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季紅承篇
“啷噹啷噹——啷噹啷噹——”
韓溪月產子的消息從宮中傳出來，那是滿城的欣喜，但也不乏有許多失了賭局的人愁眉苦臉，但好在公益彩票有投注限制，還不至於讓輸了的人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季紅承在街上走着，這三年隨着沁王大人四處安定羽山國，難得因為韓溪月產子有了回到皇都的閑暇時光。
街上的人都熱熱鬧鬧的雖然皇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不過——羽山國的人真正像這樣毫無拘束地活着，應該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他還小，但也模模糊糊地記着一些。
“呵——溪月公主的孩子？希望能隨小羽公子那樣穩妥的性子，這樣才好一些。”
季紅承褪去一身黑甲之後，並沒有因此損了英氣，着一身墨色的衣裳，簡單地在腰間掛上一塊白玉，一路走過去就能夠收穫許多姑娘盈盈目光。
“季家公子的名氣真是不凡……”
“季公子玉樹臨風，自然是受得不少姑娘青睞……”
城中不少少女都投去愛意，季紅承心裏苦笑道：“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這樣的狀況算作什麼？從前韓家的沁王大人、風王大人、寧王大人隨意在街上走一遭，准能夠迷倒萬千少女，如今他們個個都娶妻生子了，也是時候輪到其他男人了。若不是小羽公子早早就成親了，以他的相貌、地位和才華定是能夠在皇都之中掀起一番新的風花雪月的。
季紅承嘆了一口氣，走入了一家茶館坐上了二樓靠欄杆的位置，今日的主角還是溪月公主和風王妃，最熱鬧的地方是官家的賭坊，他就來飲一壺茶逍遙自在就是了……
“小兒！上一份冰糖蒸梨。”
“好嘞！”
韓溪月……
從小便惦記着的名字。
……
那時——
隨着沁王大人到練武場上修習，為當年的英雄大會做準備，那時候的沁王大人還是最備受矚目的八皇子。
練武場上有一棵梨花樹，風輕輕吹過便有漫天的梨花落下，花色潔白，如下雪天那樣……
他和八皇子在練武場上舞刀弄劍的時候，總會刻意的離它遠一些，怕擾了那一方寧靜；又會不知不覺地離它近一些，因為那種淡淡的花香真的沁人心脾，像肺里都是被春雨濕潤的感覺……
捲起地上的泥塵，沾了露水的梨花花瓣沉沉地睡在地上，並沒有意料中那樣由劍氣捲起花雨那樣詩情畫意的樣子，其中也許夾帶着三兩片染了塵埃的花瓣而已……
“噠噠噠……”
有個小姑娘從那頭一路邁着腳丫子小跑過來，就在梨花樹停下，梨花打落在她的肩頭，從她嬌嫩的小臉上滑下，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季紅承調笑道：“好看么？”
那小姑娘不理，仰頭看着梨花樹，繞着它走了一遭，最後伸出小手指着樹梢道：“哥哥~~這個……什麼時候長梨子？”
哥哥？應該是小公主。
八皇子愣了一下，從來沒有留意過樹上的梨子，隨後隨意說了一句：“也許等樹上的梨花都落光了的時候，梨子就長出來了。”
他倒是不樂意——若是這梨花都落光了，豈不是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杈了？那樣練武的時候心情也會煩躁上幾分。
豈料——那個小公主竟然拍起手來，然後張開手臂比量着這棵大大的梨樹，興奮地喊道：“倒時候一定會有像梨花那樣多的梨子長在樹上！劈里啪啦地掉下來！
不知道為何，他被這一番言論驚了一下——果然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怎麼可能會有滿樹的梨子？但是抬頭向上望去，金色的陽光透過梨花在地上布下星星點點的光斑，一時之間竟像是真的看到了黃澄澄的梨子滿滿地掛在樹上似的……
真的心動了……
小公主接着拍手叫好道：“我要吃冰糖蒸梨、銀耳雪梨、梨糖膏、蒸梨馬蹄糕、蜂蜜梨子、蛋黃小梨酥……”一口氣居然能夠念出幾十個梨子做的糕點甜品，一個都不帶重樣的，這着實是讓他驚了一下……
然後，從後頭追來了紅楓姑姑，故作一番埋怨的口氣念道：“公主殿下是早早地就到了練武場，可惹得奴婢一番好找。”
原來——是皇帝陛下讓紅楓姑姑領着小公主到練武場習武，小公主卻早了一步到練武場尋梨子來了。
小公主俏皮地吐了粉色的小舌頭，指着梨花樹道：“姑姑，我想吃梨子。”
這下子可讓紅楓姑姑為難，無奈道：“公主殿下，這梨子還沒長成呢。”這時的梨子若不是酸澀的生梨，要不就是不新鮮的梨子，再或者是往時釀起來的梨。
“好吧……”
聽說——“風王大人的花圃里花兒四季常開不敗，其中的技術都是為了能夠栽培出四季長出梨子而萌發的。”
小公主披上輕便的藤甲，用上一柄竹劍跟着他們揮舞，咿咿呀呀地鼓紅了小臉蛋，也不知道是她在舞劍還是讓竹劍拎着她走，練了三個多月也不見什麼起色。
後來——休息的時候無意中在練武場的角落發現了一張弓和一壺箭，琢磨了一下倒是喜歡上了射箭，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能夠在正中靶心，之後一路成長為一個神射手，統領全軍上下的弓箭隊。
不過因為常年的行軍作戰，讓小公主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便戒了梨子這一口心頭好。
……
這家茶館的門口便有一棵高高大大的梨花樹，在二樓的位置看得真切，一陣風吹過，陣陣梨花香從樹上飄來，和小時候的一模一樣，不過已物是人非……
“客觀您請慢用。”
冰糖蒸梨被端上桌來，季紅承用手拂了一下，酸酸甜甜的梨子味真比淡淡的梨花香要誘人一些……
用勺子輕輕挖下一小口，含入口中即化，酸甜的梨汁縈繞在味蕾久久不能散去，溫熱的汁水滑入胃中總是暖暖的，但是心裏卻是苦澀的……
“真是好吃的。”
那份青澀的砰然心動，就一直埋藏在心裏吧……
等吃完一整隻蒸梨之後，季紅承慢慢地飲下一杯苦茶，衝去口中余留的梨香。隨着苦茶流入身體深處，那份感情也隨之深埋。
季紅承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心滿意足地展開笑顏，看着街上的行人……
咦？華湘？
自從胡虎死去之後，華湘便被羽皇陛下收在身邊當個小小的差使，負責溝通羽山和皇宮之間。
季紅承從欄杆上躍下，從天而降到華湘面前——
“華湘姑娘是要去往何處？”
“啊——季將軍？！今日閑暇無事，不過是到處走走罷了。”
季紅承想道：“家裏人催婚得緊張，說是以他的年紀早該成家立業了，母親每日都會請媒人帶來十幾卷美人的畫像，雖然都是門當戶對、姿色不凡的美人，但還是差了些什麼。”
於是——華湘就不錯。
當初在密林里也算得上是有過生死的經歷，人也長得秀麗，雖家世平平，但好在品行純良。
“樓上的茶品糕點不錯，華湘姑娘可否願意與在下坐一會兒？”
“嗯……”
……
季紅承主導的相親就這樣順利地展開來——
一桌子的點心沒有一樣是和梨子有關的，都是些平常的點心，包子、丸子、小酥點什麼的。
除了梨子，其他的什麼都無所謂。
“華湘姑娘這些年過得可還習慣？”
“嗯。羽皇陛下不計前嫌，還能讓罪人的友人來往於羽山和皇宮之間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華湘到如今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胡虎大哥要當逆賊？聽羽皇陛下說，他先是當了歐陽晴兒的內線，後來歐陽晴兒敗走才讓韓磊將這顆棋子納入焦廉國棋盤的。
回天雪沒有說的是——胡虎本來就是焦廉國的人，是韓磊利用焦廉國內羽山族血統的孩子，從小便安插在羽山國，真正的胡虎小時候便死了。
而為了方春童報仇這個理由是為了最後留給華湘最美好的印象，回天雪也會特意在每年方春童生忌的時候親自帶她到墳墓那上柱香。
季紅承飲了一口苦茶壯膽，然後直接了當的問道：“不知華湘姑娘可有婚配？”
華湘聽了之後小臉一紅，連忙低下頭去，道：“還沒有……”
若是說“有”的話，青梅竹馬的胡虎大哥算是一個。
“那華湘姑娘可有心儀之人？”
“哈？”她愣了一下，點頭之後又搖搖頭……
若是說“有”的話，青梅竹馬的胡虎大哥算是一個。
“不瞞華湘姑娘，在下也到了成家的年紀，所以……”
沒等季紅承說出自己的“肺腑之言”，華湘便起身了，匆忙地說了一句：“抱歉——季將軍，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告辭。”之後便離開了……
……
季紅承搖搖頭，感嘆道：“真是有緣無份吶~”
“小二！來一份冰糖蒸梨！”
冰糖蒸梨……
這個詞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勾起他的注意……這個聲音？
回頭看去——
常冰花？！
冰糖蒸梨端上后，看她吃每一口的時候都會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就連看着也會覺得好吃到不得了的樣子……
“這個……好吃嗎？”
常冰花瞥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這個真的很好吃。”
“這家老店的點心都不錯，從小就是吃的這一家。”
她又問：“emmm...剛才，你和華湘是怎麼一回事？”
季紅承笑道：“男歡女愛的年紀，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她低着頭淡淡回道：“哦——你能夠像這樣直白地求愛也是厲害。不過華湘喜歡的是胡虎，看那深情的樣子，你是沒有希望了。”
“胡虎？你怎麼知道的？”
常冰花脫口而出：“聽晴兒說過一些。”
嗯，晴兒。
“不過——你喜歡的應該是韓溪月那個丫頭吧？”
“你在說些什麼？！”季紅承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不知是因為生氣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口無遮攔，還是因為自己心虛了……
“別忘了——戰亂的時候，你我整日一起行動，你的眼神還能瞞得過我？你看向那丫頭的時候眼神總是別樣的溫柔，她不知道罷了。”
“哦——”這些年和自己搭檔，原來是對自己這樣了如指掌……
季紅承淡淡地舒了一口氣……
“小二！”
常冰花站起身來，將店裏所有的梨子點心通通點了一輪，冰糖蒸梨、銀耳雪梨、梨糖膏、蒸梨馬蹄糕、蜂蜜梨子、蛋黃小梨酥……比小公主當年還要精通梨子。
梨子點心在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
常冰花掏出一袋銀錢晃了晃，“這頓我請了。”
兩人就圍着這一桌子點心吃了起來——
剛才還覺得有些苦澀來着，現在卻沒有了。
季紅承OS：終於知道為什麼她能夠吃得那樣有滋有味……
最後一樣便是釀酒梨，新鮮的梨子被封在小小的酒罈子裏面，經過時間的醞釀才出得好酒。
“咕嚕咕嚕……”
兩人豪飲了兩碗酒，雖是果子酒但很快上了頭，常年飲茶的羽山國人酒量都不怎樣，所以這釀酒梨算是作為飲品而已。
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
四目相對，這樣閑暇的時光真是陌生，那些年兩人由互不對眼，再到並肩作戰，就像是戲劇那樣……
“是什麼時候覺着你沒有那麼討厭呢？”兩人都想不明白，在密林里的時候怎麼也不會想到由這樣共飲一壺酒的一天。
喝了酒之後身體熱熱的，腦子糊糊塗塗的。
喃喃道：“不是小公主，不是華湘姑娘，該不會真的在那些畫中美人里才能夠找到有緣有份之人？”
“有緣有份？”
……
兩人吃飽喝足之後，常冰花將錢袋子扔給小二，起身離開——
“那個……十三日後是個吉日，到時候歐陽將軍會在歐陽府門前為我擺下比武招親的擂台……”
她頓了一下，道：“你若是有這個本事……我等你。”
羞紅着臉離開了……
季紅承從欄杆躍下，正好擋住常冰花的去路，道：“我有沒有本事你會不知道？”
……
一陣風吹過，陣陣梨花香從門前樹上飄來，和小時候的一模一樣，不過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