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遺物
與其說他們是在找遺物,不如說是滿寺的閑逛。
也沒法,別說具體的地點,甚至連個大概的地點都沒有,除了亂竄閑逛,還能如何?
好在,左翊對此並沒有什麼執念,不然,豈不得在這大成寺內瘋魔?
花椒亦嘆道,“這從何找起?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那有啥法子。”左翊聳聳肩,“要不咱去無埃台坐坐?聽說冬日雪后登那處台,景緻最是好。”
花椒眼一亮,這個可以去觀賞一番。
“你去過么?”花椒跟着左翊,邊走邊問道。
“去過。已經是幾年前了,那時是隨着了塵大師上去的。”左翊回道,“後來便有好些年沒去過。”
無埃台在大成寺偏角處。瞧着並沒有多好,甚至看着有些陳舊,與其他院寺比起。
單獨一幢豎立在那,正有三間,門鎖着,顯得格外冷清。
無埃台三字掛在門檐前,有些歪斜。字跡斑駁,顯得格外有年代感。
走近,可見門框處刻着四個小字,“閑人莫入”。
“不讓進呢!”花椒指着那四字,道,“門也鎖着,也進不去。”
左翊抬抬下台,眼瞧着上方的台閣,“咱需要正門入?”
花椒,“……”這話說的,她無從反駁啊!
轉身望一眼四周,而即散出精神力,在確定周圍確實無人後,花椒先上一步,左翊緊隨其後。
輕盈的身子在飄然而上,在門檐上幾個落腳,而即又上去,幾息功夫,人便進了空台。
如空中亭台,一丈見方,四周圍以半人高闌干。
與花椒相比,那是矮不了多少。
花椒站在闌干處,下巴磕在上頭,姿勢正是舒適。
左翊斜靠着,長臂一撐,遙望樓外。
“這是大成寺第二高台,能望見寺內大部分院落,後頭,正是一片梅林,殷紅梅瓣,點綴於皚皚白雪中,難得一番好景。”
左翊側過臉,遙望向那片梅林,口中道,“昨兒帶你去泡的溫泉處那兩株老梅便是從這挖去的。”
花椒轉過眼,順着左翊目光處看去,紅梅白雪,於高遠處看,確實一番好景。
“寺里的師父們竟容得你們挖梅?”花椒隨口說道。
“那自然是要看人的,你院中所栽的佛蓮,不就是從這挖去的?”
想到此,花椒笑了。
百草屋內的佛蓮已凋零剩得光禿禿的水缸,但花椒移植進空間的,可正長得好。
那如海碗口大小的花,正開得熱烈,隱隱散着鵝黃的光輝。
花椒望着那片梅林,突然想到,要不再弄點老梅進去?
這麼一想,花椒心下更是蠢蠢欲動了。
精神力探出,朝梅林處伸去,描述每一根遒勁的枝丫,每一朵艷麗的花。
與雙眼所見相結合,即便離得甚遠,卻也似身臨其中。
“誒?”花椒一聲驚呼,眉頭輕蹙,朝其中一處仔細看去。
精神力也集中包裹而上。觸及到的是什麼?花椒擰緊眉頭,后閉上眼,仔細感知。
若要用個詞來形容,大概就是肥皂泡泡。極有彈力,且極堅固的泡泡,花椒的精神力撞擊在上,卻如落入海綿之中,軟軟的,毫無攻擊力,卻也進不去。
“怎麼了?”左翊瞧花椒這般模樣,肅起面色。
“有個好玩的地方。”花椒睜開眼笑道,“說不得是你娘存放遺物之地。”
後半句,花椒是隨口一說。
左翊聽此,一下直起身。
“走,咱去看看。”花椒仍留一絲精神力於那處,說完,人跳起,腳尖輕點闌干,翩然落地。
左翊忙地跟上。
花椒順着精神力鎖定之處前去,左翊跟着花椒,也散出精神力感知。
但對於精神力的操作掌握,他顯然沒有花椒這般熟稔老練。
行約摸一刻鐘時間,兩人便到了地方。
與一路走來所見的梅樹一般,無任何異樣,甚至也不多任何東西。
可是撓着下巴,繞着那株梅轉。
應該就是這,不會有錯。
“你感受一下呢!”花椒說道。
左翊凝起眉頭,應花椒之言,也探出精神力。
“如何?”花椒問道。
左翊點頭,“確實異樣。”
如花椒所描述的那般,然而卻無從下手。
雙目所及,那是如其他梅樹一般,精神力試探,卻也進不去。
花椒伸出手指,慢慢碰上梅樹。手指摩擦在樹榦上,花朵上。
“咔擦”一聲,花椒折斷了一支。
如其他所有的花樹一般,能觸摸,能折斷,好似並無異常。
但花椒明明清晰感受到了那處薄膜,擋在花椒指下。
可這般顯然的攻擊,它卻無半點保護。倒是奇怪。
“莫非這株紅梅便是你娘留給你的遺物?”花椒隨口猜測,后建議,“若不你將它挖回去吧!”
左翊看看花椒,片息道,“這提議可行,可惜身邊沒趁手的鋤刀。”
花椒蹲下身,刨開積雪,用才折下的花枝當棍子使,刨泥。
依舊能刨動。
“嗯,看來還真的上鋤刀了。”花椒刨了會,道,“睡不定就在地下。”
聽花椒這話,左翊二話不說,轉身邊走,再回來時,已是一刻鐘后,手中提着把大半人高的鋤頭。
然後,揮舞鋤頭,開始刨起來。
花椒拍拍手,靠到令一株梅樹邊,好暇以整地瞧着左翊動作。
“你這架勢,瞧着很熟練啊!”花椒打趣道。
左翊點點頭,換個地方繼續挖,“之前兩棵可都是我自個兒挖的。”
難怪那麼熟練。
一刻鐘后,一株梅樹終於被挖開,花椒小手一搭,輕將其提起,放到一旁。
精神力靜靜包裹着它,那層泡泡沒有了。
花椒挑挑眉,隨手丟給梅樹一點草木息,算是給它的賠償與安慰。
“還在裏頭。”花椒看着那個圓坑,說道。
左翊點點頭,他也感受到了。
確定問題不在梅樹上,左翊又揮起鋤刀,在坑裏一通刨。
都是斷根,泥土。
花椒也走上前,重新拿起那段花枝,在坑裏刨。
“嗯?這是什麼?”花椒戳到一硬塊,觸感有些異樣。
花椒刨了幾下,沖左翊使眼色,“你把它拿起來。”
誰知道是什麼,花椒才不要伸手去拿。
至於說精神力,呵,探不進去。
左翊伸手將那黑漆漆的硬塊拿出,手指在上輕摩挲幾下,便有泥土落下,而即逐漸閃現其真實面目。
一塊石頭。
擦去泥土后在陽光下反射出些微光澤。
花椒抓起兩把雪遞給左翊,“洗洗。”
用半溶化的雪洗過後,嬰兒掌心大的石頭瞧着更亮了。泛起一股溫潤的光澤。
即便它不通透,也沒有好看的色澤,但就是如此,也覺得美。
花椒下意識的探出精神力,不出意料的,果然又進不去。
“瞧着像是個非比尋常的寶物,大約真是你娘留給你的遺物。”花椒點頭道。
左翊擰緊了眉,這是他娘的遺物。抽抽嘴角,覺得有些不可相信。
“再找找裏面還有什麼。”花椒說道。
左翊半跪着,又刨了許久,最終找出一顆獠牙。
“這是狼的牙齒。”左翊仔細打量,肯定道。
“你娘的?”花椒猜測。
左翊能變成一頭狼,在花椒認為,最真切的原因,也就是他血脈中有狼的基因。
而仁賢帝肯定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那問題只能出現在他死去的娘身上。
“你娘是狼妖吧?”花椒說道。
雖然妖怪這種存在很荒唐,但瞧瞧霹靂槐籽,花椒覺得這個世界應該是存在妖怪的。
左翊沉着眉眼,打量這兩樣東西。花椒無聊,又看向那坑裏,而即發現,本包裹着坑的那層薄膜沒有了。
“誒,沒有了。”花椒用手肘捅捅左翊。
左翊忙用精神力再次探去,果然沒有了。
“挖出這兩個,它便消失了,所以,是保護它們的?”花椒猜道,“那這兩件可是寶物了。”
左翊也是不停打量。
“你用精神力試試它們。”花椒提議。
說不定它們當真是他娘留下的,獨認他呢?
“似乎,精神力探入深淵,感知不到什麼特別的。”半晌左翊擰眉道。
花椒咬咬唇,這個要怎麼辦?
“要不,你滴滴血上去?”花椒又提議。
左翊不信地看着花椒,半晌還是按照花椒的說法來了。
食指咬破,左翊調動體內氣息,一滴血從破口處飛出,在他的控制下,滴落在那塊黑石上。
血液滾遠似露珠,在石面上靜立着。
兩人目光灼熱地盯着它瞧。
一息,兩息,三息……半刻鐘……
“顯然,沒啥用。”花椒聳聳肩,有些失落。
“要不再試試這根獠牙?”花椒又提議道,“反正都是現成的。”
左翊,“……”
儘管無語,但左翊依舊按照花椒的提議辦了。
拿出獠牙,正打算將石頭上的血滴沾上面,卻發現血滴沒了。
“重拿一滴吧,大概是剛晃掉了。”花椒說道。
左翊皺皺眉,將石頭遞給花椒拿着,又如之前那般弄一滴血落在獠牙上。
其實他們本身並沒有抱多大希望,就是順手弄個玩樂。
但血滴碰上獠牙,瞬間,獠牙起了變化。一息的功夫,浮現出個縹緲的人影。
紅衣女子,風姿綽約,容顏美貌如雪間精靈。
眉眼轉圜間,妖媚無比。
花椒驚大眼,迅速靠近左翊,捅了下他腰間,“你娘?”
左翊乾咽了下喉嚨,是他娘么?他也不知道啊,沒見過!
“吾兒!”縹緲沒人輕啟紅唇,一個笑浮在臉邊,“真高興再見到你,看到你還活着,真好。”
花椒,“……”這個娘,有點可以。
“娘無甚話好與你說的,往後的日子,只能靠你自己……這只是我的殘念,很快便會消去,長話短說,那塊是家族傳物,你好生琢磨,能到何種程度,全靠你自己了……最差,總能保你性命無憂六十載,或者還會如何,便看你天賦……”
一席話,斷斷續續,卻意味深長,模糊間,滿是深意。
左翊動動唇,一聲輾轉於心間的“娘”始終沒叫出來。
縹緲美人微蹙眉,凝視着左翊,某種滿滿暈不開的溫情。
若不是那身形透明飄忽不定,花椒還當以為是真人。
“吾兒……”美人輕啟紅唇,一聲哀嘆長出,“好好的,活着……”
伴隨最後一聲嘆息,縹緲的身影如一團霧氣,最終消散於空中。
左翊眨眨眼,眼前只剩白雪紅梅,在陽光下,有些閃眼。
手中,獠牙潔白如玉,無半點血跡。
彷彿一切只是夢幻。
左翊側轉過臉看向花椒,幽綠的瞳孔一片迷茫,“剛,你有看到嗎?”
“看到了。”花椒點點頭,“你娘跟你說話呢!”
“我娘……”一聲幾不可聞的囈語。
左翊擰緊了眉,滿臉濃郁得散不開的惆悵憂傷。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娘,那個存在於別人回憶里,存在於畫中的女人。
她比畫上所畫的,要美上許多。
左翊心底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手緊緊捏一下狼牙,眨眨眼,將眼底的乾澀眨去。
風吹過,有雪落的聲音,簌簌而下。恰似她的輕嘆。
吾兒……活着……
活着於他確實很艱難……
左翊眯眼看向遠方,紅顏的梅花,隱在白雪中。
回去的路上,顯得有些沉默。左翊埋頭走着,不說話,花椒緊跟着。
她知道這個時候,他內心的複雜激蕩。
安靜地走了一路,花椒看看沉默着的左翊,耳後道,“我說,你娘應該是狐狸吧?”
腳步輕頓,左翊眨眨眼,看向花椒,滿臉疑惑。
“你不覺得你娘風情萬種,當得絕世之美么?”花椒說道,“再瞧瞧你的容貌,還有哪個男人能比你更美的!”
“也就狐狸精這物種才能做到如此吧?!”
左翊抽抽嘴角,“……”
半晌,左翊才道,“大概,說不定我娘有狐狸精的血脈。”
誒!這個想法很好啊!
大約因着花椒這打趣,漸漸地,左翊沉鬱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後半段路,也開始說話了。
到山腳,馬車還在,隨風在車廂里等着。聽着動靜,忙得鑽出來。
“清潤哥呢?”花椒沒見着李清潤,問道。
“李公子自個兒回去了。說要自己走走,瞧着,神色不大好?”隨風說著,看向花椒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