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272:劍尖所指,所向披靡;劍柄之後,盛世長安
離九森是八點多過來的。
早了七分鐘,算是蠻準時。
對於謝延給他的地址,他反覆看了五遍,才確定——
謝延跟雲蒔在Y國地下城的王宮裏。
他知道兩人牛批,不至於是Y國皇親國戚吧?
下了飛機,周圍兩排都是身着黑金色制服的王家近衛隊。
身姿筆挺,面容肅穆,不怒自威。
離九森一下飛機,兩側的人朝他鞠躬,大概四十五度,“歡迎離先生蒞臨王宮。”
就兩字,氣派!
不出一會,謝延就過來了,“藥物呢?”
“我大老遠過來,不讓我喝杯水不說,竟然只問藥物?”
謝延睨了他一眼,“都快三十多的人了,渴了你還不會喝水?”
張影帶人過來,暗暗打量離九森。
金相玉質,看似隨性的五官,眸子裏卻有股攻擊性,時尚感極佳。
不是普通人。
她朝離九森鞠了下躬,“離先生,我們王想要見您。”
“我跟你們的王,認識嗎?”
張影訝然,看了眼謝延,“王君,這……”
雲蒔跟謝延打冷戰和好后,雲蒔當即就給謝延“封號”了。
女王的夫君,為王君。
謝延微微揚起下巴,臉上的驕傲怎麼也掩飾不起來,“我太太她,是地下城的城主。”
離九森膝蓋一軟,整個人往地上掉,身後的助理及時扶着。
“離總,你又困了嗎?”
有次離九森走着走着,就暈倒了,送去醫院一查,睡著了。
“沒,”離九森避開他的手,勉強站穩腳跟。
他是被嚇的!
看這陣勢,謝延應該沒有騙他。
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A國女王的親戚,這歐氣真得是……
離九森帶着藥物送去了無菌室。
也就是在長安殿對面宮殿的前廳。
離九森這次過來,主要目的就是想要看看雲蒔的那個妹妹。
“嫂子,”某人湊近乎,努力壓下瞌睡因子,逡巡了四周一圈。
“嗯?”雲蒔穿着白色的大褂,原本清點着藥物,這會聽到聲音,抬起頭,“怎麼了?”
“我能看一下你妹妹嗎?”
雲蒔只當離九森知道她妹妹沉睡十年多的事情,“抱歉,現在不行。”
人還沒醒呢。
老實說,離九森有點小失落。
但,他還可以試試別的辦法。
雲蒔跟教授們忙着,殿內就謝延跟離九森很閑。
畢竟幫不上什麼忙。
離九森打了個哈欠,“我能在王宮裏逛逛?”
“可以,”雲蒔胳膊撞了撞謝延,“你帶九森到處逛逛。”
說完又讓離九森不用拘束,就當自家就好了。
離九森可是幫了她大忙。
謝延沒事的時候就想跟雲蒔歪膩在一起,哪怕坐在同一個殿內,都覺得很好。
偏偏,離九森是個沒眼色的。
“延哥,帶我去看看,我還沒逛過地下城的王宮。”
“我讓人……”
“嫂子說讓你帶我。”
謝延不情不願起身,帶他去了一件接待殿,讓他睡覺。
平時不很能睡?聽說有次開車差點都睡著了。
“我不困。”
想着未婚妻的事情,完全睡不起來。
離九森這嗜睡症可能的確是種病,這些年也看過不少的醫生,偶爾治療初期會有點效果,到中後期,又沒有什麼作用了。
索性,他也不看了。
離九森很會找,讓謝延帶着他去王宮的博物館。
謝延知道怎麼去,但沒有進去過。
沒想到在裏面看見了雲蒔身着女王服裝,頭頂皇冠的照片相框。
相冊掛在紅色的回型牆壁上。
照片里的雲蒔,雖然有點青澀,但渾身透着一股霸氣和矜貴,絕艷無雙。
現在更甚。
他抬手拍了照照片。
一個近衛隊的副隊想要提醒不能拍照,正隊擺了擺手,攔下。
“他是女王的丈夫。”
謝延仔細盯着雲蒔的繼位照片,離九森卻注意到國王照片下面,還有個小几寸的照片。
他一把推開謝延。
那張跟雲蒔有四份相似度的臉撞入他瞳仁,莫名跟春夢裏的女人撞在一起。
看清照片下面的名字:第一百零九位城主之妹雲嫵。
算一下時間,今年正好三十三歲,比他長了三歲多。
他臉色白了幾分。
這就是那個所謂的大師說的,是他的未婚妻?
“你怎麼了?”
看他魂不守神的,謝延有點擔心。
離九森指着照片上的人,“雲蒔現在才二十多歲,怎麼有個三十三歲的妹妹?”
“雲蒔情況有點特殊,她重生的。”
重生?
這是拍泡菜劇嗎?
離九森知道這東西,但真的發生在自己周邊,還是比較難以接受的。
謝延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雲嫵以前出過事情,睡了……挺久的。”
那不就是植物人?
植物人睡一天也是老化,睡一年都是老化。
離九森留在王宮裏吃了個午飯,就回去了。
離開前,用漫不經心的語調問了王家伺衛員一句。
“在你們A國,用什麼昵稱稱呼愛人?”
“如果感情很好的話,就喊小樹葉。”
……
傍晚時分,雲蒔跟教授們出來了。
隔着老遠,謝延就看見雲蒔獨自走來,昔日眼角上翹的眉眼,此刻耷拉着。
很明顯,蘇醒計劃沒有想像中的好。
謝延迎上去,外面風有點大,將他的衣角吹得有點鼓。
雲蒔沒有說話,謝延也沒說話,就拉着她的手。
忙活了一整天,肯定還沒吃東西,“先吃飯。”
雲蒔被他拉着回去。
謝延讓人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雲蒔愛吃的。
“多吃點。”
謝延給雲蒔盛了碗豬骨番茄湯,骨相四溢。
雲蒔低頭吃青菜,臉上的落寞讓張影看着都心疼。
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踟躕了一會,“王,骨頭湯是王君煲來了四個多小時才成的。”
聽此,雲蒔才開始喝湯。
喝了小半碗,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並伴隨着唐那音凌厲的呵斥聲。
玄關處,是急速旋轉的裙擺。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唐納音眼眸猩紅,眼瞼下面懵了一層水霧。
“雲蒔你怎敢?你怎敢在今天對小嫵下手?”
她踉蹌撞倒一張椅子,雙手揪着雲蒔的衣領。
“你想要弄死小嫵對不對?她是你親妹妹,你這樣子跟殺了她有什麼差別?你的心是黑色的嗎?”
雲蒔被拉着站起來,也不還手。
唐那音揚手往她臉上甩去,動作是吃奶的力。
謝延在半空中截下她的手腕,狠狠往後面一推。
“嘶啦——”
唐那音撞到一張椅子,摔倒在地上,驚愕之餘是生氣。
“謝延,你敢推我?”
“我不准你傷她。”
聲音擲地有聲,帶着冰霜。
“讓她出去。”
要不是看在她是雲蒔的至親,保不准他會踹死她。
近衛隊的正對應了聲好,起初是請唐那音出去,但唐那音不樂意,後來是“請”出去的。
飯廳有點凌亂,張影帶着幫傭上前來整理。
謝延輕輕整理了一下雲蒔的衣領,將她額前的碎發攏到身後,“要不要再吃一點東西?”
雲蒔本來就沒什麼胃口,現在更加沒胃口。
可是,骨頭湯是謝延煲了好幾個小時做的。
她坐回去,勉強喝了兩碗湯。
晚上,謝延沒有看書,連護手霜也沒塗,準備陪着雲蒔。
雲蒔還是一如既往,生活小習慣沒有任何改變,只是神情肅穆。
熄了燈,卧室里靜悄悄,萬物籠罩在黑暗裏。
謝延能聽到雲蒔靜靜地呼吸聲。
他實在是很不習慣,“阿蒔,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雲蒔鑽進他懷裏,香肩輕微顫動起來。
過了幾分鐘,胸膛處傳來細碎的抽噎聲。
聲音慢慢變響。
“延哥……沒,沒有成功……小嫵她沒醒來……”
因為激動,她抓着他胳膊的手漸漸用力。
謝延摟着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這次不成功,還有下一次。”
這安慰沒有起到安撫作用,反而觸及到雲蒔最傷心的地方。
“嗚,教授跟醫生們說,他們說,可能再也醒不來了,醒不來了……”
謝延身上薄薄的睡衣濕了一大片。
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她。
如果,如果,他有穿越時空的能力就好了。
早一點遇到她,他可以去學醫,幫幫雲嫵,讓雲蒔沒那麼備受煎熬。
雲蒔哭到嗓音都啞了,哭得打嗝。
凌晨兩點多擦迷迷糊糊睡過去。
同一時刻,長安殿對面的無菌室。
玻璃冰櫃裏面的人兒,左眼睫毛細微地顫了顫。
*
翌日。
雲蒔被喉嚨的干啞刺痛而行,試探性喊了聲延哥。
又壓又糙。
完全不是她的聲音。
白天還要接見議政堂的臣子們,雲蒔畫了個偏歐美的妝容,遮掩紅腫的眼皮。
洗漱完,她下了樓,謝延給她泡了一杯潤喉的茶。
雲蒔乖乖喝掉。
昨晚酣暢淋漓哭了一場,壓力少了不少,但心頭總有一團陰雲遮罩着。
“蘇醒計劃,還要如期舉行嗎?”
“嗯,”哪怕機會再渺茫,她也要繼續。
總比乾等要好。
以雲嫵的性格,動不動手術都在在冒險,那一定會選擇冒險。
幾百年前,他們雲家的天下就是冒險才換來的。
雲家人,骨子裏透着狠勁利落,務實,但也敢拼。
*
唐那音百般阻撓,奈何手裏沒有實權,唯一給她撐腰的,便是母親的身份。
雲蒔大刀闊斧搞蘇醒計劃,周期是每周一次。
用藥療法來舒緩雲嫵全身的血液,用針灸刺激雲嫵的神經。
一次不成功,兩次也不行,三次……依然不行。
別說教授跟醫生們的自信心被打擊,勸雲蒔算了,人不能逆天改命。
說得多了,雲蒔一顆心都直線下陷。
雲嫵這輩子,就這樣子了嗎?
不甘心。
不甘心的。
那是她唯一的妹妹。
她自小被當成繼承人來輔導。
在別的貴族千金公子在父母懷裏撒嬌時,她就得接受各種機械和武術的訓練,長到十歲時,就被扔進令人聞風喪膽的訓練營。
一周后出來,渾身都是血傷,差點沒了命。
雲馳不心疼嗎?
心疼。
心疼得晚上睡不着。
可心疼不了一輩子。
他只能忍着痛,讓她獨自在腥風血雨的荊棘之路行走。
他用嚴苛和冷酷來偽裝自己,從來不準雲蒔撒嬌和示弱。
他的教育法則雖然冷酷,卻給雲蒔鑄造了一把最鋒利的劍。
劍尖所指,能所向披靡;劍柄之後,護盛世長安。
雲馳去世時,走得很安詳,提起雲蒔,昔日嚴苛的眉目,都是濃濃的驕傲。
“我這輩子最大的榮耀和成就,就是雲蒔,我為……為她而驕傲。”
這句話,是他去世前告訴唐那音的。
從小的教育和生活環境,塑造了雲蒔殺伐果斷的性格,眼裏更是容不得砂礫。
為此,議政堂有不少臣子對她又是懼怕,又是憎恨。
幼時,除了那些阿諛奉承的人來巴結討好她,真心待她好的,沒幾個。
雲嫵第一次說話時,喊的是姐,從她會走路時,每年,她都會給雲蒔過生日。
禮物是什麼她不在乎,主要是那份心意,二十幾年始終如一。
“只有小嫵一人,給我過生日。”
仔細想想,在雲馳還沒下王令宣佈她是Y國的女王前,唐那音對她還算不錯。
後來,她成了繼承人,整日忙,幾個月都見不到唐那音一面。
偶爾有時間,唐那音也在休息,沒空見她。
王室避諱的東西特別多,當時她還沒成年,長老們為了保護她,隱瞞了她的生辰八字。
想來也挺心酸的,堂堂一國繼承人,小時候連個像樣的生日都沒有過過。
“當年我出事時,Y國朝政有點不穩定,如果小嫵不救我,我極有可能落水死無全屍……現在,我卻救不了她。”
“每個人連自己都護不好,哪能完全護好別人?阿蒔,別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
現在天氣漸漸變冷了,風有點大,謝延關了半扇窗戶。
*
蘇醒計劃執行第五次時,雲嫵依舊安靜躺在冰櫃裏。
計劃失敗。
“小蒔,節哀順變,我要研究其他實驗了。”
說話的是京大的桑真,這麼執着的人,都放棄攻克了。
不管雲蒔怎麼勸,桑真態度依舊堅定。
“第三次失敗時,我就預感到了這個結果,”只是不想傷她的心,“看在你是我帶過的學生,我還努力配合兩次,真的不能再繼續了。”
其他醫生也紛紛搖頭,一臉為難,“王,有些事情,一輩子都註定沒有奇迹的。”
沒有奇迹。
沒有奇迹。
這四個字如鎚頭狠狠砸在雲蒔心坎。
擺手擺手,“你們出去。”
無菌室內只剩下她跟雲嫵。
冰櫃裏面,姑娘膚如凝脂,五官精緻,身材姣好,一點也不像睡了十年多的人。
她像兒時那般摸她的鼻子,無比感傷,“小嫵。”
“啪嗒!”
分明沒有眨眼,兩滴透明清澈的眼淚落在雲嫵臉上。
雲蒔將脖子上的那條項鏈放在雲嫵的手上。
項鏈的吊墜,是桔梗花纏繞着數字10。
“砰”的一聲,無菌室門被關掉,室內暗了幾度。
周遭靜得可怕。
冰柜上的人,眼角滾出兩滴淚。
第五次計劃實施后的第四天。
A國,深夜。
“小樹葉,你是我最愛的小樹葉,快把你家地址給我。”
“我讓占卜師給我挑好了黃道吉日,我要去離家下聘,娶你做我王君!”
“我要與你夜夜笙簫,恩愛不疑。”
夢裏,春色無邊。
“唔!”
離九森從睡夢中驚醒。
黑色的卧室,全世界都是粗重的喘息聲。
做了好多次同樣的夢,這次,夢裏的女人,有了臉。
同一時刻。
地下城王宮,無菌室內。
手指動了動,密梳的睫毛顫了顫,張開,露出一對熠熠生輝的明眸。
又純又妖。
她這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