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反應
這一個傍晚,國公府註定是得熱熱鬧鬧的。甚至熱鬧到,有些鬼哭狼嚎。
這個嚎,是從花椒的百草屋開始,是從王媽媽的第一聲嗓子開始。
然後,福媽媽也加入行列,當然,比較起來,福媽媽要稍溫和些。
院裏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覷,跟着兩位媽媽過來的兩丫鬟相視一眼,小跑進屋去瞧。
然後……
“啊!”兩道一強一弱的短促的尖叫聲乍然響起。
有膽大的,挪着碎步子去偷瞧。不過沒等她們見着,花椒便率先打裏頭出來了。
“嚎啥嚎,又沒死人!”花椒忿忿,至於么,又不是不會再長出來。
而花椒卻忘了,遠古時期,素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隨意而毀之說。
也就是說,這頭髮啊,是不能隨便剃的!
不過,很快她便知道了!
“二姑娘,你怎能將三公子的頭剃了?!”王媽媽尖着嗓子嚷,“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能如此隨意就剃去!”
一旁福媽媽也哼哧哼哧着。
花椒表示,腦仁疼。
同時無奈望天,她怎麼忘了這條金科玉律?
所以,她怕是沒得消停了!
“……不怪二姐姐,是我求二姐姐剃的……”
好歹,還有個白胖墩這個誠實的,讓花椒有些安慰。不然,且不得被冤枉死?
不過,白胖墩這會即便說了實話也沒人聽。眾人都被眼前如此壯麗的畫面驚着了。
花椒想起屋裏的霹靂還有新得的尚未研究的槐籽,實在沒心情聽她們廢話。
“夠了!”花椒提氣一吼,凌厲地目光在王、福兩人間移動,“要嚎滾回去嚎!”
兩位媽媽被嚇得一怔,而即想到花椒歷來的事迹,登時噎了聲,哼哼兩聲,識時務地選擇離開。
她們惹不起,回去找惹得起的來找場子。
白胖墩沖花椒眨巴了下眼,便順着王媽媽離開。
文啟行也是如此。
院裏恢復安靜。
“姑娘,您怎麼,能,能將兩位公子的頭髮都剃光呢!”碧喜憋了許久,還是沒憋住,“這可,可……這回,就是夫人,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本來就得罪了荷姨娘,再把夫人一道得罪了,那之後的日子可咋過?公也可不在府里。
當然,就算公爺在府里,對於二姑娘這做法,恐怕也難以接受吧!
碧喜如此認為。
事實上,不光是碧喜,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是這麼想的。
“那能怎麼辦?”花椒攤攤手,“事已至此,我又不能再將他們的頭髮長回去。”
一眾,“……”無法反駁。
“想那麼多作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先回屋了。”花椒扔下這句,人便走了。
一眾相互看看,無言以對。
馬來家的提議,“我先去看看扶風堂那看看情況。”
“那我去芙蕖院?”絹兒自告奮勇。
剩下的各自忙活,等待結局。
扶風堂,福媽媽帶着如此的文啟行進去,將滿院的丫鬟婆子驚了下,還當是帶了個小沙彌。
正是好奇驚訝,仔細打量后,嚇得夠嗆。
指着文啟行的光頭說不出半個字。
福媽媽苦着臉,沒心情解釋,將人帶到趙氏面前。
正與女兒文雲婧說話的趙氏臉上尚還掛着笑,而在見到文啟行的剎那,瞬間凝滯。
她看到了什麼?
同樣的,文雲婧也傻了。
“行哥兒?”文雲婧瞪大眼,半晌才不確定地喚出聲。
福媽媽跪倒在地,文啟行走過福媽媽,上前去。
在看到文啟行的一剎那,趙氏和文雲婧是氣惱憤怒的,臉上不滿陰沉怒意。
是誰欺負了行哥兒?
趙氏沒搭理跪在地上的福媽媽,上前兩步,將文啟行擁入懷中。
“行哥兒……”
文啟行抬起臉,看向趙氏,抬起手指指自己的光腦袋,認真說道,“俊!”
本要憋不住的怒火被文啟行一個“俊”字,弄懵了。
俊?
行哥兒的意思,是他認為他如今的這個光頭,俊?
他如何會有俊的概念,甚至主動與她們說,俊。
趙氏的一片慈母心戰勝了一切,其他一切都不再是重要的,她想知道,他的兒子,行哥兒,當真會覺得俊?
趙氏快速眨眨眼,小心開口,“行哥兒,什麼,俊?”
一旁,文雲婧也認真地看着她弟弟。
文啟行長到這麼大,已六歲了,卻從不曾表現過自主的意識。可今兒,他竟然會自己主動開口?
文啟行呆傻着一張臉,看着趙氏許久,又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腦袋,“俊……二,姐姐……俊……”
趙氏突然覺得心口一陣酸疼。
“對,俊,咱行哥兒不論怎麼樣,都俊。”趙氏摸着行哥兒光溜溜的腦袋,頗是心酸地開口。
“福媽媽,究竟是怎麼回事?”文雲婧吸吸鼻子,后看向跪在地上的福媽媽,問道。
“回大姑娘的話,老奴……”福媽媽組織起語言,將自己去百草屋所見到的一切一字字說來,不偏頗不責怪,只是純粹描述。
本打算的哭鬧叫屈喊冤,統統壓下。因為她發現,很明顯的,夫人並沒有生氣的跡象,甚至,因為行哥兒出乎意料的表現,而激動不已。
“所以,百草屋那位不黑了?反而白得發亮?”畢竟還是小姑娘,關注總會偏向於容貌。
“是,跟剝殼的雞蛋一樣,又嫩又白又滑,只是頭髮都沒了,整個一光溜溜的。”
文雲婧瞠目,“怎麼可能?昨兒不是還是焦黑的么?”
“這,老奴也不曉得。老奴上晌見到二姑娘,也是先前的焦黑樣。”
不知道怎麼才過了幾個時辰,就來個大變樣。
她也很驚訝的。
“武哥兒也和行哥兒一樣,都剃光了頭?”趙氏的關注點就顯然不同。
對她而言,花椒不論變成什麼樣,只要活着,其他的都與她並無多大關係。
她能看重的,只有自己的兒女。
在確定行哥兒並不曾受委屈,趙氏心情就鬆快了下來。而聽到武哥兒也是如此,更不在意了。
福媽媽又將聽到的,白胖墩說的話一道說來。
趙氏點點頭,如此,更不用放心上。
“小孩子間的玩鬧,沒個分寸,不是多大的事。”趙氏笑笑,“二姑娘剛回的府,從小接受的與咱不同,又還是個孩子,不必過於計較。”
“不過頭髮而已,總能長出來……”趙氏攬着行哥兒,又道,“不過身為嫡母,該說教的也不能過於放縱,趙媽媽,晚點你去百草屋,規勸下二姑娘。”
趙氏如此發話,意思已很明確,她並不打算因此而與百草屋結仇。
但她們也都知道,更大的原因,那是行哥兒並不曾受委屈受傷,反而,似乎還有進步。
“刺……要,洗……”文啟行撓着脖子,與趙氏又道。
“行哥兒你說什麼?慢點說,不急……”
“刺……”
“行哥兒大約是剃頭留不少碎頭髮,扎得難受,要洗浴的意思。”福媽媽猜測出聲。
文啟行光頭的事,在扶風堂不過是泛起了些許漣漪,一圈圈蕩漾到趙氏,文雲婧心中。
而芙蕖院,卻是電閃雷鳴般,颳起一場暴風雨。
“……小賤人,簡直欺人太甚!”荷姨娘又摔碎一套青瓷茶具,“這倒去問問,她安得什麼心!”
“姨娘不準去!”白胖墩從椅上豎起,頗有氣勢,與荷姨娘嚷道,“是我自願,求着二姐姐剃,才剃的,和二姐姐沒幹系!”
白胖墩瞪着荷姨娘,抬手摸摸自己的光腦袋,“而且小爺這頭型,多俊!”
荷姨娘指着白胖墩,哆嗦着手,氣得仰倒。
自己的親兒子,不幫她,卻給那小賤人說話!
“你個傻小子,你忘了當初她在涼亭怎麼欺負你的?”荷姨娘氣道,“你以為她這是對你好?她就壓根沒安好心,將你鼓弄在手掌中!”
“胡說!”白胖墩絲毫不退,“上回是我的錯,是我先罵二姐姐,她才教訓我的……而且打是親罵是愛,二姐姐是為我好……二姐姐還救了我……還有姨娘,不准你再罵二姐姐小賤人!”
漲紅臉的白胖墩氣哼哼喘兩口粗氣,而後在荷姨娘驚痛的目光下,轉身跑了。
這波發展顯然出乎她們都意料,丫鬟都嚇得大氣不敢出。
“三公子,三公子……”
一道來告狀的王媽媽眼見着白胖墩跑了,急聲大喊,轉頭看一眼驚愣的荷姨娘,忙道,“主子別與三公子生氣,老奴這就把三公子尋來給您道歉。”
說完,邁着步子,匆匆追出去。
跑出堂屋,王媽媽輕鬆口氣,呆那裏頭,實在太恐怖。
幸好,她的任務是照看好三公子,這個時候能以此而逃開。
不然,留在那她准少不了一通訓斥。
如此一想,王媽媽覺得,倒是得謝謝三公子,跑得及時。
芙蕖院,所有的丫鬟婆子再次陷入沉寂,不敢多說一句,不敢多走一步,甚至恨不得能連喘氣聲兒都沒有。
對於如此的場景,她們似乎已經開始有些習慣。
打二姑娘進府後,主子發怒罵人砸東西已不是頭一回,相較於第一次,如今她們都接受能力也更強幾許。
“砰!”
屋裏傳來一聲巨響,院裏的丫鬟婆子相視兩眼,縮着脖子躲起來。
“……混賬!簡直混賬!”怒罵聲傳出屋子。
梨花木圓桌已被盛怒下的荷姨娘掀翻,連帶着幾個圓木凳也七倒八歪。
荷姨娘喘着粗氣,就似頭髮狂的母牛。貼身丫鬟,媽媽都不敢出聲安慰。
文雲曦縮在一角,淚汪汪地看着如此陌生的親娘。
將芙蕖院攪得天翻地覆的花椒,這會正躺床上。
手擺動着清晰過的暗黑褐色粒籽,枕上,躺着一根同樣洗過後枯黑的光禿禿樹枝。
因為異能精神力喪失的緣故,花椒感知不到槐籽內的情況,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其中蘊含生命。
“霹靂,醒沒?”好歹因着與霹靂獨特的關係,即便沒有異能,他們之間依舊能聯繫。
“咿……”霹靂哼哧聲,帶着濃郁的倦態。
“這顆槐籽是咋回事?”
“咿……不就是,那棵老槐樹。”
“所以,”花椒擰眉細想,“和你當初一樣?”
遭遇天雷,而後將意識脫離本體,而凝於一處。
這倒是……
“……咿,差不多吧……”
花椒擺弄着槐籽,兩眼精光,若是能與它也契了,那多好!
可惜,她如今異能喪失。
霹靂哼哼,“真真是人心不足……”
花椒,“……”厲害了啊!
“那不還是你讓我帶回來的。”花椒白個眼,甩鍋。
霹靂,“……”
“你能和它交流?”花椒又問。
“咿,當然。”霹靂舒展下枝幹,“不過它現在還沒蘇醒,得再等些時候。”
花椒點點頭,將槐籽塞入枕頭底下,閉眼打坐。
才蘇醒不久的霹靂本就虛弱,見花椒不再問話,當下也沉入修鍊。
荷姨娘終究沒有來百草屋。
日頭落山,花椒草草用了晚食,在院裏蹓躂幾圈,后回屋借休息之事讓碧喜她們不用值夜。
而趁着丫鬟不注意,手腳利落地攀上屋頂,坐在屋脊上。
花椒覺得,她若於月華下修鍊,說不定更有效。
花椒這一坐,便到月至中空,淡如輕紗的月華鋪卷而落,枯涸數日的內息終有所鬆動。
對此,花椒第一時間感知到,欣喜的同時,還帶有些舒氣。
這也算放下件事。
若就此再無異能而成為普通人,花椒覺得,她恐怕一時半會都調整不過來。
如化凍涓流細細不斷,延周身脈絡運轉幾周,涓流逐漸擴寬增粗,終回到遭雷劈之前的狀態。
瑩綠的圓珠在丹田處旋轉,仔細看去,較之先前似乎小了一圈。且上頭不時閃過一道道淺紫暗紋。
花椒凝眉,那是什麼,之前沒見過啊。莫非是這顆珠子被雷劈裂了?
對於這顆珠子到底是什麼,花椒從來沒有弄清,也因此,對於它突然出現裂紋這件事,花椒同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定定心,反正不痛不癢的,應該問題不大吧。
想是這麼想,花椒依舊仔細觀察着。許久后,她發現,那似乎並不是裂紋。
而所有從珠子中再出來的草木息,也帶上了一絲絲無規則時隱時現的條紋。
花椒再透入綠珠看時,發現其中如汪洋般柔軟的綠息中閃爍着千萬條或濃或淡的紫紋,猶如雲際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