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舊傷複發的賀羽塵多睡了一會兒，起床的時候剛好看到沈月燭在他院子裏那棵酸棗樹下，拎着籃子和僕人一起撿酸棗。
“月燭，我餓了，早飯呢？”
沈月燭聞聲回頭，只看了賀羽塵一眼就把頭轉了回去繼續撿酸棗。
“沒有，都什麼時辰了，難道大家要等着你嗎。”
沈月燭這麼把賀羽塵撅了回去，其他僕人都不敢說話，忙低下頭撿酸棗，巴不得趕緊撿完好離開這是非之地。
賀羽塵瞪大眼睛看着沈月燭：“你怎麼了，一大清早的誰惹你了？”
“哼。”
“哼？”賀羽塵懵了，平時的沈月燭雖然也會使小性子，但不至於連他都不放眼裏，“月燭你……算了，心情不好不打擾你了。”
賀家的兒子都不擅長應對女人，用大夫人王賦雲的話來說，賀家那點對女人的花花腸子全在賀瑞年身上，四個兒子一點都不隨他。
管家小跑着來通報，說賀永眠去練武場領罰回來了，說的賀羽塵一懵，賀永眠什麼時候需要領罰了他怎麼不知道。
賀羽塵直奔賀永眠居住的院子，見他剛回來，忙迎了上去。
“永眠，誰罰你了？這瀧川城誰這麼大膽敢越過我罰我的人！”
“我自己。”
“你自己？打了多少？”
“十軍杖。”
“你瘋了還是閑着沒事做，賀家軍杖是要人命的，因為什麼啊！”
賀永眠知道賀羽塵是在擔心他，但怎麼也不可能實話實說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昨晚的行為是輕薄了賀羽塵才去自領軍法吧，賀永眠不認為自己此刻適合面對賀羽塵。
“不為什麼，我想休息一下，將軍請先回吧。”
賀羽塵幾乎是被賀永眠攆出來的，站在庭中愣了半晌，直到賀永眠院裏負責打雜的小廝春海出現才緩過神兒來。
“三將軍，您跟這幹嘛呢？”
“我……”
“我家賀教頭早起心情就不好。”春海心疼自家主子，跟賀羽塵也沒大沒小起來，“他早飯都沒吃就去練武場受罰了，多大的過錯要人一早就挨打，將軍您太不近人情了吧。”
賀羽塵一臉懵，這一大早的，沈月燭沒來由的不搭理他，賀永眠什麼都不跟他說就把他攆出來了，他都不知道上哪說理去。
“不是我！算了算了，我去練武場問問。”
清早的操練已經結束，賀羽塵到練武場的時候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四處也沒找到判罰張觀亨，順路就晃到了士兵練習弓箭的弓箭場，猛然間耳邊一道勁風劃過，隨着左臉頰一疼，賀羽塵眼看着一支弓箭略過自己臉頰，射在了身後的圍欄上。
練武場沸騰了，一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弓箭場，有人大喊着將軍受傷了，有人忙着叫軍醫，人聲鼎沸。
賀羽塵看着不遠處還提着弓箭的小女娃子，不正是蕭玲瓏！蕭玲瓏完全沒被嚇到，正俏皮地歪着頭瞅賀羽塵。
“誰帶她來練武場的。”賀羽塵攔住要幫他擦血的士兵，“不知道練武場危險嗎！放她一個小姑娘進來就算了，還讓她動兵器！”
“你別怪他們，我自己動的。”蕭玲瓏忙上前，“再說你該謝謝我。”
賀羽塵顧不得還在流血的傷：“我謝謝你？”
“你在這裏亂走，我的箭都要放出去了，要不是我看到了你讓箭偏了偏，肯定戳你腦門子上！”
敢如此和將軍說話，旁邊的小士兵們一臉敬佩的看着蕭玲瓏。
賀羽塵顧不上蕭玲瓏說了什麼，好奇的問道：“你學過弓箭之術？”
“我爹是打獵的獵戶，我當然會了。”
賀羽塵回頭看看那插在樹上的弓箭，再看看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喜歡弓箭嗎？”
“喜歡！但是我娘不喜歡我擺弄這些，她說女孩子要嫁人的，讓我學煮飯女紅才會讓婆家喜歡。”
賀羽塵笑着看她：“走，我們回將軍府，我讓永眠教你弓箭之術好不好？”
蕭玲瓏大眼睛一轉，笑意浮上臉頰：“不好！我要你教我！”
“我？”賀羽塵有些驚訝這個丫頭的大膽要求，“為何？”
“崇徽國的弓箭軍隊是出了名的強，這其中屬賀家軍最佳，賀家軍中弓箭之術的翹楚是賀二將軍，其次就是你了，我選個師父當然要選最好的！”
賀羽塵笑着看這個小姑娘，點了點頭：“行！我教你！”
崇徽開國不過二十幾載，麾下賀瑞年、顧沅廷、蘇道南三員大將為崇徽國君裴啟明稱帝建國立下了汗馬功勞。都說這天下易攻難守，漠北的蒼北族連年覬覦崇徽的疆域，接二連三的派兵進犯，遂派賀瑞年率領賀家軍北上討伐，交戰多年終是蒼北軍不敵賀家軍，蒼北王慘死。
蒼北王死後他唯一的兒子殷木殤繼位做了蒼北王，消停了幾年後的蒼北軍便開始蠢蠢欲動，這些年蒼北軍與賀家軍大大小小也對戈了數十次，賀瑞年將軍年紀越來越大，行軍打仗早已力不從心。
賀瑞年雖是武將，年輕的時候卻是個風流的翩翩公子，迎娶了偃國公府長女王賦云為妻，生了兩子一女，而後收了北疆的異域舞女青黛為二夫人，生了一子一女，沒過多久又將當年他在漠北打仗時的紅顏知己李曉玉帶回家中做了三夫人，隨李曉玉一起進府的還有他們的兒子，按年紀剛好排行老三，便成為了賀家三少爺。
而這賀家的兒子也都很為家族爭氣，個個英勇善戰，秉承賀家武將衣缽，都成為了崇徽國得力的將軍。賀瑞年看著兒子們有出息也很欣慰，崇徽君主封了他個定遠侯之後，他便不再帶兵征戰，安心的留在金錦城頤養天年。
說到賀家，賀家四個少爺英朗帥氣能力出眾，最年長的賀大將軍賀璟淮已年二十七，賀二將軍賀璟衡年二十四，賀三將軍賀羽塵年二十一，就連最小的賀四將軍賀璟清也已年滿十八，要是放在尋常人家，早已成婚生子。
可就是這樣四位年少有為的將軍，卻無一人娶妻生子也算是崇徽的一件奇事。賀家家大業大，少將軍們品行好能力佳，理應是家裏門檻子都被媒婆踩爛才對，可要問起金錦城裏的媒婆們，可都說不愛給賀家說媒。
三年前賀家長將軍賀璟淮從瀧川城回金錦城的時候，賀家大夫人王賦雲一邊為五年沒見的兒子接風，一面忙活着給他說媒，想讓他趕緊的娶妻生子為賀家下一代添丁。
賀璟淮小時候是在宮裏長大的，年幼的時候便被選做太子伴讀，直到滿十五歲才接回賀家生活，多年的伴讀生活養成了他溫潤的性格和絕好的脾氣，算是賀家少爺里性格最好的一個。
這賀家大少爺要娶妻的消息一出，金錦城的媒婆都鉚足了力氣往賀家送姑娘的生辰八字，生怕被別的同行搶了先機。王賦雲一眼就看中了蘇道南將軍家的女兒蘇燦兒，不曾想到幾個月後蘇家被揭發私通外敵落得個滿門抄斬，賀家並未與蘇家正式定親免除了干係，卻着實嚇壞了王賦雲。
後來她選了個商人之女何雪花，本想著兒媳婦娘家不做官總該沒事了吧，就在她滿心歡喜的等著兒媳婦進門時，卻等來了何雪花被四皇子裴玄瑛選中做了側妃的消息，而後不到一年，何雪花因為瑣事惹惱四皇子裴玄瑛，被賜死在了宮裏，不得善終。
在那之後，媒婆們之間都在流傳着賀家大少爺不宜娶妻，這八字剛有一撇的媳婦兒接二連三的出事，整個金錦城就再也沒人願意把自家女兒嫁到賀家去了。
眼看大兒子的婚事沒了指望，又不甘心兒子娶個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這婚事便一拖再拖的耽擱下來，王賦雲急的上火，賀璟淮倒是樂得一個人自在，整天不是在練武場看着兵士操練，就是被四皇子裴玄瑛喊去宮裏，一去就是好幾天不見人影。
外人都道賀家的孩子長得好，而賀二公子就是那賀家裏長得最好看的，小時候唇紅齒白活脫脫一尊小瓷娃娃，長大了之後更是英姿綽約迷倒了金錦城不少大家閨秀，多少姑娘是因為見過賀璟衡一面初開了情竇，暗留了情愫，幻想着嫁與他為妻而不肯另嫁，活生生的熬成了老姑娘也沒能得到賀璟衡正眼一瞧。
可要是再去問問賀家軍的軍中眾人，就完全是另一番評價了。人美心狠說的就是賀璟衡了，賀家兩代眾將軍，論在戰場上的殺伐決斷和狠勁兒，賀璟衡之上無人比肩。
年輕的蒼北王殷木殤也是個狠角色，賀璟淮鎮守瀧川的那五年，殷木殤就沒讓他過過一天消停日子，隔三差五派人來襲，焚燒糧倉，劫殺瀧川無辜的居民，甚至將被蒼北殺害的崇徽士兵屍體擺滿瀧川城門前，城內居民不堪其擾，賀璟淮也很是頭疼。
賀璟衡曾前往瀧川城和賀璟淮商量過如何應對蒼北軍的騷擾，蒼北扣押了一批投降的崇徽士兵並一直以此相要挾，兩兄弟對此事分歧較大，賀璟淮想要救出這批士兵，賀璟衡卻堅持已經被俘投降的士兵大可不必費心思。
兩人意見無法統一，各自都不肯退讓。直到崇徽國君下旨命賀璟淮回金錦城復命，賀家三子賀羽塵赴瀧川城接任鎮守瀧川。
旨意抵達瀧川城的當天，賀璟衡不顧自己大哥賀璟淮反對，領兵攻打瀧川城附近蒼北的一個據點。
當年年少繼位的蒼北王殷木殤成為了全族的希望，無人可依靠的殷木殤憑着自幼父王教導的一身武藝和那股子狠勁兒扛起了所有，他是戰場上最年輕的蒼狼，年僅十五已有了“百戰鬼”這麼個諢名，荒川附近大小部落族群無一能與蒼北抗衡。而他真正在意的，是蒼北兵敗崇徽，失了瀧川城，更有殺父之仇，這都是他要跟賀家算的賬。
此次來據點，他原本是打算好好跟鎮守的賀璟淮玩一玩，卻沒想到先和打上門來的賀璟衡遇個正着。
關押的一十三名崇徽俘虜和據站內的蒼北軍已被賀璟衡盡數斬殺，他就像個武神一樣踩着屍體到了殷木殤面前，賀璟衡和殷木殤說了什麼沒人知道，最終殷木殤帶着賀璟衡在他眉心刺的一道極深的傷逃回了荒川。
那一年賀羽塵動身前往漠北鎮守瀧川城。此後三年，蒼北王殷木殤再未進犯過瀧川城。
賀璟衡回到金錦城的時候，賀瑞年已經知道他不顧兄長反對私自出兵，斬殺被俘的本國士兵。
賀羽塵出發三日後賀瑞年下令懲戒賀璟衡，按違反軍規懲處，罰軍杖二十，身為將軍故意為止加罰十軍杖，以儆效尤。
整個賀家都在為賀璟衡求情，賀瑞年其實也後悔自己氣急了罰的那麼重，但面子上還是堅持要罰。
最後還是架不住王賦雲整天哭着罵他要打死親生兒子，賀瑞年心也軟了，就想着只要賀璟衡服個軟認了錯，大不了被人說他賀將軍老糊塗了縱容兒子知法犯法，打個十幾軍杖完事。
怎料到賀璟衡就是不肯認了這個錯，自己去軍務那裏領罰，跪在賀家練武場，在眾士兵的注視下生扛下了整整三十軍杖。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賀璟衡差一點就沒扛過去，賀璟淮去求了裴玄瑛找來御醫為弟弟治傷，王賦雲每天在賀璟衡房裏哭，生怕兒子就這麼一睡不起，直到那年除夕，賀璟衡才算徹底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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