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支是賠償,另一支才是禮物。
原來比“你所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更悲傷的境遇是,“喜歡你的人終於不再喜歡你了”啊。
早知道就不問了,結果搞得自己有點難受。
她吸了吸發癢的鼻子,將頭髮挽在耳後,露出潔凈美麗的半臉。
光線在她似陶瓷做的鼻尖一點點匯聚,猶如戒托上的鑽石熠熠生輝。
有這麼一瞬,他差點以為她也是喜歡他的,但很快他又推翻了這個可能性。
像她這樣的女生,怎麼可能隨便喜歡上誰?
就算喜歡,那個人也只能是連謹吧。
雖然極不願承認,但連謹出現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一廂情願地過分了。
哪怕之前連謹這個名字,只活在好友略帶崇拜的語句里,他們素未謀面,但連謹依然是個強大到令人畏懼的傳說。
幸好他對陳茉的喜歡並沒有到頑固,他雖感挫敗,但也瞬間學會了妥協和釋然。
一聲嘆息后,他利落地跳下單杠,向陳茉伸出手。
“那,以後還能跟你學結他嗎?”
陳茉大方將手搭在他手心,穩穩地跳下單杠。
“當然。”
這該死的青春啊,他們完全沒必要互相看不起。
或流利世故,或愚笨懵懂。
或才華橫溢,或資質平庸。
不管他們是哪種人,都無法剋制地喜歡着某個人。
在無表情的面下,永遠是波瀾壯闊。
但凡喜歡,都是輸。
而輸贏,從來都不重要。
幸好這世上存在諸多的考試,讓年輕的女孩們可以以此為依據,拒絕各式各樣的“喜歡”。
我喜歡你很久了。
這次排名追上我再說吧。
我們交往吧。
對不起,我媽叫我認真念書。
可以當我女朋友嗎?
我可是要出國留學的人,請不要打擾我好嗎?
這些女孩不見得日後都會考上清華北大,但她們八成還是會成為別具一格魅力十足的優秀女性。
在陳茉看來,不管是哪個年紀的女孩都要學會拒絕。比起成為誰誰誰的女朋友,做自己永遠都是第一位的,且不容置疑。
當然,這個年紀熱衷於戀愛的男生畢竟還是少數,除去那些為情所困暗自神傷的少年情聖,大部分男生都還只是茅坑裏的臭石頭。
像是為了掩蓋女神已有男友的傷痛似的,口口聲聲說自己更喜歡任曉棠的男生,在小花園一番長談后,就全身心地投入了比賽訓練。
那之後幾天,他的身上一直新傷不斷,渾身散發著清涼醒神的膏藥味。
距離期末升學考還有半個月,以“手氣旺”著稱的連勛,代表“未來中學”參加了抽籤會。且在初賽第一場,就以高分壓制對手,討了個開門紅。
在連勛“時不時要參加比賽,根本沒多少時間複習”的前提下,曾經揚言要搶走她全年級第一寶座的綠只好更加努力投入學習。
假如佔盡優勢最後卻還是輸給他,只能說是智商有問題了。
進入複習周的學校整個都死氣沉沉,但好在還有陳茉的八卦可供大家課餘解悶。
陳茉幾次三番警告男友不準把機車開到校門口堵她,但連謹顯然沒有當回事。作為一個考完高考自由無度的畢業生,他每天都有大把時間耗費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比如,給弟弟送落在家的(美術課)作業本。
比如,給弟弟送放在家的(準備洗的)運動包。
比如,給弟弟送媽媽特意準備(煮給自己喝)的冰糖燕窩蓮子羹……
機車少年過分密集的來訪,讓一向話少的葉南爵不由感慨:有個哥哥還真是好啊。
綠不以為意地撇撇嘴說道:“你當然覺得好,蓮子羹都你喝的吧?”
葉同學也不生氣,他最喜歡綠做的午餐便當了,他是絕對不會得罪自己的飼養員的。
另一方面,連謹這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行徑,早就引起了大規模的猜測。
直到有人發現陳茉公然舉起結他砸少年的頭,大家這才恍然:哇,原來“長得帥又不能當飯吃”根本就是普通人的自我安慰嘛!“長得帥”不僅很有用,而且還可以把到陳茉!
然而,作為不買連謹的賬的碩果僅存者,綠只覺得他太過自私。
憑什麼你怕被陳茉打擾到你高三複習就可以提分手,輪到陳茉面臨升學的節骨眼上,你卻可以頻繁出現擾亂人心跳?
因此,每次連謹借故來校,都免不了會被綠酸上幾句。
雖然這個女生是弟弟的女友,還經常被父母掛在嘴邊,但她的這股敵意實在是強烈到令人無法忽視,從不隨便評價女生的連謹終於破例。
首先,她並不像看上去那麼寡言乖巧,是個兩面派。
其次,他弟弟真的過度保護她了。他並沒有吃人的愛好,用不着每次他來都把人拉到身後吧?
嘖,一葉障目。
最後,她的確有資格擋在陳茉身前,這個女生身上有種偉大的勇敢。
很早以前,連謹就從女友嘴裏頻繁地聽見這個名字。
女友將這個叫“陳綠”的女生描述地十分討人喜歡,很難想像,像她這麼苛刻且驕傲的女生,會不設限地讚美喜歡一個同性。
“她啊,經常發獃的,一轉眼就不知道神遊到哪裏去了,所以過馬路的時候都是我牽着她。”
“很會照顧人的啊。”
“上學期的元旦晚會有人說我假唱,要不是我攔着,估計她已經衝到人家班裏去了。”
諸如此類的細節和碎片,陸陸續續拼湊出了完整的具象。
見過真人以後,呵,和他想像得一模一樣。
除了不大友好以外。
她很怕他對陳茉做什麼壞事,即使出來玩,也選擇在圖書館這種老派的地方。
忙着準備考試的兩個女生憋着勁發憤圖強,七點半連謹在圖書館門口等她們。因為餓着肚子,兩人出來時都喪着臉。
24寸的海鮮披薩端上桌,她們才紛紛活過來。
剛在友校打完比賽的連勛風塵僕僕趕到時,只見哥哥像是餐廳景點一樣翹腿坐在綠皮卡座里任人參觀。
對桌的兩個女生,斯文地用刀叉吃着披薩。
氣氛很尷尬。
匆匆解決晚飯,四人徒步去地鐵站。
兩個女生走在前面,兄弟倆與她們相隔一段距離。
“這麼晚回去,叔叔阿姨不會說吧?”
“他們?”
提及自己好起來像一個人,為了點小事又能秒變仇人的父母,陳茉面露無奈。
初三時她就想着“熬過這個暑假就會好了”,高一就要結束的當下,想法則換成了“等進大學就自由了”。
時間在消逝,但人類的固執很可能會延續到老死。
因此,陳茉以為:“隨他們高興好了。”
綠緘默。
看來,復婚不過是海市蜃樓而已。
換做以前,她定然會安慰一番,但眼下的陳茉彷彿並不需要任何同情,她比看起來要快樂多了。
“啊,對了!”
“嗯?”
陳茉溜肩放下書包,打開拉鏈,從中取出一隻扎着蝴蝶結的長盒遞給綠。
後邊的兩個男生也跟着停下腳步,始終與她們保持着一定距離。
“什麼啊。”
最近有什麼節日嗎?
“打開看看啊。”
送禮物的人催促。
綠好笑地拉開緞帶。
盒子裏靜靜躺着兩支筆,和之前弄丟的那支一模一樣。
筆頭處掛着兩張精緻的紙條,一張寫着“SORRY”,另一張寫着“THANKYOU”。
“幹嘛啊這是?”
“送你的生日禮物啊。”
“一次兩支,你發財了?”
“一支是賠償,另一支才是禮物。”
綠摩挲着絲絨筆盒,城市的夜半霓虹在她安靜的瞳孔里閃現。
陳茉拉住她的手,語氣誠懇:“對不起小綠,我也是去買的時候才知道這個牌子的筆這麼貴,我終於知道當時你為什麼那麼生氣了。”
“你哪來的錢啊?!”
一支就已經讓人吃不消了,她還買兩支,彩票中獎了啊她!
陳茉聳聳肩,微笑:“我能唱歌啊。”
綠愣住,所以,前陣子她一直吃潤喉糖,是因為忙着掙錢?
“不過,你那支筆真的不是我故意弄丟的。那天我明明在用,誰知道轉眼就不見了。不管怎樣,你能原諒我嗎,小綠?”
綠合上蓋子,彈簧裝置發出“啪”地一聲。
“肉麻死了,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你不說了不是故意的嗎?”
雖然知道她只是嘴硬,但陳茉還是莫名鬆了一口氣。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往前走。
握在手心的筆盒有一種柔軟的堅硬,綠忍住有點想哭的衝動,喃喃道:“離我生日還有一個夏天呢。”
她甘願耗盡畢生溫暖去換她長久的微笑,誰讓她是她為之奮不顧身的迷信呢?
“小綠。”
“嗯?”
綠走下一個台階,回頭。
“我爸讓我先去讀預科,然後去英國。”
太突然了,綠有點反應不過來。
陳茉走下台階,輕輕勾住她手臂,繼續向前。
抵達地鐵站進口,因為要分開去往不同的站台,四人重新兩兩組合。
綠用目光一寸一寸量着陳茉。
翹起的那絲頭髮,飽滿的額頭,撲扇着地睫毛,明亮的眼睛,倔強的嘴角,領口處露出的美好凹陷,圓潤的膝頭,筆直的小腿,白凈的襪子邊,黑色的牛皮鞋。
頂漂亮的。
即使去了新學校,也會很受歡迎吧?
心上大片大片的濕潤,在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