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十九區

喀斯特帝國經濟發達繁榮昌盛，遠超鄰國，每年有數以萬計的鄰國居民偷渡入境。

富斯倫薩市地處沿海，商船貨輪經常夾帶偷渡者入境，非法賺取利潤。

偷渡者需要花費一大筆錢，冒着隨時被發現的危險，才能僥倖踏上這片土地。

這裏是冒險家的樂園，投機者的沃土，擁有讓窮人一步登天成為有錢人的大量機會，

數十年前，有位來自貧窮落後的馬賽斯群島的土著居民艾迪崗，逆天崛起成為一代富豪，成功進入卡斯特帝國的上流社會。

艾迪崗的事迹激勵着一代代偷渡者，義無反顧的投入這片遍地是黃金的超級大國。

帕斯和麥蒂兄妹，就是來自艾迪崗的故鄉馬賽斯群島。

偷渡到富斯倫薩花光了帕斯所有的錢，要想在這裏立足，首先要取得居住權，否則隨時會面對警署的拘捕，被遣送出境。

取得居住權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直接向警署繳納高額保證金，取得暫時居住權，五萬索爾可以換取三年的臨時居住權，還可以後續。

第二種是通過黑市購買居民證明，取得合法身份，價格需要十萬索爾，貴是貴了點兒，但比警署簽署的臨時暫住證還要誘人。

入境的偷渡者基本身無分文，要想購買暫時居住權，就得找一份不計較身份的工作，靠出賣勞動力來積攢資金，

如果順利的話，經過十年八年的艱苦奮鬥，成為喀斯特合法居民不是夢。

喀斯特帝國非法入境條例規定，每抓住一個偷渡者交給警署，將獲得一萬索爾的賞金。

那些偷渡者像耗子一樣難抓，地方警力有限，懸賞可以調動全民參與的積極性。

利益驅使下，專門抓捕偷渡者的幫派應運而生。

第十九區貧民窟是這個地方的土著叫法，富斯倫薩市共分為十八個分區，這貧民窟自稱第十九區是自抬身價，官方稱這裏為盲流區。

這裏大部分是偷渡過來的居民，取得居住權的占絕大多數，本土貧民只有極少部分。

那些還沒取得居住權的偷渡者，只有混在這裏才不會被人輕易發現。

帕斯和麥蒂兄妹，就屬於這種情況。

不幸的是，他們被專門抓捕偷渡者的幫會盯上了，今晚要不是遇到林逸，帕斯兄妹一定在劫難逃。

帕斯和妹妹麥蒂寄居在凱莉姨媽家裏，

凱莉夫婦早在十年前偷渡過來的，已經取得了合法身份，在十九區擁有兩間住房，經濟雖然艱難，總算有個立足之地。

帕斯引領林逸來到他住的地方，是緊挨着凱莉家的房子臨時搭建的一個窩棚，

窩棚不足四個平米，頂上吊著一隻昏暗的燈泡，兩邊用木板架起兩張床鋪，中間隔着一道布簾，地上有鍋碗瓢盆等雜物，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林逸一看這情況，心裏涼了半截，扭頭就要走。

帕斯伸開雙臂攔住了他，誠懇道：“先生，我雖然不知道您因為什麼事到了這裏，如果想找個住的地方的話，在這裏是很難找到的，您如果不嫌棄，就睡我這裏，我可以在外面湊合一宿，沒問題的。”

天色已經很晚了，林逸身無分文，只好將就過一夜再說。

他沖麥蒂招招手，指指懷中沉睡的安妮，“幫我帶她一晚，我在外面就行。”

麥蒂從他懷裏接過安妮，沖林逸一笑，“她真美，像個小天使。”

這黑人少女笑容很甜美，牙齒整齊潔白，她把熟睡的安妮小心翼翼放在她還算乾淨的床鋪上，自己也爬了上去，拉上了布簾。

林逸低頭出來，和帕斯在外面一截枯木上坐了，

“先生，您叫什麼名字？”帕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乾癟的煙盒，拿出僅剩的兩支香煙，遞給林逸一支，空煙盒一攥，隨手一拋。

“林逸。”

接過香煙點上，林逸深深吸了一口，

這名字相比這個陌生的世界，應該一樣陌生吧？

林逸心中自嘲，噴出一口濃煙。

“看您這樣子，一定是個有身份的人，怎麼到了這裏呢？”黑暗中的帕斯牙齒很白。

“躲債，做生意賠了。”

“您是做什麼生意的？”

“房產。”

“哇塞，您是做大生意的大老闆！您家的房子一定很大吧？”

‘福萊恩’起碼有兩處房產，小鎮的別墅加上富斯倫薩的住處，足以稱得上是一個富人。

“房子再大有什麼用？今晚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林逸先生，別灰心，這只是暫時的困境，一切都會過去的。”

“謝謝你的安慰。”

林逸聽帕斯的稱呼，感覺自己名字的發音，稍微變換音調就像‘萊恩’。

“先生，您的妻子呢？”

“一個落魄的男人能有妻子嗎？”

“可您有女兒啊……哦，是您的妻子拋棄了你們嗎？對不起，我提到您的傷心事了。”

“沒關係。”林逸壓根就沒見過安妮的媽媽，沒感覺有多傷心。

一面和帕斯閑聊，林逸一面考慮自己的處境，

追殺福萊恩的保羅那幫人，絕不是今晚遇到的那些不入流的幫會人物，林逸感覺這些人背後有很大的勢力。

福萊恩身上的麻煩不小，他該怎麼擺脫這些？

“帕斯，你兄妹倆為什麼要偷渡，家鄉不好嗎？”

帕斯吸了口煙，彈彈煙灰，“像您這樣的人，體會不到我家鄉的那種苦日子，要不然誰願意背井離鄉冒着危險來這裏？”

林逸沉默了一會兒，“你靠什麼為生？”

帕斯道，“我在碼頭上有份工作，是凱莉姨媽幫我找的，一天能掙到一百索爾，等積攢幾年，我買到暫住證之後可以去大公司應聘，等攢夠了錢，我就會買房子，和麥蒂在這裏定居。”

帕斯羨慕的看着凱莉姨媽家兩間大房子，那是他的終極目標，

今晚遇到林逸，讓帕斯感覺自己遇到了貴人，落魄的大老闆東山再起的機會非常大，起碼比他這個偷渡者更容易成功，如果能跟林逸攀上關係，帕斯感覺自己可以少拼搏十年，就能擁有自己的房子。

這只是他心中的想法，不會跟林逸當面說出來的。

“帕斯，明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打工嗎？”

林逸的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溫飽問題。只有他一個人還好說，關鍵是現在還帶個孩子。

“好啊，沒問題，麥蒂現在沒工作，她可以幫您帶孩子，碼頭的工作很簡單，只要有力氣就行。”

林逸現在的處境，不比帕斯兄妹強。

談好了明天的計劃，林逸和帕斯誰也不肯去窩棚里睡，在外面合衣眯了一覺。

天剛朦朧亮，帕斯進窩棚叫醒麥蒂，叮囑她看好安妮，和林逸一起去了富斯倫薩北海碼頭。

碼頭上早聚了一大幫等着做工的苦力，連早餐都沒吃，晨曦的薄霧中，各色人等都有，黑人，黃種人，也有金髮藍眼的白人。

身穿風衣的林逸高大英挺，在一群衣衫破舊的勞工中鶴立雞群，非常引人注目，一些人交頭接耳議論林逸的身份。

半小時后，碼頭管理處出來一個絡腮鬍子，給這幫人發放號牌，進碼頭卸貨。

將集裝箱裏的貨物分類裝車，機械與人力配合，每卸完一個集裝箱，當場現金結算。

林逸與帕斯一起搬運貨物的時候，一起來的勞工見這個衣冠楚楚的傢伙和他們一樣是做工的，就感覺沒什麼稀奇了。

不到兩三個小時，林逸賺到了這個世界上的第一筆錢：三十索爾。

索爾是這裏的貨幣單位，相當於他那個世界的‘元’，

三張略微陳舊的紙幣上印着精美的花紋，正面鑲嵌一個橢圓形的花邊相框，裏面是彼特一世的頭像，上唇留有捲曲的小鬍子，戴着一頂輟着紅櫻的頭盔，深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背面是一副古戰場的戰爭畫面，是彼特大帝戎馬生涯中著名戰役的縮影。

紙幣上的花紋凹凸感很強，有防偽作用，柔韌的紙張散發著淡淡的油墨氣息，讓用慣了數字支付的林逸，又感受到了鈔票的魅力。

這東西輕薄為紙，象徵著身份、地位、榮耀與尊嚴，能換來生存所需的一切，

三十索爾根本不算什麼錢，但起碼能讓林逸面對安妮喊餓的時候，不至於囊中羞澀。

工作一直持續到下午兩三點鐘，人人累的渾身是汗，餓的前胸貼後背，疲累交加。

原本乾淨整潔的林逸渾身沾滿灰塵，與別的勞工幾乎一個模樣了，混跡在這些人之中毫無違和感。

碼頭管理處提供開水與黑麵包，粗硬的黑麵包兩索爾一個。

林逸買了兩個麵包兩瓶水，和帕斯還有那些勞工蹲在地上大口啃着，用餐時間只有十幾分鐘，吃完接着干。

終於熬到傍晚收工，林逸一共賺了一百二十索爾，帕斯只賺了九十六索爾。

這裏是按勞取酬，多勞多得，完全憑力氣掙錢。

兩人回十九區的住處，路上有林逸相伴，帕斯再不用擔心會碰到那幫專門抓捕偷渡者的幫會，昨晚林逸的身手讓帕斯從心底里感覺安全。

還沒到凱莉姨媽家那條街，林逸突然聽到一陣哭聲，撒腿向前跑去。

帕斯一眨眼的功夫，林逸就不見了。

一個黑胖女人在窩棚前叉腰大罵，口沫橫飛，“這小崽子是哪來的？麥蒂，你和帕斯都吃不飽，還偷着收容這來歷不明的小雜種！快讓她別哭了，吵死人了，要不我掐死她！”

麥蒂緊緊摟住嚎啕痛哭的小安妮，祈求的眼神看着胖女人，哀求道，“凱莉姨媽，安妮的爸爸幫過我們，他和哥哥工作去了，很快就回來，求您了，不要趕她走，她太小了。”

“不行！這小雜種哭了一整天，吵的約翰沒睡好，馬上趕她走！”凱莉姨媽伸手抓向安妮，小姑娘恐懼的尖叫，滿臉淚痕，聲嘶力竭。

“住手！”

一個冷漠的聲音在凱莉身後響起，嚇得她渾身一哆嗦，轉身看去，

身後一個一米八左右的健碩青年，陰冷的目光像利劍一樣盯着她，讓她心底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股寒氣，驚恐的倒退一步，“你，你是誰？”

林逸不理會這女人，蹲身柔聲喊道：“安妮。”

“爸比！”

小安妮掙開麥蒂的懷抱，撲進了林逸懷裏，“爸比，安妮以為你不要我了，我好害怕，嗚……”

“好了，別哭了，安妮餓了沒有？”

麥蒂歉然道：“先生，安妮小姐一直不肯吃東西，哭了一整天了，非要找你。”

林逸擦拭安妮小臉上的淚水，看了一眼窩棚里一個盤子裏的半片黑麵包，那東西粗硬難咽，安妮是福萊恩錦衣玉食養着的，怎麼會吃的下這東西？

“安妮，淑女是不能哭的哦？會變醜的，爸比帶你吃飯去好不好？”

安妮抽噎着點點頭，

林逸抱她起來，拿過麥蒂遞來的拐杖，“爸比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吃香的，喝辣的！”小安妮重複着林逸的話，破涕為笑。

帕斯氣喘吁吁跑回來，林逸抱着安妮從他身旁走過，揚長而去。

“怎麼回事？”帕斯不解的看着妹妹，麥蒂指了指一旁的凱莉姨媽。

林逸一走，凱莉姨媽好像還魂一樣，指着帕斯的鼻子破口大罵，

“帕斯，你這個不成器的傢伙，不要帶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來，聽到沒有！這個人要是再回來，我立即把你倆從這裏趕走！明白嗎？”

帕斯與麥蒂沉默不語，任憑凱莉姨媽罵的狗血淋頭也不還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