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迥途（一）
“……距離選舉結果的揭曉，還剩最後兩天，目前，競選辦已經將最後的結果封閉，等待公示日的到來，屆時，本市所有單位的主要負責人將集聚一堂，當場見證新任市長的誕生！據悉，為了保證活動的順利進行，市交通署已經就當日出行的方法做了全新規劃，蘇明市警署也將投入警力，確保會場萬無一失……”
早上7點多，柳年關掉新聞重播，走進文暉製藥的側門——和往常一樣，他把車停在很遠的地方，從小巷裏步行過來。
只是最近，每次經過小巷時，他都會想到金戈，想到那次，她一臉哀傷的站在牆邊上，茫然失措的樣子——身為警察，她有時候會露出脆弱的樣子，讓他看了有些心疼。
他有時候會想，如果金戈不是他在尋找的“陸艾羽”，只是金戈，他們會像現在這樣，濃情蜜意的在一起嗎？
然後他想起第一次吃飯的時候，金戈看着他，擲地有聲的說出來的話。
“……在任何地方，任何時代，都不應該用一個字母定義一個人……我看到過許多所謂的精英，做出人類不該做的行為，也看到過很多普通人、底層人，發自內心的善待他人。在我眼裏，才能也好、健康也好，我不認為那是最重要的……”
他忍不住笑了笑，心裏明白，大概從那天開始，金戈對他來說就不一樣了。
不再是“和陸艾羽”很像的金戈，不再是“會讓他想到陸艾羽”的金戈，而是獨立的，名叫“金戈”的人。
所以，會的吧，就算不是陸艾羽，自己也喜歡她了。
想到這裏，他又想起孫一鳴襲擊金戈的那個黑夜，當自己聽到她身在火海的時候，心裏的恐懼……
他進入側門，走過罕無人跡的封閉式過道，他進入大樓的其中一側，刷卡進去，然後徑直坐電梯下到了B5。
走進實驗室，他從口袋裏拿出昨天那個盒子，從盒子裏拿出那支藍色的藥劑，重新將它放入了低溫槽中，看着封閉的凹槽被蓋上，一點痕迹都看不出，皺了皺眉。
然後他拿出手機，給金戈發了一條信息。
“起床了嗎？今天什麼時候回家？”
信息發出去，許久都沒有回復，他想把手機收起來，又忍不住把信息往上翻了翻，翻到那條：“……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定定的看着，總覺得有些異樣。
金戈疑心很重，但只限於工作，生活里反而簡單到極致，直來直往到有些傻氣——她會害羞的請他吃飯、欲言又止的問他過去的事情、撒嬌無賴的不讓他離開，說著“反正不管，先在一起再說”。
她甚至哭着說過，“就算是替身也可以”……
柳年總覺得，她不會用手機拐彎抹角的試探，問他是否真心，這句話的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皺着眉頭，又發去一條信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商量，起床以後回我信息，不然我要擔心了。”
信息發出去，他站在那等了一會兒，直到培養槽那突然響起“嘀嘀”的聲音，他才猛然回過神來，快步走過去。
“重複試驗4號已完成，結果如下。”
柔和的機械嗓音不慌不忙，在屏幕上閃出一排排數字，他凝神看着，將其中一段數值提取出來，又飛奔到試驗台前，在無數的試管之間忙碌起來。
直到又一管金色的藥劑從他手裏誕生，5號嬰兒從培養槽中出現、注射、死亡、新的藥物再配比、注射進6號嬰兒的身體裏……
反反覆復，當他將9號試劑調出來，看着那深金色的光芒發愣時，突然發現，時間已經走到了下午。
他拿出手機，發現金戈依然沒有回信息。
心裏就有些煩躁起來。
他將最新的藥劑注射進10號嬰兒的身體，脫下外套，離開了實驗室。
回到家裏，金戈還沒有回來，他打了兩通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就在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時，終於收到了回信。
“抱歉，因為換屆典禮的問題，來警署加班了，你早點睡，不要等我。不要打電話，會議中。”
他看着那條信息，總算放了一點心，但是看到“換屆典禮”幾個字，又皺眉問道：“你那天要去現場嗎？”
金戈的回復馬上就到了，像是知道他擔心，還加了一個聳肩的表情，“鑒於最近這些事，我不會去啦，而且弓虎也不想看到我在警署晃蕩，忙完部署的工作我就回家了。”
這樣，柳年放下心來，又看到第二條消息抵達，短短的一行，寫着：“不要想我哦！”
他忍不住笑了笑，想說自己已經開始想她了，又忍住，只是回了一個“好”，便放下手機。
看一圈空曠的客廳，柳年覺得有些冷清，又去樓下買了些麵包速食之類的放到冰箱裏，發信息讓金戈回家記得吃，便拿上衣服又出去了。
到了文暉製藥，下到B5，卻看到一個人正從走廊里往電梯走，身材高挑，眉目冷清。
正是關情。
看到她，這兩個月來的事情在腦海里一晃而過，一瞬間，4月12號那天的晚風彷彿重新吹回到這個狹長冰冷的走廊里。
那天晚上，柳年在睡夢中接到一個電話，關情的聲音冰冷異常，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還記得實驗室里丟失的葯嗎？我知道給誰了。”
“誰？”
“現在屍體就在警署。”
“什麼？……關情，這個葯，你之前可是說不知道在哪裏。”
“……其他的事情我猜到一些，但我沒法告訴你，事已至此，你不想看看屍體的情況嗎？”
“……怎麼看？”
“我現在給衛生署發請求援助，你立刻過來，我去接你。”
“好。”
那天晚上，他掛了電話，在濃霧中飛奔至警署，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關情面色有些發白，又隱隱有些激動的走上前來。
看着眼前伸出的手，柳年沒有回應，關情挑嘴一笑，低聲說道：“好歹在警署，做個樣子吧。”
“不了。”
他說著，見關情無所謂的挑眉轉身，便跟在她身後，朝電梯走去。
走着走着，關情突然一頓，他察覺到，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看到遠處有一個人，正站在車前看着他們。
有些昏暗的地下車庫，讓他看不清對方的眉眼，於是他沒有在意，將視線移開了。
那一晚，是他和“金戈”第一次見面，兩個月以後，他才知道，那是他與“陸艾羽”時隔22年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