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邊界
地下室空曠的場地中站着兩個人。
一人身穿白色斗篷，露出大半個散發出綠色熒光的腦袋，另一個抱着雙臂站了許久，似是在思考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時嘉茵才梳理完自己腦子裏的思緒。
她鬆開雙臂，看着大賢者道，“蘇銘曾經跟我說過，說他是第三區的原住民，也說過第一區的人將他們當作蟲子對待，對他們進行試驗。但是聯邦的人告訴我第三區里住着的都不是人，他們是改造人，就像是狩獵場裏的那些人造人一樣，只是一堆數據。你能不能告訴我，哪一個說法才是真的嗎？”
大賢者回道，“都是真的。”
“如果你是第三區的生命體，你不會懷疑自己不是人。而第一區的人，儘管以為自己站在了比第三區的人更高的位置上，但事實上，他們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一個終極的問題。”
這話聽上去就太玄奧了，時嘉茵忍不住輕笑道，“你是想說，我是誰，我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的這樣的終極問題嗎？”
大賢者沒有在意她的調侃，而是重複了一遍他先前說過的那句話，“人類都活在謊言之中。”
時嘉茵止住了臉上的笑，她盯着大賢者，後者沒有眼睛這樣的器官，但是她能感覺到對方也正在“注視”着她。
“你是想說這個世界也是假的嗎？可是你的判斷依據是什麼？你怎麼知道它是假的？”
大賢者聽到這裏，搖了搖頭道，“不，你顛倒了順序。不是先找依據再去做判斷，而是先做了判斷再去找依據。所以最開始的那一步，應該是你認為這個世界是真的，它才是真的，你認為這個世界是假，它才是假的。之後才有下一步。”
時嘉茵聽得皺起了眉頭，她搖着頭道，“你這個說法太荒謬了。世界是真的就是真的，怎麼可能因為你覺得它是假的就變成假的了？”
大賢者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這就是證據。”
時嘉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對方到底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對方的賢者組織為什麼會找上自己。
彷彿是知道時嘉茵心中的疑惑，大賢者緩緩開口解釋道，“正如我所說的，人類都活在謊言之中，這個世界虛假不真。人們沉迷於和平安逸的日子，失去了進取和求真之心，日復一日的歡愉作樂，不過是一堆堆爛肉罷了。只有少數的變革者，他們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因而他們肩負着將全人類喚醒的使命，並負責將他們帶往真實的世界。只有這群覺醒者，才能脫下身上的那層人皮衣裳，看到最本真的自己。可是大多數人，從生到死都披着那件虛偽的外衣，生於死於虛假中卻不自知。”
大賢者這話聽得時嘉茵又有些發懵了，她覺得大賢者現在好像成了一個神棍，正在想辦法忽悠自己。
她開口問道，“你等下是不是還想要說，這群變革者之所以會覺醒，之所以會認清世界的真相，是因為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指引，而那個力量來自於神靈或是某個主宰？”
大賢者身子一怔，他驚詫的看着時嘉茵道，“你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了？你已經知道了主宰的存在？”
對方果然是個神棍！時嘉茵心裏想道。
她攤開雙手道，“抱歉，我是個無神論者。你說的什麼主宰也好，神靈也好，我都不信。現在，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就趕緊說吧。你曾經救過我幾次，但也我被你們的人坑騙過。等這一次的事情結束后，我不想再跟你們的人有任何瓜葛了。”
大賢者心頭稍定。
原來時嘉茵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只是偶然猜測到了真相的一部分而已。
事實上主宰是真實存在的，但是它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潛伏在某個人的身體中。
宿主對於世界的認知會不斷的反饋給主宰，主宰進而會藉此對整個世界施加影響。
大賢者之所以相信主宰的存在，是因為他就是主宰的上一任寄宿體，也就是主宰的宿主。
因為他個人的種種原因，他對現存的世界產生了懷疑，他甚至懷疑他自己是不是一個真實的人。所以他試着在自己身上尋找漏洞。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主宰的存在。
他只是認為如果真的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創造了人類，如果自己真的生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裏，那麼一定有一條判斷真實和虛假的邊界是他可以尋到的。
最終，他發現了大腦隱藏的秘密，真與假的邊界就藏在大腦里。
當他伸手摸向那條邊界的時候，他身上的人皮外衣便自動脫落了。
那一刻，他“見”到了真正的自我。
而時嘉茵就是被主宰選中的下一個宿主。
她的意識來自外面真實的世界。
所以當她出現在這片宇宙中時，他身上的主宰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主宰沒有自己的意識，但是它擁有一種強大的本能，那就是尋找真實。
時嘉茵第一次出現，是在第三區顏之世界鷹城的一處鴿子籠樣的平民窟中。
因為第三區和第一區之間存在時間差，所以當賢者組織的力量趕到第三區的時候，那時候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在時嘉茵參加完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等級測試后，她拿到了屬於自己的身份晶片。
當她激活了晶片之後，收到了一份未知郵件，主宰就潛伏在郵件中。
因而當時嘉茵點開那封郵件的時候，主宰便成功的潛入了她的體內。
在遙遠的第一區，感受到這次更替的大賢者，只能感概了一聲“你終於還是行動了啊……”
這個“你”指的正是主宰。
主宰進入時嘉茵體內后，開始接觸她的記憶，並漸漸反饋到她周圍的生活環境中。
這也是時嘉茵在那段時間裏，總覺得有些記憶會莫名其妙的丟失，有些記憶又會突然冒出來的原因。
在第三區中，並非所有的人都在裝睡。
也有一部分意識到什麼，他們也開始試圖尋找世界的秘密。
戴天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可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懷疑者，他並沒有發現真正有用的信息。但是他留下的那份筆記，無疑對時嘉茵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這時的時嘉茵已經在受到主宰的影響了。
她好奇未知的事情，好奇各種各樣被隱藏起來的秘密，所以她踏上了前往海城的列車。在那裏，賢者組織的人與她發生了第一次接觸。
儘管後面又發生了各種意外而曲折的事情，但此時此刻，時嘉茵終究再次站在了大賢者面前。
她還不知道，自己身上存在一個叫做主宰的東西，而她眼前的這個人，還是主宰的上一人宿主。
大賢者的思考速度很快。
他想清楚時嘉茵此時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便決定實施計劃的最後一步了。
因此他用鄭重的語氣對時嘉茵道，“我確實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可以向你承諾，在你完成了這件事情之後，我們的人再也不會去找你，打擾你的生活。”
時嘉茵被他語氣中的慎重所打動，最終，她點了點頭，“可以。”
兩人達成和談之後，消失了一段時間的金再次出現。
這時的他又是一身黑衣打扮，明顯是那具本體的意識投影了。
大賢者要求時嘉茵去一個地方，而那個地方的入口，又金負責帶她去。
兩人沿着科技部大樓的一處秘密通道離開，之後乘坐上了一架速度極快的小型飛行器。
這架飛行器越過高樓大廈密集的城市上空，越過森林綠地，山河湖泊，一直飛向天的盡頭。
路上，時嘉茵好奇的問金，他是用什麼辦法做到分離出一具意識投影來的。
後者只是來了一句，“說了你也聽不懂。”
這話將時嘉茵氣得牙痒痒。
後面她就沒再找對方說過話。
兩人一路飛奔，最終到達了一處海天交接的地方，並停在了這道白色和藍色的交界地帶。
“到了，就是這裏了。”
金說著便帶領時嘉茵走下了飛行器。
時嘉茵挪着步子一點點靠近這處交界地帶，結果這一看差點嚇得她腳步不穩。
因為遠看像是海天交接的邊緣地帶，竟然出現了一片一眼看不到底的廣袤深淵！
這深淵，只需人站在上頭看上一眼，整個人都會不寒而慄。
時嘉茵吞了一下口水道，“你不會，要讓我從這裏跳下去吧？”
金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從這裏跳下去。”
時嘉茵怒了，“我是答應了幫大賢者做一件事情沒錯，但你們總不能讓我去死吧？”
金的臉上露出一道有些嘲諷的笑容，時嘉茵越看他這個笑容，越覺得他和蘇銘很像。
“放心吧，不會讓你死的。跟我來。”
他說完便一隻手夾住了時嘉茵，帶着她直接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縱身跳下懸崖的那一刻，時嘉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迎面的颶風幾乎吹得她睜不開眼睛，她甚至沒辦法張開嘴說話，只要一張嘴，無盡的風就會往她的嘴裏灌。
完了，完了，她就不該相信大賢者的！
這哪裏是幫什麼忙？分明就是要人的命啊！
就在時嘉茵閉上眼睛，心中已經開始絕望的等待死亡的時候。
忽然間，周圍的風停了。
漸漸的，她的身體也變得靜止了起來，四周的一切都變得無比安靜，安靜到她聽不到一點聲音。
“時嘉茵，睜開眼睛吧，我們已經到地方了。”
隨着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嘉茵終是慢慢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這一刻，她看到了即便窮盡自己的想像也無法想像的出來的一幅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