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平戎(7)
大帳中,何明遠身邊的親兵為他穿好了鎧甲。
兜鍪,護項,護臂,肩甲,胸甲,脛甲,這些由無數小鐵片組成的護具將他像粽子似的包裹在裏面,以保護他的周全。
張鎖高早已穿好了戰甲,候在何明遠的身邊。
很難想像一個五尺不到的人竟然要為這個六尺多的大高個子做護衛。(唐制,一尺將近三十厘米。)
“餉錢到了嗎?”
“回稟君侯,三十萬匹布,已經運抵受降城了。”
“九姓胡們怎麼樣?”
“蠢蠢欲動。”
“郭知運將軍通知了嗎?”
“通知了。”
“最快幾天能到?”
“奴婢小做計算,最快六天殺到。”
“按照約定,拔悉蜜估計已經快到汗庭了吧?”
“一如君侯所料。”
何明遠微微一笑,隨後收斂了笑容,說道:“傳我軍令,升帳!”
這個軍令對於撫冥七軍倒是沒什麼,但對於王晙來說卻有些異樣,畢竟,他一直認為眼前這個巡邊使是個擺設,聽便宜從事也只是對於安撫,而非作戰。
這一次,何明遠沒有跟王晙客氣,與他肩並肩的坐在一起,而是獨自高據大帳中央,一手符節,一手將令,現在這個局面,只要他不是南下造反,塞上這二十萬大軍全部都得聽從他的調度。
王晙對此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多年的官場和戰場上的直覺告訴他,自己好像被賣了。
看着所有人都到齊了,何明遠方才開口。
“鎖高,把東西抬上來!”
張鎖高走出大帳,對着賬外的士兵揮了揮手,只見士兵們十分費力地將幾個箱子抬了上來。
何明遠看了看面前的七部酋長,說道:“打開它。”
一個個箱子被陸續打開,只見滿滿的全部是綾羅綢緞。
“布帛三十萬,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在你們的隊伍里各自去找五百個能征善戰之輩,貨物分下去,人給我帶過來,事成之後,錢更多。”
七軍軍使紛紛拱手抱拳,應諾了一聲便下去了。
整個軍營里,只剩下了王晙和他的家奴。
老頭滿臉的疑惑,指着眼前這幾大箱子布帛問道:“少監,這是做什麼?”
何明遠微微一笑,道:“北伐。”
“北,北伐?”
“是啊!我打算以鐵勒諸部為主力,討伐默棘連,一舉掃平北患,為聖人解除腹心之疾。”
王晙指了指外面問道:“就靠那三萬五千人?”
“嗯……準確來說是三千五百人。”
“就靠這麼點兒人?”
“就靠這麼點人。”
王晙這一刻甚至以為何明遠瘋了呢?難道安西之戰真的就像別人說的那樣,全靠運氣?
狹路相逢勇者勝是沒錯,但並不是說找死啊!
難道,行軍打仗就靠一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嗎?笑話。
“是不是太……”
“將軍是說太草率了吧?”
王晙笑着點了點頭,何明遠微微一笑,道:“多說無益,將軍只管做好將軍的事情。”
“那聖人那邊?”
“將軍只管據實上報即可,不必多慮。”
“諾!”
雖然看不懂何明遠想做什麼,但是王晙並不在意,畢竟,這世上,還沒有幾個人能用三千人橫行天下的,衛公在世嗎?
在他眼裏,何明遠只是一個被勝利沖昏頭腦,不知死活的毛頭小子。
以少擊眾,只是在特定時期,特定情況之下,用特定的軍隊才能完成的事情,你一次成功,難道次次都能成功?
還真把自己當兵仙了?
老頭一陣冷笑,搖着腦袋走出了大帳,你做你的夢,我收我的軍功,可惜啊!多好的腦袋,非得找死?
這下子老頭對於眼前這個青年沒什麼好感了,他是喜歡瘋子,但並不是喜歡真瘋子。
對於何明遠所說的計劃,就連一向不多說話的張鎖高都不禁蠢蠢欲動,想問個明白,這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
誰跟何明遠一樣?好好的公侯日子放着不會過,來着塞上找刺激?
看着鎖高欲言又止,何明遠說道:“鎖高,來一段吧!趁着有機會,再聽一回。”
“將軍,咱們真的要……”
何明遠笑着問道:“怎麼?怕了?”
“怕到不至於,只是,沒這麼打得呀!”
“東曹一戰,如何?”
“一千破七千,陣斬侯賽因。”
“那波悉山一戰,又如何?”
“三千破五萬,大破曼蘇爾。?”
“這不就對了?我帶着你們什麼時候敗過?”
何明遠站起身來,輕輕撫摸着身上凹凸不平,鱗片般的鎧甲,說道:“放心吧!富貴險中求,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話是這麼說,可……”
話到嘴邊,鎖高還是咽了下去,何明遠說的沒錯,他從來都是出人意料,就是不知道這一次結果會怎樣?
……
……
茫茫大漠,風沙夾雜着冰雪,打在人們的臉上,有如刀割一般。
天色晦明,灰濛濛的一片,密密麻麻地雪花掩蓋了遠處的景色,不僅行軍不利,就連偵查都變得費力起來。
綿延的行軍隊伍,在風雪中行軍,兵戈相撥,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與北風一起,協奏共鳴。
這支軍隊人數不多,僅僅一萬上下。
他們穿着與習俗和將要討伐的敵人一樣,都是編髮胡服,腰帶九環。
鮮卑的習俗被柔然所繼承,柔然的習俗被突厥所繼承。
那麼突厥的習俗又將會被誰所繼承呢?大漠南北,瀚海金微,又將會被誰所統治?
大唐嗎?不,他們的生活方式註定他們永遠拿不下這片荒蕪之地。
如果這一次能砍下阿史那默棘連的腦袋,那麼自己,將取代拓跋珪,郁久閭社侖和阿史那土門,成為草原上新的霸主,建立起橫跨塞北的拔悉蜜汗國。
拔悉蜜的酋長阿布思緊握着韁繩,怔怔出神,似乎自己已經像蘇祿一樣,被大唐封為了可汗,迎娶了大唐的公主,雖然是阿史那家的女兒。
(交河公主,十姓可汗阿史那布真之女)
但是關於他們姓什麼誰會在意呢?只要頭上帶着唐家字號便足夠了。
就當阿布思還沉浸在登位稱汗的幻想中時,卻被斥候無情打斷。
“可有天兵的消息了?”他問。
只見斥候一臉慌張的樣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天兵未至。”
這句話對於阿布思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你……你說什麼?王晙呢!他不是說好了跟我在汗庭會師嗎!現在他的人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