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7活屍
雙眸凝重,眼前的集香盒開始沿着某種軌跡在指尖飛快轉動,細微的機括聲不斷傳來,那些完全封閉的香盒被手指按動着依次打開,無數細小的粉末,沿着集香盒的縫隙緩緩傾落,停駐,凝聚。
雙手停駐,一粒細小的灰色香珠從集香盒內滾出落進掌心裏。
或許我們香師真的擁有大神伏羲的血統,我們陳家的香師確實可以集合香氣,並製造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東西,我手上捏着的這枚香珠叫做請靈,又名問路,用以喚出亡者生前殘留的意識,運氣好的話可以看到一些死者生前留在記憶里的特殊影像,但是我不知道這能不能行,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用。
香珠被放在屍體額頭上,渾圓的物件本身是不容易立住腳的,可是這香珠卻好似生出腿腳一樣,牢牢的立在屍體的額心上,看上去既怪異又帶着莫名的神聖。
齒鋒咬破指尖,一滴殷紅的血珠沿着指腹緩緩滴落在靜立的香珠上。幾乎就在兩者相撞的那一刻,無數灰色的煙霧從屍體額心騰空而起,只一瞬就佔據了整間帳篷。
瘋狗退後一步握緊了腰上別著的軍刀,本來就沒有開燈,在這樣濃烈的煙霧下,視線就變得越發灰暗,如果他是敵人的話,那現在絕對是最佳下手的時刻。
他看了一眼千秋,卻看到千秋正仰頭直勾勾的盯着那煙氣最為濃烈的地方,雙瞳在黑暗中重疊,煙氣之後無盡的黑暗充斥着顛簸的前行的腳步與喘息,一個黑影正在踉踉蹌蹌的往前走,他走的辛苦,既想停下來,卻又忍不住撓了撓脖子,那裏有些癢,可能是被蚊子什麼的叮咬了一口。
“我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舒了口氣,開始握着眼前垂下的繩子,踏着碎石往上一點一點挪動,熱汗淌下,他用帽子扇了扇風,繼續前行。有不測風雲,他一腳踏空,軍靴被卡在一條岩石縫裏,他試了幾次,但是都沒有將腳抽出,無奈之下,他只能趴在岩壁上解開了繫着的鞋帶,只穿着被汗打透的襪子繼續往上爬。
他不斷的爬着,爬着,手臂沒有力氣,腿腳也酸軟下來,可是唯有“一定要上去”的信念,支撐着他不斷的向上再向上。
即使遇見那片緊貼着岩壁生長的藍色金針菇,他也沒有停駐下來欣賞上片刻那種別樣的美麗。
“出去”……
“出去”……
這幾乎已經成了他所有的信念,所以他沒有注意到在碰到那些崖壁上貼着的藍色青苔時,那着鈴蘭一樣嬌柔美麗的花朵,咬破了他從襪子裏露出的腳踝,無數灰黑色的孢子緊緊的黏在那些傷口上。少了軍靴的那隻腿,漸漸麻木失去知覺,有藍色的青苔沿着他的小腿一路蔓延,然後是右腿,腰部,到最後他脖子上都開始出現一些藍色的光點。
身體開始腫脹,無數氣體充盈在他的皮膚下,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玩壞了的皮球。他卻從不管這個,一開始他還記得撓撓脖子,到最後他只會盪着完全失去直覺的腿,手臂彎曲如蛇的攀附着繩索,他就像條蛇那樣藉著一點點力道蠕動着往前。
這是……
活屍!
人死之後,三魂七魄並不會立即離體,如果在死者並不清楚自己已經死了的情況下,又有足夠強烈的意志,那他的精神,就會操縱着他的屍體繼續行動,身動,靈已死,這就是活屍。
活屍通常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殺傷力,只要滿足他的心愿,他就會真真正正的死去,這人臨死之前的心愿是上去,所以一旦到達崖上,他最後壓着的這一口氣就會散了。既然他的回憶里沒有爺爺,那剩下的也就不必看了,我正想揮手撤去香師與死屍的聯繫,卻見那蠕動而上的人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看着我,他瞪着一雙充血的眼睛,像是見到了誘人的餌食一樣向著我狠狠撲來……
千秋大汗淋漓的跌坐在地上,背上的冷汗濕透了身上穿着的衣裳。
香師在與任何非人的生物建立聯繫后,會產生一種感同身受的微妙感覺,你能感覺到他想說的,想做的,懼怕的,渴望的,但是同時你也會接收他的暴戾,狂躁,不安,差一點,我就會陷入對方“攻擊”的臆想里,在那裏我會感覺疼痛,流血,甚至……自己把自己嚇死。
我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氣,或許是因為對方生前是個心思敏銳的雇傭兵,剛才我就遇見了對方的反噬。可是就當對方撲來的那一剎那,眼前的一切都隨着灰色煙霧突然消逝。
會出現這種現象,只能說我的香被人動了。
果不其然,見我回神,對方遞過來小半枚還沒有燃盡的香珠。
“你知不知道,在香師燃香時擅自取走香珠,香師很有可能會永遠陷在自己看到的景象里。”我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他大約也是察覺到我的異常才會出手。
“這次謝你了,但是拜託千萬別有下次,即使受到對方的攻擊,我也有辦法全身而退。”
我一把收回剩下的香珠,想要撐着地面站起來,但是雙腿沉如灌鉛,一動就又酸又麻,這就是與死者精神連接太過深刻的後遺症。
顯然我今天並沒有用腿,但是我大腦反饋給身體的訊息卻是我已經爬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懸崖峭壁。
想到那個死者,我看了看對方保存尚且完好的頭顱,整個請靈過程雖然短暫,但是除了重點出現的藍色金針菇,與往上爬之外,那個屍體不停撓動脖子的畫面,對於我來說也是記憶猶新。
我捶捶酸軟的雙腿,撐着地面爬了起來,剛一靠近屍體,就被瘋狗側身擋住。
“你要做什麼。”他皺着眉頭看着我,嚴肅的樣子,讓人覺得他隨時會用軍刀給我來上下子。
“當然是找出真相。”我看着瘋狗身後的屍體,這人脖子那裏絕對有問題。
瘋狗看了下我的手,不發一言的遞給我一雙屍檢用的手套,要不是這雙遞來的手套,我都快忘了,我手指肚上還有自己咬破的傷口。
想到那群金針菇咬破皮膚趁虛而入的樣子,我心裏嚇了一跳,怎麼差點就把這種要命的事給忘了。
“你身上有傷口嗎?”我握着那雙手套,“屍體身上聚集的菌絲會咬破人累裸露在外的皮膚,沾染上自身孢子進行繁殖,能包裹的嚴嚴實實就最好……”
我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瘋狗已經取過手套,熟練的套在手上。
“我該怎麼做?”瘋狗戴上手套,順便將迷彩服的袖口緊緊扣住,本就修長的手指,被手套一勒,再加上這系扣子的動作……嘖嘖,竟然有種軍官帶着白手套時的禁慾美感來。
“他的脖子後面。”
我退後一步,離得稍微遠了些,“你小心點,那裏……應該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