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揭開
人生如戲,戲源人生。
甚至,有些事較起戲中所有,更驚人荒唐。
這些,不是沒有道理的。
“你只管安心在這住着,先把身體養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水妮躺在榻上,直見着一個光頭小姑娘離開,腦中迴響着她說的那句話,然後後知後覺想到,她還不知道她們是誰呢!
但講玩那麼多話,又是連日的高熱,讓她很快又沒心思再考慮這些事。
疲憊感襲來,水妮在不知覺間又睡著了。
水妮印象中的光頭姑娘,花椒,這會離開屋子,打算去找趟文正陽。
根據水妮所說的事,花椒覺得有必要與文正陽說下。
而根據從水妮那知道的事來看,花椒也推斷了些她懷疑的真相。
而這些,那就要和李峰確認了。
“姑娘,那屋子的那丫頭怎麼安排?”碧喜問道,總不能一直住姑娘屋裏吧?
說實話,她還有些不滿嫉妒呢。她身為姑娘的大丫鬟,都沒在姑娘的屋裏歇息過。
“熱是退了,再找大夫看看。一會着人收拾間床鋪出來,讓她住進去。”花椒稍想,說道。
交代完的花椒去找文正陽,但在小花園裏遇着了文雲曦。
她們有些天沒有打過招呼。
這次,花椒也只當沒瞧見,不打算搭理。但人卻是湊了上來。
“聽說你院裏來新來了個小丫頭?”撕破臉后,標配的趾高氣昂臉。
花椒看了眼文雲曦,沒搭理,徑直走開。
“哼!你倒是好心,手下殺了人爹娘,你就將人帶回府,這做善人呢?可惜,沒人信你這套!”
花椒停下步子,看着文雲曦半晌,才道,“我沒有讓別人要信我啊!我又不是佛祖菩薩,信我作甚,解不了難題,也得不了永生!”
花椒很認真地回答,回得理所當然。而那話,聽得文雲曦一怔一怔。
她們說的是一回事么?
跟在花椒身後的碧喜垂下腦袋,奮力壓制着臉上漫出的笑。
她家姑娘說話太可樂了,更可樂的,是三姑娘的反應,瞧着好蠢,都有二公子的模樣了。
花椒沒等文雲曦再說什麼,便離開了,而後留下文雲曦自個兒站在那,瞧着花椒離開的背影。
“姑娘,咱回去么?”等了許久,再看不到花椒,跟在文雲曦後頭的香桃出聲提醒,“日頭太大,會曬壞皮膚的。”
另一邊,花椒與碧喜說道,“下晌去打聽下,三姑娘的消息哪來的。”
百草屋進一個人,花椒知道瞞不過府里。畢竟連漣方梓珏帶回來時,便沒有偷偷摸摸地,瞞着人。
但光沖這個,就知道這麼多,那顯然是不對的。
花椒想想這事,知道的就沒幾個人,百草屋裏,也就碧喜一個丫鬟是知道的。
“是,姑娘。”碧喜點點頭,腦中開始盤算着怎麼去弄這消息。
到外院書房,花椒碰着了守書房的小廝,而後得知文正陽並不在府,上晌出門還沒回。
“姑娘,那咋辦?”碧喜跟着花椒又離開,問道。
“你去咱府里護衛所那看看,阿谷在不在,若在,讓他來找我。”花椒說道。
得令的碧喜很快跑開,花椒站在書房前不遠處的叢竹邊等着。
沒多久,隱聽得有腳步聲傳來,花椒略側耳,不是熟悉的聲音。
便懶得抬頭,手指上擺弄着採下的竹葉。
“二姐?”一道很不熟悉的聲音傳來。
眼前光線被遮掩得有些暗。花椒抬頭,見到一張眉眼口鼻頗精緻的相貌,嗯,不熟悉,但也不是不認識。
“大弟。”出於禮貌地,花椒勾起嘴角,回了聲。
來人正是文正陽的大兒子,也是荷姨娘上親兒子,文啟言。
雖說是弟弟,可個頭卻是高了花椒一個腦袋。兩人站一起,那更似兄妹。
對於自己的小身段,花椒嘆氣之餘,已不抱太大希望了。
文啟言模樣五官更似荷姨娘,艷麗,但臉上的神態表情,周身的氣質卻是更同於文正陽。
四個字,溫潤如玉可形容。
也難怪,畢竟是文正陽親手教導出的。且久居在外院,又在書院念書,很少踏足他姨娘的芙蕖院。
而從花椒回府,與他的見面也是了了可數。不像另外兩隻,基本是天天能見到。
“二姐在這等人?”文啟言說道,“弟弟的院子就在前頭,可要去坐坐?”
“不必。”花椒一口拒絕。
先不說她等人有要事,便是閑暇,也不會去。與他又無甚交集,說句直白點的,他們熟么。
也就不過是知道個對方的名字罷了。
花椒回絕並沒讓文啟言臉上出現半分不適的神色,依舊掛着笑,後點點頭。
卻道,“小五,去給二姐端些茶水來。天熱日頭大,喝些水解解熱氣。”
“是的,大公子。”跟在文啟言身後的小廝應了話,小跑離開。
花椒,“……”這麼熱情?
“其實不用,我並不渴。”花椒看向文啟言,說道。
“不妨事,離得近,小會的功夫。”文啟言說道。
花椒挑下眉,轉開眼神,這是妨不妨事的事嗎?
手下撕弄起竹葉,花椒懶得搭理。
“聽說小弟常纏着二姐鬧,給二姐添麻煩了。”片息,文啟言突然說道。
花椒詫異地看一眼文啟言,這意思是來替文啟武道歉的?
“小弟年歲小,又一直長在姨娘身邊,太嬌氣太鬧騰了些。若是做什麼事惹着二姐,二姐只管打罵就是。”
花椒又挑挑眉,她看起來是那麼兇殘暴力的人么?
“咳。”花椒清清嗓,“武哥兒是鬧了些,不過做事說話都還可以,還算乖巧識趣兒。”
主要是大約先前被花椒教訓怕了,一些小爺脾氣萬不敢到花椒面前來撒。
“如此,那就好。”文啟言笑道,“三妹也被姨娘驕縱慣了,二姐見了,若煩,莫搭理就好。”
花椒又掃一眼文啟言,“你三妹如今很少往我面前湊,大概被上回的蜘蛛蛇嚇着了。”
文啟言又是一笑,“上回確是三妹過份,二姐教訓得好。”
花椒咋咋舌,覺着這文啟言還真是個,怪氣的小娃。
“你這是為他們向我道歉的?”
從見面一直未曾有變化的笑容在花椒問出這話后,才有些不同,似乎帶上了些尷尬羞澀。
“是,小弟三妹做事過份,是我當哥哥的沒管好他們,自然是有責任的。”文啟言認真說道,“先前便想與二姐姐說,只是一直沒合適的機會……”
“我雖與二姐姐不熟,但幾次見面,心下對二姐姐很有好感,很希望日後能和二姐姐好好相處。”
文啟言看着花椒,嘴角掛着笑,說得很認真。
花椒點點頭,“嗯,只要不招惹到我,我是很好相處的……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公子,二姑娘,院裏正好涼着冰糖綠豆湯,所以小的便拿了兩碗過來,也能解熱,還好吃。”小五托着托盤過來,說道。
“二姐姐,請。”文啟言頗客氣。
花椒便也沒再客氣,拿起一碗喝起來。主要是,瞧着真的挺有食慾,而且她也有些渴。
一碗冰糖綠豆湯喝過一半,碧喜帶着阿谷匆匆過來。
見着文啟言,碧喜阿谷都愣了下,同樣地,文啟言也愣了下。
原來二姐是在等阿谷。
“大公子。”阿谷抱拳,認真打了聲招呼。
“谷護衛。”文啟言也笑回應。
花椒一口喝完綠豆湯,遞迴小五,“多謝大弟招待,我先走了。”
“二姐慢走,日後有空來弟弟的言物院坐坐。”文啟言說道。
眼見花椒三人走遠,小五嘀咕道,“原來府里傳得沒錯,阿谷護衛果真很聽二姑娘的話。”
片息,文啟言開口,“阿谷與二姐姐相處的時間長,感情自然不一般。更何況,父親很看重二姐姐。”
也由着二姐姐。
不然,二姐姐如何能支喚得動阿谷?
文啟言笑笑,“回吧。”
“公子與二姑娘說什麼?”小五好奇問道。
“隨便說幾句。”文啟言回道,“畢竟也是我嫡姐,總不能跟生人一樣。”
小五點點頭,很贊同此話。
雖然公子很得公爺重視,但說到底,在身份上終歸要落下乘。
而二姑娘又是嫡女,又得公爺寵,好好交往總不是壞事。
“那二姑娘好相處么?”小五又問道。
聽說二姑娘很兇很狠辣的。
文啟言略想想,笑道,“挺好的。”
簡單直接,與她相處,定比與三妹要容易得多。
起碼,不會因為一些些小事就作哭作鬧,頭疼。
另一邊,阿谷套了馬車,帶着花椒出府了。這回碧喜沒能跟去。
她倒是想去的,但花椒沒同意。讓她去安排院裏的事,以及打聽文雲曦的消息來源。
路上花椒大略與阿谷講了花椒從水妮那問出的消息。
有阿谷在,花椒很順利地見到了李峰。
幾日沒見,李峰更瘦更落魄了。
鬍子拉茬,萎靡不振。聽說獄卒說,他進來后就沒吃過食物,也沒喝過水。
難怪嘴皮慘白而乾裂。
“你若再不喝水,約摸就活不過明兒了。”花椒仔細打量番李峰,道。
李峰閉着眼,靠在牆上,沒搭理。
“水妮醒了。”花椒又道。
而後花椒發現,一直沒反應的李峰眼皮緊顫了幾下。
“那事出后,她高熱不退,今兒剛醒。”花椒緊盯着李峰,悠悠說道,“人瘦了圈,瞧着還沒緩過神,不過腦子沒壞,還能說清楚話。”
“她與我說,你是她爹,那個死的婦人是她娘,那男人她喚他豹叔,他們是在山寨大火里逃出來的,後來她娘就和他豹叔好了。”
“他們一路從川南輾轉,到了京都,後來便在京都落了家。”
“她說,她娘和豹叔都跟她說,他爹,也就是你已經死在山寨里了。他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他們要好好活着。”
“她說,豹叔帶她很好,就跟親爹一樣,吃穿都儘力滿足。她說她不知道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還殺了她娘和豹叔,甚至還想殺她……”
花椒瞅着李峰用勁克制的神色,繼續說道,“她不知道,不過我知道。”
“你殺了他們倆,是因為你接受不了頭頂森森的綠意。妻子,和好兄弟,背着你,好在了一起。他們無恥地背叛了你,還讓你跟個傻子一般瞞在鼓裏,半點不知。”
“你想殺水妮,是因為她是你的恥辱,她的存在就提醒着你的丟人。可你終究沒下得了手,是因為她畢竟是你真心疼愛了數年的閨女。”
“終究,你還是仁慈了些,下不了這個殺手,所以留了水妮一命。”
“李叔,我說的對嗎?”花椒問道。
李峰依舊沒說話,然而呼吸急促起來,蒼白乾裂的唇忍不住哆嗦。
阿谷嘆聲,“哎,你說你,何苦呢!再怎麼恨,那也不能殺人啊!不過是個女人,有甚了不起的,要你陪上自己的性命?”
李峰的做法,阿谷相當接受不了。在他看來,這種事,大不了打一頓就是。
若打一頓泄不了氣,那就打兩頓,打三頓,想打幾頓打幾頓。
反正就是不能殺人。殺人,那可是要償命的!
李峰依舊不動,急促的呼吸,顫動的唇逐漸歸於平靜。
而後,長久的沉默。
花椒凝起眉,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推論。
一個男人,會因為被帶綠帽而殺人,可殺人過後,為何會是如此表現?
生無所戀。
難道這件事對李峰的打擊真的有這麼大?
花椒覺得,他認識的李峰,不像是會因此而淪落成這樣的人。他的心智有如此脆弱?
一個當山匪的,在這種時代當山匪的,女人對他而言,會這般重要麼?
甚至與他的生命相掛鈎?
花椒回憶起初見李峰時,他們的那些談話。
他的那些話語間,極少露出對妻子,女兒的感情,更多的,是對整個寨子所有的生命。
所以……
花椒腦中一下清晰了。
“你不想活了,是因為,你恥辱,更愧疚,覺得對不起寨子裏的兄弟及他們的親人。”
“因為,寨子裏那麼多人,都是那個豹叔殺的,或者還有你妻子的參與。”
話落,李峰平靜下來的神色再次皸裂,一滴淚從閉着的眼中滑下。
“你是想以此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