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408.(三)
濱海國寶小區。
“阿勇啊,歇會。晚飯到這都幾個小時了,下樓帶孩子轉轉。”
王芳是抱着路宇,一邊同書房內的路勇說道。
路勇摘下了眼鏡,揉了揉眼睛兩邊的穴位,“一會就好。”
“還是葉建國和林清河要收建總的事情吧?”王芳一邊問道。
路勇,“嗯,輕塵繼承了后剩下的事情就不多麻煩了。”
畢竟死人不會說話,糾纏起來事情也繞不清,眼下葉輕塵是財產的合法持有人,事情辦起來肯定要方便不少。
路勇微微嘆了口氣,“哎。行情不景氣,人人看建總是塊爛肉,避之不及。現在形勢上來了,所屬糾紛搞定了,鬧得都是一群群地上來想奪食。”
以路勇看來,今日濱海的地市房市還是相當有上升空間,一來地靠圳南,二來需求旺盛而供給不足。幾乎可說是,葉輕塵多持一天,建總所能賣出的股份就多值一分,畢竟眼下的行情也着實是一天一個價。
可他是過來人,清楚濱海建總在陳和入主時候的狀況,陳和能耐上位,很大程度是有葉建國的支持。而事成后,陳和究竟給葉建國早年社團所累下的財產提供了多少洗白便利,路勇無從得知數額,但想來也是驚人的數字。
至少,建總從市政接來的拆遷業務裏頭,葉建國“公司”那點能耐唬住平頭老百姓還是釘子戶,效果都是好到了極點。路勇也接過些辛苦錢,明白中間的德行。
他是離了江湖的人,可到底卻還是身在局中。
路勇將眼鏡放在了一邊,隨即倒是無奈笑道,“倒是給這老友覺得有些可惜。從樓上跳下來,想想挺容易,可攤子到底還是留了下來。”
王芳聽着也是嘀咕起來,“能弄乾凈就弄乾凈了的好。咱阿舟現在也不是沒本事,也不圖那點臭錢。”
路勇一陣好笑地看着王芳,這妻子到底還是小家子的性情,能撇乾淨了那還是撇乾淨了的好。她是對他身邊這幫“狐朋好友”早就沒什麼好感,這些年也沒少嘴碎。而就說當年幫了自己的陳和,王芳那說起來有時也是咬牙切齒,全然沒有想過當年海舟坍塌的時候路家到底是有多艱難,而陳和的幫忙又有多重要。
當然,妻子也不是傻愣,單純只是從家裏來考慮事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路勇是一邊嘆了嘆,心中也沒少想起兒子給自己提及的一些公司的事兒。廣南、青島或說未來濱海,幾處要建數據中心的地兒,那中間也有些道不明的事。路舟沒有直說,但路勇在建築行業這麼些年,多少也能明白個大概。而就是聽兒子路舟所,依附在自家公司上,無論貸賭黃,內里盡皆是應有盡有。
路勇、陳和與這林清河、葉建國,同今時兒子的公司與灰黑產業,雖是時代變了,可終究人還是人,江湖就在那,恩怨情仇也就在那。
王芳聽了直接是啐了路勇一句,“天天就江湖江湖,最近又是看得那部武俠片給你矯情得!”
“還走不走哩,再晚出門散步可不合適。”
路勇聽了只得是起身,“走走!給孩子多穿件,河邊風大。”
王芳,“行嘍,穿了。去吧,房裏去抱瑤瑤去。”
“誒喲喲喲喲,瞧這哭得,還不給爺爺抱不是。”
路勇滿臉是堆着笑,也沒管這路瑤是揪着自己鬍子使暗勁。路勇費了些時間是把她小手給弄開,最後是把路瑤放到了嬰兒車上,手裏再塞上個玩具。
......
等到路舟同葉輕塵二人再回酒店,時間就已經是快要十一點。
路舟就這麼側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透過浴室的玻璃,他就這麼看着眼前這“傷痕纍纍”的小女人。
偶爾路舟多想一會,便會覺得她這二十餘年是過得挺坎坷。早年父母離異,母親是藝術人,頗有些神經質,而後父母又接連去世,只剩她自己活在世上。
噢,路舟想起了初見時在她家樓下便利店的景象。原來她本就是不該在這世上的人了。
前兩天,父親路勇給他說了葉輕塵已經是繼承下了陳和的遺產,得益於地市房市的回暖,濱海建築總公司也算是熬到了能勉強抵債的頭。路勇也說,他答應了葉建國和林清河,由他倆要接手掉這葉輕塵繼承的遺產。事,路舟同意了,他不想摻和過多。
而他再多想了下,大概葉輕塵活着了,還成了他的妻子,這事莫名是成了某些人續命的契機。建總是舊事,海舟是舊事,諸多事情是將此間多數人的命運糾纏在了一起。曾經有草莽英雄,但今天已經站在頂上的人多已經是害怕這個名堂,害怕家人遭殃,更害怕財產被清算。
前世沒有葉輕塵,這陳和在建總所剩的利益就成了無主之物,興是接盤的人摸到了上世紀的歷史,這便成了葉建國兩兄弟的爆雷。按照路舟的回憶,葉建國是早該判刑進監獄了,而如今卻仍活得好好的。倒算是自己這隻蝴蝶的影響,路舟是想。
葉輕塵活着,陳和剩的一切沒有脫離掌控,而葉建國就這親戚由頭,多少也能給接盤加上一些戲碼。就是不知道,這輩子葉建國是還能強撐多久。
林清河的事,路舟倒是清楚得很,他家幾兄弟,私人生意的資金來源都是從上市的正方電子中挪用所得。雖說正方電子自上市后因經營不善,股價一直處於低迷狀態,但林清河在後續幾年中是不斷地質押股票回購,力圖力挽狂瀾,15年的牛市是給他續了命,一片長紅中回購的股票還有巨大的浮盈。但再往後,所謂力挽狂瀾便被市場證明了那不過是螳臂擋車。
股票低一分,他除了因槓桿的虧損外還承擔巨額的借貸成本。他家華僑城的三億豪宅倒是賣對了時候,在幾近最高的時候拋出用以保持他在董事會中的地位。可公開的市場就這樣,你是便宜是貴,是好是壞,大鱷全然看在眼裏。平安系的數支基金和資本進來,正方電子剎那間易主。以前公司是林清河的,什麼事他說了算,報表可以亂來,一切他說了算,可到別人是董事長,那以前虧空的漏洞,是真要找林清河算賬。豪車賣了,商鋪押了,債務追了,滿滿當當幾十年,林家在那事後雖還是富貴人家,但到底已經是大不如前。
父親路勇也曾是局中人,畢竟照路舟看來一個建總出來單幹了幾年的職工,那到底是得多大的能耐才能在那個年代開啟一個數十億的海舟項目。陳和也曾是局中人,從上任自殺后,他在建總兢兢業業數十年,最終亦選擇了同樣的方式脫離了局中。
或說,他和葉輕塵也是身處其中吧,路舟又是想到。
只是想得再多,他也沒有任何打算同葉輕塵提及這內里的事。每天看她開開心心的多好,何必要去給她平添些不必要的負擔。
她在內里是轉了個身,正要瞧見床上的路舟是看着他。臉紅是有,雖說結婚也久,但她仍是保持着那番少女心性,人到底是純真的人。不過路舟可不管她在那作妖,甭管是拿花灑對着自己,還是各種媚眼,隔着個玻璃嘛,還怕她出來咬不成?反正葉輕塵這反抗是沒什麼實際性效果。
玻璃上,水珠是慢悠悠地從上往下滑,蒸汽也讓整個玻璃有些朦朧。可疤痕,到底還是清晰可辨。
這女人是因為他在身上留下了即便時間也沖刷不掉的疤痕。路舟因為這個是哭得厲害過的。一次是年少不懂事,帶着玩發生的意外,那是被小姑娘腿上少了些肉,滿是血漬所嚇到的,再過幾小時則是被路勇打的哭。一次是生路宇和路瑤留下的,在產房前的路舟是無力的,尤其他也歷經過生死,他是真怕走着走着就把她給弄丟了,怕得要哭。
這都是債,下輩子還要還。極致理性和信奉唯物主義的路舟是不相信神明之事,唯有她,他是希望還有來生。
那時在海邊,她哭得心都要碎掉,路舟讓她放下了骨灰盒,沒成想卻要因此拿起她的一生。她是崩潰了的,甚至於也想過輕生的,可看在路舟眼裏,那卻是如此真實,又如此迷人。
她給自己的房子收拾,就是看着凌亂的外賣盒,杵滿煙頭的煙灰缸,她是會不自覺眼紅紅的人。她抑制不住情緒,可那也是真的在關心路舟的身體健康。倒是等到成男女朋友和結婚後,這事就變得變本加厲,像他媽媽王芳一樣嘴碎。
她也有很多缺點,保持着以往那種獨處的習性,有時有情緒不願給路舟說,猜得路舟是要犯難甚至生氣,偶爾還會深更半夜起來在陽台哭,多是做夢或是想到了父母的事。但也不知是心靈感應還是怎麼著,路舟也總能半夜起來在陽台抓到只“女鬼”。路舟是疼愛她的,但也沒少為這事煩心。
可多想想,他也難能體會到如果路勇和王芳不在他身邊的心情。定是悲痛得無法想像的感覺吧,他只能這麼猜。
她也是個執拗的人,很多事也勸不動。就像休學生孩子,就像請保姆的問題,就像畢業了轉金融......但恰好路舟卻是最能得好處的那人。
她犧牲了一些求學時間,雖說她也不怎處理人際關係,可重新求學到底也要適應新的環境,她沒怎說過苦和不適,然後路舟就成了當爸的人,體會着前世未曾體會的樂趣和心情。
孩子一直是母親和她在照顧,說的是孩子自己照顧的好,免得招了保姆出了什麼虐待的事情。路舟是正常上班,最多換了三五次尿片,但剩的則全然是她在付出着。
她棄了自己的興趣和專業,大抵無非是家裏錢多了總要人打理,路舟是無志於此,她便悄悄撿了起來。挑燈夜學,希望是考個研,再到考不上了,那就直接到了創夢實習上班。說跟上路舟的步調也是,不過到底是不如說擔心路舟做不好,要在後面跟着嘮叨。
她是真的愛着路舟,或說這才是執拗的源頭。要勸她別一根筋,那和勸她別愛了有何區別?
路舟撓頭想想,自己這也是凈乾的蠢事。
願真有來生吧,路舟貪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