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魚米之鄉，上官家世代繁榮。家財萬貫，就是人丁不旺。上官丁丁老爺娶了五房夫人。生了十個孩子都沒活過三歲！

家族的墓園裏有十座小少爺的墓。有些膽小的人就時常聽見裏面有孩子的戲鬧聲。偶爾還有長者的咳嗽聲。

有人說了，這上官丁丁老爺一定是大惡人，所以老天不保佑他。你還真錯了，上官丁丁老爺還真是一位大善人，冬天施衣。夏天施粥。周圍幾座仙山道教，上官丁丁老爺常去積功德。

上官丁丁老爺這名子，是他父親的父親起的，你別覺得我這麼說羅嗦。我要是寫他爺爺的，看着像是罵人。他父親的父親也是幾代單傳，也死了幾個哥哥，後來爺爺就給起了這麼個名子，丁是兒子，加一個丁字，就是把兒子釘住，還真靈，這上官丁丁還真就保住了。那上官丁丁老爺也按這個方法給自己的子孫起名，也叫上官丁丁丁！說不準就都保住了，也不會死十個了。你又錯了，一個丁是兒子，兩個丁是釘住，三個丁不就是釘死了嗎？

上官丁丁老爺去年又添了一個小妾。並沒有娶進門。怕娶進來生的孩子也留不住。小妾是上官丁丁老爺在外做生意遇到的窮人家的女兒。聽說是位瞎眼婆婆病的要死了，這個姑娘跪在當街。誰肯救母親就跟誰走。上官丁丁老爺並不想娶這姑娘，省着造孽。只想幫幫她們，他留下銀子就走了。上官丁丁老爺辦完了事就乘船回家，船正行着，忽然江上一條小船追上來，上面就是那個女兒，叫瑞香。這誠意也感動了上官丁丁老爺。當晚就洞了房。上官丁丁老爺要給瑞香名份，瑞香不肯。上官丁丁老爺就把這府上最北角的院落給瑞香住。瑞香進府沒多久就得了胎。下人們常看到瑞香擺案拜月。上官丁丁老爺也愛這瑞香，瑞香知書達禮，並不像是什麼窮人家的女兒。懷胎整十月。一直生不下來。肚子也不痛。請來好幾個接生婆，在家裏等着。都干著急。請她們有什麼用，孩子還得自己生，總不能像現在說拿出來就拿出來，那時候沒有剖腹產手術。

馬上清明節了，上官丁丁老爺想着去好好拜拜祖先，這次準備的與往次大有不同，所有的供品都是往昔的幾倍，就是要賄賂一下祖先們。

到了清明這一日，天氣極好。上官丁丁老爺給他的父親的父親祭掃。這墓園有專門的人看守，一個瞎眼的老頭，大家都叫他老張。

一行人提籃的提元寶的提食盒的陣式不小。走進墓園。正要擺供品，在墓前的香爐里發現幾尾小金魚。這可不是平常看得到的草魚之流，誰也沒見過的神仙魚，長有七尾。金燦燦的。

這事不得了。屬於祖墳冒青煙的那種。是大吉之兆。眾人都覺得這預示着什麼，當天瑞香順利的生了一個男孩兒。四肢健全，眉清目秀。十二少爺出生。前面有十個，這個也應叫十一少爺，為什麼叫十二少爺。上官丁丁老爺怕這個也留不下，他順次又多算了一個數。把中間空下了。

上官丁丁老爺找了周圍的大小神仙給孩子算命，一個個算命先生都搖頭離開。上官丁丁老爺這一看心又涼了半截。有個多嘴的說：“這孩子沒法算，沒命可算！也許是大命，不是我等之輩看得懂的。”這位老先生出門不久，走路撞樹上，就死了。都說他是露了天機。忽然瑞香也不見了。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十二少爺小的時候，怕養不活，並不太嬌生慣養。認了個窮乾媽！十二少爺三歲的時候，全家人都緊張。風平浪靜連個小感冒都沒得。

終於活到了五歲，上官丁丁老爺的朋友林老爺解甲歸田特來家裏坐客。聽說上官丁丁老爺得了一個奇兒。就想看看孩子的樣子。上官丁丁老爺就叫人把小少爺抱來。小少爺不讓人抱，雖然還不能走穩，自己卻也要蹣跚而行，手裏拿了撥浪鼓。上官丁丁看到兒子就歡喜。兒子還穿着開襠褲，小雞在外面露着。着實可愛。門檻太高，小少爺不讓人扶，自己爬過門檻，大家都擔心他翻門檻的時候咯着小雞！雞！孩子聰明他把屁股抬高就翻了過來。大家都逗樂了。他正要往父親這邊走。看到林老爺哇一下就哭了。林老爺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告辭了。

上官丁丁老爺也沒多留。送了客，抱著兒子端詳。兒子不哭了，破涕而笑兩隻圓溜溜的黑眼睛看着父親。上官丁丁老爺抱著兒子親了又親，兒子用兩隻白胖白胖的小手去摸父親的臉。忽然家丁來報說：“剛才走了的林老爺去了。”上官丁丁沒想那麼多，只想到人有旦夕禍福。

小少爺十歲還不會講話。開始有人還說是貴人語遲。到了十歲還不會說話，這就不是語遲，是啞巴了。上官丁丁老爺也不強求，只要兒子能活着，會不會說話有什麼關係。

這小少爺是上官丁丁老爺親自教養。上官丁丁老爺常想當初十個孩子死了，也許是幾位夫人你害我，我報復你最後把幾個孩子都害死了。這最後一個，上官丁丁老爺也不管什麼家教，只管兒子活着就行。五位夫人在大園內生活，兒子在小園裏生活，各過各的。十二少不會說話沒關係，可長得有些仙氣。這又是什麼話，兩隻眼睛清透如水晶。兩條眉長入鬢角。皮膚白如紙。就是身子有些瘦弱。上官丁丁老爺總覺得兒子眼睛後面有什麼，他看不懂。

突然一日兒子不見了。上官丁丁老爺死的心都有。園裏各處就差掘地三尺。實在沒有，連園子裏的菏塘都撈了一遍。還是沒有。上官丁丁老爺就想到墓園去一頭撞死算了。省得這樣提心弔膽。

正往墓園走着，家丁來報，好象看到小少爺了。上官丁丁老爺一溜煙的往墓園跑。那速度“颼颼”的。遠遠看見，十二少爺睡在桃樹粗枝上，睡得正香。正是三月的光景，墓園裏的桃花開的正旺。也有些落花。兒子長的白，又喜歡穿白色的服飾。在花叢中像仙童一般。誰的孩子誰喜歡呢！硬是把人看成仙童。這什麼眼神！

上官丁丁老爺看見兒子就寬了心，一下子老淚縱橫。他悲從心起，這些年他提心弔膽，如果兒子死了，他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他整理衣襟給祖宗上了一柱香，求祖先保佑寧可自己減壽也願給兒子增壽。

十二少爺終於醒了。他扶着樹枝跳下來，他這一震，滿樹的花瓣一起飄落，有如花雨一般，很是好看。十二少爺對上官丁丁行禮說：“爹我要住在這園裏。”上官丁丁看著兒子，他沒敢吭聲，怕一嚇，又把兒子的聲音嚇回去。上官丁丁老爺說：“兒子，這園裏不是住人的地方，還是回去住吧！”十二少爺說：“爹，你就讓我住這裏吧！我喜歡這幾株桃花！”上官丁丁想，這孩子本身就有些奇怪。他一直不會講話，怎麼突然就會說話。而且吐字清楚。十二少爺又說：“父親。我夢見一位老者，他給我起名為傑。說我命里缺木，木又要水來澆。”上官丁丁老爺本來也沒給兒子起名。怕起不好又傷兒子一條命。既然仙人夢裏賜名那就叫傑！

那就叫上官傑吧！上官傑不肯離來墓園，上官丁丁老爺也只好派人在墓園一角建了一座小園。取名桃花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