彎下身子,讓沈碧月落腳在轎子裏,她忍不住喊了聲大哥,聲音帶着哽咽。
沈庭軒的動作一頓,輕輕嗯了聲,然後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讓她終生難忘,轎簾被放下的那一瞬間,她淚如雨下,卻不敢哭出聲。
這一輩子除了邵衍之外,沈庭軒是她在世上最重要的人,誰都沒辦法取代,她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大哥了。
丫鬟又開始拋灑谷豆,外頭鑼鼓喧天,嗩吶鳴響,嫁妝一抬抬地出了沈府,喜娘與陪嫁丫鬟菱花跟在花轎兩邊,跟着往豫王府行去。
隨着花轎搖晃,沈碧月也很快整理好了心情,出嫁歸出嫁,又不是今後不能見面了,她本不該有這樣放縱的情緒,在花轎要去的地方,還有另一個男人正在等她。
十里長街,皆是一抬抬的嫁妝,比起當初沈家出嫁的那兩位姑娘,這一回要隆重到上百倍,上千倍,嗩吶與鑼鼓聲響徹天際,似乎整個永安城都能被這份喜慶給感染到。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花轎到了豫王府,天色也幾乎要暗下來了,豫王府的府門大開,轎子停下的時候,她的心頭也跟着一緊。
轎簾掀開,她用羽扇遮面,在喜娘的攙扶下出了轎子,隨行的僕役與丫鬟拋灑谷豆,寓意為新娘子辟邪除煞。
她被扶着走了兩步,就看到府門裏一個男人身穿絳紅色公服,長發高束,頭上同樣帶着一頂黑色冠帽,蒼白的臉色,漆黑的雙眸,抬眸望向她時淺淺浮起的笑意,在她眼裏成為了一道最美的景色,衝散了她初來時心裏的所有不安情緒。
府門前安放火盆,喜娘扶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階,跨過火盆時,喜娘高聲唱道:“新娘過門跨火煙,明年添財又添丁;夫唱婦隨同心腹,家庭和睦萬事興。”
過了火盆,她站到了新郎官的面前,羽扇遮擋至鼻樑,露出白皙的額間一朵四瓣花鈿,一雙水眸低垂,含羞帶怯,半遮半掩間,流露無盡嫵媚風情。
邵衍喉間輕滾,移開了目光,與她一同步入內堂前,眼角餘光掃到了府門外不遠處站立的身影,那人也無意走上前,只是站得遠遠地凝望。
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若她有心,偷着來也好,不會僅僅只是遠站着,就像是緬懷與嗟嘆,有些人的關係,無關血脈,也無關是否體諒與理解,隔着數十年的時光,隔着許多不可違抗的緣故,這輩子或許就只能這樣了,並不覺得惋惜,只是有些感嘆命運捉弄。
他目光微頓,一抹複雜之色一閃而過,很快就轉開了臉,大踏步進了內堂。
裏頭早已站滿了賓客,賓客人多,卻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請的,那些人也懂得豫王的脾氣,只鬧騰了兩下就乖乖站在一邊看熱鬧。
司儀站在邊上高喊拜辭,拜過天地,再拜高堂,最後行夫妻對拜禮,他們相對而跪,彼此叩頭對拜,起身的那一瞬間,四目相對,說盡纏綿情意。
而後邵衍親自送了沈碧月回房,將眾人的起鬨都拋在身後。
新房就是邵衍原本住的正殿,經過一番別有用心的佈置,各自添上雙方喜好的東西,成為了他們未來將要一同居住的地方。
邵衍送她進了裏屋,見她在床邊坐下,也不願拿下羽扇,只是睜着一雙明艷的水眸盯着他看,忍不住勾唇一笑,低頭在她額間的花鈿上輕吻一下。
“等我回來,很快就好。”
她點點頭,就見他轉身出去了,臨走前囑咐菱花好好照顧她。
菱花本想讓她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新婚之夜,新郎官出去應酬賓客,沒那麼快回來,但沈碧月沒什麼胃口,最後只是喝了兩杯茶,便繼續坐在床邊等着。
說是等,也就是在發獃,連新郎官去而復返都沒發現。
不說沈碧月,連菱花都驚呆了,這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說好新郎官待客起碼半個時辰以上呢?話本上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