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小蒙恩育 狍子表寸心

第二章 少小蒙恩育 狍子表寸心

村西那邊,因為與墳場毗鄰,柏氏族人自然是不會居於此地的,這裏住的便只有三家姜氏並一些後來才搬來住的別姓。十里村柏氏一家獨大,所謂村規,也都是些外姓不得私自上山打獵之類限制外姓與柏氏逐利的條款,是以村西住的人都很窮,只能靠被柏氏雇傭或者做一些柏氏不屑去做的零活餬口。

阿一的阿娘就曾是柏氏族長家的乳娘。那一年,她剛生下阿一幾個月,正趕上柏氏族長添丁,大少爺先天不足,族長夫人又沒有奶水,在諸多的乳娘之中,偏生大少爺就與她有緣,在她懷裏大口大口的吃奶,才讓柏氏族長把她留在了府上。本來大少爺斷奶之後她就應該離開,只是族長夫人不放,大少爺也不舍,她也只得留了下來,又求了夫人,把丈夫和孩子也接進府來,丈夫充當護衛,孩子阿一也便成了大少爺的玩伴。起初柏氏族長有意買了阿一,送給大少爺當個侍僕,可阿一的父親姜馬頭寧可將還不到兩歲的阿一送出府去讓他堂伯撫養,也不肯讓阿一賣身為奴,這事才就這麼罷了。又過了幾年,族長家二少爺也長到了五歲,卻不知為何突然和阿一不對付起來。姜馬頭一家才辭了柏氏族長家的差事,又回到村西自己家的土屋裏靠給柏氏族人處理打來的獵物過活。

阿一懂事的早。小小年紀就知道幫着家裏做一些活計。倒讓姜馬頭夫妻省了許多心力。只是有一樣,阿一在別的事情上都聽話,偏生在柏氏族長家的二少爺柏子淩的問題上固執的很,對柏子淩的挑釁從不知迴避,無論姜馬頭夫妻怎麼勸誡,他都置若罔聞,依然固我。總是每隔三兩天就鼻青臉腫滿身狼藉的回家。既然勸也沒有用,一來二往的,姜馬頭夫妻也便習慣了,好在這也不過是孩子們之間的抵牾,有這麼多人幫着,二少爺也吃不了虧,阿一每次也不過是落些皮肉傷,山裏的孩子皮粗肉糙的也沒什麼打緊,更加上柏氏族長也沒有追究,他們也索性閉了眼睛不再過問。只是每次阿一出門,姜馬頭夫妻心裏總要加上幾分擔心。

阿一背着柴火還沒走近家門,遠遠的就看見阿娘扶着門框站在門首向他這邊張望,這麼冷的天也不知她在北風裏站了多久。阿一心裏湧上一股暖流,早已凍得僵硬的身體好似也靈活了許多,使得他的步子也輕快了起來,幾步就走到了阿娘的身邊。

“又遇上二少爺了?”看到阿一臉上的傷,阿一娘有些心疼的說道:“凍壞了吧。把柴給阿娘送到廚下,阿娘給你熬野菜湯熱熱的喝了暖和一下身子。”

“我不冷。”阿一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阿娘快進屋吧,我還從山上帶來好東西呢。阿娘幫我收拾一下,熬了湯給阿爹喝。”阿一長的像他娘,眉眼鼻子,細看起來並不醜,只是經常扳着一張臉,看上去就要顯得老成木訥些,這時突然一笑,竟有幾分不輸於二少爺柏子淩的俊朗可愛。

“什麼好東西?”阿一娘一邊問着,腳下已經向廚房走去。

“阿娘,你看這個。”進了廚房,阿一才從背簍里把狍子拿了出來。那隻狍子已經死了很久,阿一從山上把它帶回村,路上又被柏子淩阻了那麼久的時間,狍子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了。

“這狍子。。。。。。”一看見阿一拿出來的狍子,阿一娘的臉色立刻變了。十里村的村規如山,數十年沒人敢違背,曾經違背村規的人都受到了嚴苛的懲罰,這狍子若是阿一私自獵來的,萬一被柏氏族人知道了,可是一件不小的禍事。

“阿娘放心。”阿一把狍子扔在灶台邊上,蹲下身去把背簍里的柴火整整齊齊的碼在牆角。一邊解釋道:“這狍子不是我獵的,是我在山上從一隻狐狸的嘴裏奪過來的。”說到狐狸,阿一微微頓了一下,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忙又掩飾了過去:“我回來的路上遇見二少爺,他發現了狍子,說我違背村規。不過現在事情已經清楚了。阿娘,快收拾了狍子給阿爹補一補吧。”

“你阿爹今天感覺好多了。”聽完阿一的解釋,阿一娘才放下心來,臉上帶了喜色,道:“多虧有那些藥草,你阿爹喝了今天這劑葯湯,就出了一身痛汗,你回來之前就嚷着身子輕快多了,說起這幾年你阿爹吃的藥草,我們家又欠了大少爺一份情,多虧有大少爺一直以來的幫忙,我們才能過的鬆快一些。這些恩情你都要牢牢記着,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人家。還有就是,二少爺畢竟是大少爺最疼愛的兄弟,你就是看大少爺待我們家的情分上,也不能忤了二少爺,讓大少爺憂心。”

“知道了,阿娘。這些話阿一都可以背下來了。”阿一碼完了柴火,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眼睛裏帶着笑意:“我去陪阿爹說話,這隻狍子就拜託阿娘了。”阿一知道要是再在廚房裏待下去,還不知要聽多少嘮叨,忙找了個理由要躲了出去。

“去吧去吧。”阿一娘已經挽起了衣袖,抽出一根柴火,又抓了一把乾草點燃,塞進灶底:“跟你阿爹說會兒話,我的飯菜就做得了。”

姜馬頭已經病了好些天了。他這病由來不是一兩天。那還是他在做柏氏族長家護衛的時候,一次上山圍獵,被山上的一隻劇毒寒晶獅虎獸所傷,寒毒入體,雖經及時醫治亦無法將劇毒完全祛除,才落下了這個病根。每年的冬天,總要折騰這麼一回。

“阿爹,我回來了。”阿一進了屋,直接走到土炕前,伸手到炕上摸了一把,那熱烘烘的感覺讓他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又跟人打架了?跟二少爺?”姜馬頭倚着炕頭坐着,臉上的精神明顯見好,看來這個冬天的發作又熬過去了。

“沒事。這麼多年我都習慣了,要是哪天他突然不找我的麻煩了,我才覺得奇怪了。”阿一不在意的搖了搖頭,坐在了炕沿上:“阿爹,看來你的病大好了,這毒又被壓下去了吧?!”

“是啊,終於又熬過了一個年頭。”姜馬頭有些黯然。要不是因為這個毒把他的身體拖垮了,他又何至於要去做屠宰獵物的活計。他可是十里村出了名的好獵手,以前每次的柏氏圍獵,都會請他作為幫手的,那樣得來的財帛,可比他現在這一行來的多。若是他的身體好好的,家裏也會比現在過的充裕一些,阿一也便能少吃很多苦楚。

“阿爹,你有沒有發現,今年的冬天越發的長了,天也比去年冷了些。”阿一的臉上帶了些愁容:“要是這樣下去,明年的冬天怕是要更長更冷,阿爹的寒毒發作起來,恐怕也會愈發厲害。要不然我們還是想辦法籌錢去山下的城裏請一個郎中來看一看吧,能除了毒根就好了。”

“傻孩子,哪有你說的那般容易?”姜馬頭苦笑着:“能留一條命直到現在,阿爹我已是心滿意足,能讓我多陪你們娘兒倆幾年,已經是我莫大的福氣了,指望不得更大的造化。”

“阿爹說的這是什麼話?阿一現在已經長大了,必然要賺多些錢請最好的郎中一定要把阿爹的毒連根拔除,也讓阿爹免了每年的這些折磨。”

看着阿一一臉的堅定,姜馬頭欣慰的點了點頭,這孩子真的長大了,高了,也壯了,一張臉上少了些稚氣多了幾分堅毅,有子如此,他便是毒發而死,亦可以瞑目了。阿一看着姜馬頭的神情,便知阿爹對自己的話不以為意,心底更暗暗發狠,無論多麼困難,也一定要把阿爹的病治好,想到治病,他的心裏突然一動,卻是他愚笨了,這麼多年竟然沒有想到他,說不定他能有什麼辦法可以治好阿爹的毒呢。一念及此,阿一的心情雀躍了起來,恨不得現在就跑出去,找那人問上一問。

姜馬頭正想說些什麼,突然聞到一股熱騰騰的濃濃的肉香從屋外傳來,不由得抽動鼻翼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便看見阿一娘端着滿滿一大盆冒着熱氣的香噴噴的肉湯走了進來。

“肉湯?我們哪裏來的肉?”姜馬頭看着肉湯疑惑的問。阿一娘已經將肉湯放在了炕桌上,肉湯燉的很到火候,湯水上面還飄着一層清亮亮的油。

“是阿一從山上帶回來的狍子。”阿一娘輕聲說道:“趁熱吃了吧。你這身體正該補一補。”

“從山上帶回來的狍子?”姜馬頭皺緊了眉頭,質疑的眼神轉向阿一,問道:“又是從別的野獸嘴裏搶下來的?”

“是。”阿一低下頭,不敢直視姜馬頭的眼神,囁嚅着答應着。

“啪”的一聲,姜馬頭狠狠拍了一下炕桌,炕桌震動,那盆肉湯也被震的灑出來一些。看的阿一娘心疼不已,卻又不敢過去收拾。隨着這一聲,阿一也從炕沿上滑了下來,垂着手站在地上,眼睛看着腳尖,頭也不敢抬。

“你阿爹幫人圍獵十幾年,對這莽山獵區就如同對我們家一樣熟悉,現在我雖然中了毒,身子是不中用了,可這眼還沒瞎,心還沒死,你這話騙得了你阿娘卻騙不了我。”姜馬頭臉色發青,伸出一隻手指指着阿一,顫聲道:“這兩年來,每年冬天我毒發,你總能從野獸的嘴裏奪下獵物,你覺得我會相信這鬼話么?莽山之中,在這樣冰天雪地中出來獵食的野獸,根本不會走出獵區,你只是在獵區之外拾取乾柴,又怎麼會遇見捕食的野獸?”姜馬頭把眼神轉向阿一娘,又問道:“這一次他又是從什麼野獸嘴裏奪下的狍子?”說著,不等阿一娘回答,便冷笑了一聲,自己回答說:“莫不是還和上年一樣,是從狐狸的嘴裏奪下來的?”這話一說出口,姜馬頭整個身體都發起抖來,聲音也低了下來,彷彿自言自語的說道:“這莽山之中,狐狸只在一處地方出沒,那就是在禁區。阿一,你跟阿爹說實話,你是不是進了禁區?”姜馬頭猛然坐直了身體,眼神中流落出深深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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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魔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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