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典禮 （二）

B5，柳年盯着實驗台上的電子鐘從“12：59：59”跳到：“13：00：00”，掃一眼工作了兩年的實驗室，垂下眼睛。

電話亮起，他抬眼看去，卻是關情。

“新的身份信息和機票信息，3點整的飛機，你出發吧。”

他皺了皺眉，冷聲說道：“按照計劃，我們留在蘇明市。”

關情一笑，面容更冷，“你在說什麼？柳年，你是我們最大的希望，‘上帝之手’成功之前，我會優先保證你的安全。”

“……我們還沒有暴露。”

“是，”關情挑挑眉，卻垂下眼睛，淡淡的笑起來：“沒有暴露，但是計劃有變，總之你收拾收拾，去機場吧，實驗室如果不想清理，走的時候告訴我，我來。”

說完，她見柳年依然沉默，像是猜到他的想法，皺眉說道：“柳年，我看過金戈的資料，她是自然人，所以你有什麼不放心的？還是說你想留在這裏，想着和金戈發生什麼？別忘了你的身份，別忘了陸爺爺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我沒有忘。”

“柳年，我說話可能難聽，但是我的確沒想到你真的會和金戈在一起，原因我理解，但從始至終，我是反對的。”

“……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是我貪心了。”

“那你快動身吧，是時候結束了。”

說著，關情徑直下了線，柳年站在寂靜的實驗室里，許久，拿起電話撥通了金戈的號碼。

“嘟——嘟——”的聲音迴響在空曠的室內，顯得有些遙遠冷清，他等了很久，電話始終沒人接聽，他便掛掉，心裏空蕩蕩的，覺得難受，又覺得這樣也好。

總有一天會要離開的，紙包不住火，越往後拖越難看。

他嘆口氣，放下電話，按下試驗台上的按鈕，隱蔽的冷藏柱就升了起來，冰冷的寒氣溢出來，霧一樣瀰漫在枱面上。

他看着霧氣瀰漫間的冷藏柱，看着裏面靜靜矗立的兩支試管。試管里，透明的液體分別包裹着一支針，一支是藍色，一支卻是幾乎發紅的金色。

妖異的，彷彿不詳的顏色。

他靜靜的看着，拿過一個金屬盒子，將兩支針小心翼翼的取下來，放進金屬盒子裏，然後在枱面上操作了一會兒。

柔和的機械女聲響了起來，伴隨着紅色的警報燈，毫無感情的發出來，“注意，數據清除程序已啟動，所有數據將在三分鐘之後進行銷毀。注意，數據清除程序已啟動，所有數據將在三分鐘之後進行銷毀。”

他站在警報聲不斷的房間裏，看着紅光漸漸瀰漫，所有的屏幕驀然滾動起來，亮堂堂一片，又一個接一個的關閉，中央電腦嗡嗡作響，最後回歸死寂，像古老的布谷鳥時鐘那樣，彈出一張晶片，便再無動靜。

他拿出晶片，走到實驗台上，看着角落裏靜靜升起的試管，將晶片扔了進去。

晶片落在試管里的硫酸中，金屬“嗤嗤”作響，化作黑色，又捲曲着一點點消融。

這一刻，只有他知道，這個實驗室里消失的過往，以及那些過往凝聚的成果。他拿起盒子，頭也不回的離開。

實驗台上，時鐘孤孤單單的走到1點半。

————

金戈猛的醒過來，不知道為什麼，她感受到巨大的悲傷，又彷彿聽到巨大的涌動，從看不見的天邊傳來。

她恍惚的呼吸着，回想起剛才的夢境，柳年坐在醫院的床沿邊，看着她輕輕說道：“……如果有天我消失了，你能原諒我嗎？”

眼眶就忍不住紅起來，傷心過後，委屈和怒意又升起來，她低吼一聲，雙腳狠狠踹在床尾上。

“哐當”一聲響起，冰冷無比，沒有掩蓋住她的怒吼。

“可惡！”

這一聲低罵似乎驚動了什麼，門口影子一閃，她轉頭看過去，什麼也沒有看到，又癱到回床上，安安靜靜的不發出聲響。

單調的寂靜中，腳步聲傳來，她目光一閃，瞬間躺好，閉上眼睛，裝作睡着的樣子。

只是這一次，門被利索的推開，倪楠的聲音慵懶的響起，“看來警官醒了，正好我要找你呢。”

聽到這句話，金戈再多的打算和偽裝也無濟於事了，她平靜的睜開眼睛，儘可能的抬起身體，朝她看過去。

倪楠便笑了，“精神不錯嘛，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Shaw，入鄉隨俗，你可以叫他肖恩。”

金戈看過去，對方一頭金髮，正是此前和倪楠來過的男人，便笑了笑：“店長過來給我介紹新朋友？”

這一次，肖恩似乎帶着翻譯器，被她的幽默逗得笑了笑，頗有些紳士的樣子。但金戈看到他眼裏的冰冷，心裏就有些發寒，口氣越發冰冷，“你們想做什麼？”

倪楠搬過旁邊的椅子，悠哉哉的坐下來，“警官果然是言簡意賅，不過也好，這都兩點了，我有些話憋了很久，想告訴你。”

“我洗耳恭聽。”

“那我也不廢話，金警官，之前關情說過，會放了你，你相信她的話嗎？”

“……相信又怎樣，不相信又怎樣？”

“因為我希望你相信，這樣，你會死得更痛苦一些。”

倪楠的語調平平靜靜，話的內容卻令人驚悚，金戈心裏一沉，見她臉上前所未有的冰冷，便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你要殺我。”

“是。”

“為了陸青司？”

“這是原因之一，你毀了我們的‘加百列’，莫非你以為，我們會輕易放過你？”

原來如此，金戈心裏奇異的有些平靜，就像是早已料到，

倪楠聳聳肩站起來，臉上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冰冷，又慢慢說道：“至於另一個原因，我想你也心裏有數的，‘陸艾羽’。”

“陸艾羽”三個字一出來，金戈的神色便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更是又白了一層。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倪楠抿嘴一笑，“22年前，‘京之島’發生的事情，你當時6歲，但是我想，應該是有記憶才是，畢竟在那輛車上，有你的媽媽呢。”

“……什麼意思？”

倪楠沒有說話，她拿出一個手機，沖金戈晃了晃，然後手一松，任手機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每天都有人找你呢，‘吃飯了沒有？’‘在哪裏呢？’‘傷好了沒有？’真是遺憾啊~被這麼多人喜歡的你，再也不能給他們回信息了。”

金戈看也不看自己屏幕破碎的手機，“陸艾羽”、“京之島”幾個字出來后，她目光涌動，絲毫不掩飾心裏的震驚，又更加執着的追問道：“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你說呢？”

倪楠的神色更加高興，“換個地方吧，這一次有更好的戲在等你哦。”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久，我還特地去看了視頻呢，那麼多重量級的人，真是可惜了。不過，車裏着火的時候，加速的時候，還有那“砰！”的一聲，真是太棒了。”

倪楠的話不緊不慢，金戈愣在那瞪着她，像是因為太過震驚而說不出話來，但她的心裏卻顫抖起來，無法控制的想起久遠的畫面，想起媽媽抱着她上車，車子啟動，她趴在窗戶上，看着外面層層疊疊的高架橋……

“住口……”

倪楠卻沒有住口，繼續說道：“你知道，那種精心策劃、順利執行的感覺嗎？聽說汽車爆炸的地方，和計劃的完全一致，一點點差距都沒有。”

“住口。”

金戈的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冰冷，她看着倪楠，看到她眼裏的笑意，只覺得那笑意如火，從她眼睛裏瀰漫出來，思緒被拽進哪輛車裏，拽到突然加速的晃動、拽到緩緩起身、笑着看向他們的司機身上。

“是個好日子呢。”

倪楠的話不可思議的和記憶重疊，她彷彿看到那個司機說完這句話，然後微笑着，拿出一個按鈕。

慌亂的人群中，火光從四面八方“騰”的一下暴漲起來，她嚇得捂住眼睛，撲進媽媽的懷抱里……

“住口！”

她忍無可忍大喊出來，瞪着倪楠，咬牙切齒的喊道：“住口！你住口！”

倪楠真的住了口，她笑眯眯的停下來，沖肖恩一點頭：“走吧，這裏真冷，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說著，她心情頗好的解開她手腳的鐐銬，要將她拽起來，然而金戈卻比她更快，從床上騰的一下衝起來，將她一把推到床上，閃身就朝外面衝去。

一旁的肖恩衝過來攔她，一腳狠狠踹過來，金戈閃身避開，那一腳就踢在鋼鐵的床沿上，“鐺”的一聲凹了進去，金戈瞥到那凹痕，驚訝間，就看到對方要抓自己的衣領。

她哪裏允許？目光一閃，身子一彎避開他的動作，起身的時候面向他，狠狠一掌拍了下去，肖恩抬肘格擋，手臂里卻似乎嵌了金屬，金戈一掌下去，整個手臂劇痛無比，忍不住痛呼一聲，心裏更加發狠，抬起膝蓋狠狠撞去，肖恩沒想到她動作如此快狠准，狼狽的撞在牆上，惱羞成怒的大叫一聲，怒吼着沖了回來。

金戈緊盯着他，正要還手，然而，就在她要衝出去的時候，倪楠掄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的往她背上一砸，她便悶哼一聲，被打得趴在地上。肖恩接着一腳踩在她肩膀上，直踩得她一口血吐出來，這才停下來，將她從地上拽起來。

倪楠呼了一口氣，居高臨下的看着金戈，挑眉一笑，“看來金警官不想聊22年前的事情呢。”

金戈盯着她，又看了一眼肖恩，終於明白過來，咬牙切齒的說道：“你是‘無名者聯盟’的人……”

“恭喜你，答對了。”

“我還以為，你是‘加百列’的人。”

倪楠就更加高興了，湊過去，如同女生間說悄悄話那樣笑起來，“都這個時候了，警官何必明知故問，直覺如此準的你，該猜到了才是。”

金戈知道她的意思，被肖恩抓着，有些趔趄的站好——剛才那短短几分鐘的打鬥幾乎令她精疲力盡，右肘的骨頭更是疼痛不止，但此時此刻，她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倪楠會知道22年前的事？還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說清楚。”

她說著，臉色幾乎不像活人，倪楠笑着拿出槍，抵在她腰上，十分開心的彎起了嘴角。

“因為，‘加百列’就是‘無名者聯盟’呀。”

金戈瞪大了眼睛，還未反應過來，脖子一疼，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