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村
青山村位於四河縣城南部，坐落在四河縣與通州府的官道上。距村子最近的圍山鎮，村民需要步行一個時辰才能到達。
青山村三面環山，一面緊鄰渭水，村裡總共有五十七戶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是三代同堂，而林家算是村裡少有的人丁稀少戶。
由於村子聚攏，村裡一有什麼新鮮事，很快就能傳遍整個村子。
“聽說林家大姑娘今兒回來，老婆子我真是搞不懂！”
“是啊，都去省城快十年，還回來作甚，像我這麼大把年紀，都還沒去過省城！”
“就是，放着有錢人的日子不過，回來做泥腿子，我看八成是個傻的！”
……
此時在林家，村民口中的傻子——林玉正高興地拉着林周氏說話，一旁的林老爹和林貴更是笑容不止。
元夏的戰事，去年便已停歇，幾個臨近的番邦相繼被收服，只有為數不多的邊陲小國還在堅持。
沒有戰爭，老百姓的日子開始好轉，朝廷也着重發展經濟。今年年初，均田制被廢，改為田地私有，稅收也不再按人丁收取，改為按畝收稅。這一舉措，一時間大大減輕老百姓的負擔。
家裏有了余錢，林老爹便想着將女兒贖回來。他倒沒指望林玉能在省城掙上大錢，更別說當上姨太太，只是單純地希望閨女能擺脫奴籍。
“娘，這是給你做的外衫，天冷時可以穿。還有這些碎布，夠娘做幾件單衣用。”林玉拉着周氏佈滿老繭的手，笑着跟她分享自己這幾年的收藏。
周氏眼睛泛紅，看着面前穿着光鮮的閨女哽咽道：“不急，將這些都放着。大妞，娘是真沒想到你願意回來，畢竟唐府可是縣城裏的有錢人家，做個燒火丫鬟也比回鄉過苦日子強，村裡人可都在說你傻。”
林玉笑道：“我回家，娘心裏可歡喜？”
“高興，自然是高興。”周氏破涕而笑，一個勁地握着閨女的手，不鬆開。
一旁的林老爹見此，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附和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倒是林貴站在一旁，稍顯局促。
說起來，林玉來到這陌生世界已有十一年，但真正在林家生活的時間不過短短兩年，而最近一次回林家，還是五年前。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短短兩年的相處，讓林玉下定決心回村。
想當初，林家將她送去唐府當丫鬟，二老便不顧旁人的眼光，硬拉着村長作見證，死也要簽活契。之後在唐府，二老更是多次來看她。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自然也會被感動，尤其是見慣唐府里那些齷齪事後，再看到林老爹走一天的路只為給她送玉米餅和鹹菜，更讓她倍加珍惜這份難得的親情。
話說林玉回家當晚，用過飯，一家人坐在院子裏乘涼。
夏季的夜晚，蒸了一天的的院子到晚上格外涼爽，忙碌一天的農家人這時候也終於能坐下來好好休息。
林老爹坐在院裏抽煙，林貴在一旁編籮筐。周氏本打算拉着林玉剝玉米，但見閨女雙手白嫩，做不了臟活，乾脆拉着她在院裏閑聊。“說起來，大妞有五年沒回過家。前不久你爹出門去接你，還擔心你不願意。我就說他瞎操心，我閨女什麼性子，我還不清楚！”
不待林玉回答，周氏又道：“大妞，你可知道今年官家真做了件大好事，家裏一畝水田和兩畝耕地交完稅，剩下的還夠我們一家人一年多的吃喝，這在往年可不敢想。如今你回來，不給唐府做丫鬟也好，家裏的日子起碼不會像以前那樣連粥都喝不上……”
周氏是打心底里高興，平日裏話不多的她，今日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
周氏還在絮叨這幾年家中的變化，林玉卻看着林貴走神了。
一別五年，狗蛋已經長大成一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子，比她還高一個頭。村裡人也不再喊他狗蛋，都喚他大名——林貴。
五年不見，姐弟倆相處有些生疏，甚至見她回家，林貴還顯得拘謹異常。
其實，對於眼前這安靜少年，林玉想親近，又怕他拒絕。此時此刻，她倒十分懷念那個總愛黏着她的小屁孩。“林貴，你也別忙着編籮筐，過來陪我說會兒話。”
“姐，你和娘聊，我馬上就編完。”話一說完，他手上動作較先前快上不少。
林玉也不強求他，轉身繼續和周氏閑話家常。只是腦子裏閃過剛剛林貴編籮筐的動作，嫻熟老練，看樣子是做慣了此事。想着他腳上那雙明顯過短的草鞋，林玉還是忍不住一陣難受。
她的弟弟這幾年日子過得並不好，不像以前那般與她親近倒也正常。
晚上休息，周氏張羅着收拾房間。家裏總共兩間卧房，以前林貴年紀小，還能和林玉擠擠。如今姐弟倆不能同屋，周氏只能讓林老爹與林貴擠一間，她挨着閨女睡。
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林玉睜着雙眼，一直無法入睡。察覺身旁的人有些顫抖，她忙翻身查看。
周氏的聲音帶點哭腔，還刻意壓低嗓子說話。“大妞，你可還記恨娘？”
林玉抱着周氏，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或許一開始她的確恨過二老，可經歷過這些年，她早已看開。人活着，何必為一些已經無法改變的事情折磨自己，只要當下隨心，無愧便好。“娘，別瞎想，說什麼記恨不記恨。要不是爹娘，我哪能活到現在。再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娘該高興才是。”
她的安慰並沒有效果，反而周氏哭地更厲害。“打小你就聽話，惹人疼，要不是當初真沒辦法，我和你爹也不會……這麼些年，我們是真怕你心裏有怨。再有，唐府是有錢人家，娘也是希望你能過上好日子。”
拭去周氏臉上的淚水，林玉拉着她的手說道：“娘，在唐府做一輩子丫鬟伺候人，你閨女可不願意。再說，我還指望林貴伺候一下我這當姐姐的呢！”
話音剛落，手臂被輕輕被拍了一下。
周氏已然收起哭聲，道：“你弟這幾年懂事不少，就是性子有些木訥，你可少誆他。”
林玉莞爾，適才的不適蕩然無存。“娘真會說笑，我怎麼會誆自己的親弟弟！”
此時，林家另一間睡房裏傳出林貴打噴嚏的聲音。
林貴起身揉揉自己的鼻子，疑惑這天都熱得出汗，他怎麼還打噴嚏。扯了扯全蓋在林老爹身上的涼被，拽着一角搭在胸口。
可別真着涼，否則還得花冤枉錢買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