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風采重回
又喝?
徐希挑起眉毛顯然是有些意外,但瞅着那老闆這模樣,他還是沒有出言拒絕,直接叫過徐雲良讓他去小廚房,吩咐備一些酒菜過來。
坐進一旁椅中,看着一言不發的那老闆,徐希嘆了口氣開口問道:“家鳴已經送去永田先生那邊了?”
點了點頭,那老闆也是嘆了口氣:“送過去了……他的傷拖不得。今兒一大早,就給他收拾好了東西,一併送了過去。聽永田理說,手術安排在下午,等手術完一個星期後,就把家鳴送去日本。”
“……嬸子的心裏怕是不好受。您這個時候不呆在家裏陪她,跑到我這裏來喝酒,不太好吧?”
盯着徐希看了片刻,那老闆才偏開視線緩緩搖了搖頭:“昨晚我們三人呆在一起過了一晚,我把事情都跟家鳴說清楚了,告訴他,以後他能靠的也就只剩下他自己了。淑惠也知道,若是不送家鳴過去,別說家鳴的傷可能會要了他的命,那家上上下下這一百多號人口也跟着全搭進去。”
話雖是這麼說,可是徐希也清楚,很多事心裏明白是一回,面對和接受卻又是更加艱難的另一回。就如那老闆現在,不也是一樣嗎?明知道只有送走獨子這一條路可走,可是心裏仍然難受得如刀割一般。
這其中最難受的不是抉擇,而是那老闆身為那家家長,他就是一面豎在門口的旗杆,風吹雨打輕易動不得,所以這難受的心思也只能壓到現在來到徐希身旁才能有些許紓解。
看着酒菜已被端上來,徐希拉着那老闆坐到了桌前,執起酒壺邊倒酒邊說道:“今天早上永田理來找過我。”
正盯着酒杯看的那老闆,搭眼瞥向徐希,並未覺得意外,點點頭應道:“昨天在你店裏呆那麼久,他肯定是要過來問的。”現在的他,甚至連問徐希是怎麼回答的心思都沒有,只想一醉解千愁。
徐希伸手為那老闆滿上面前酒杯:“你若想喝,我不攔你。但我希望你知道,便是爛醉如泥,也終有醒的時候。若是永田理覺得你不能為他所用,或是你達不到他心中的預想的話,只怕你之前做出的選擇和付出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這一句話入耳,讓那老闆喝酒的動作不由停了下來,就這樣怔了好一會兒,他才無力地放下手中杯子,對着徐希苦笑道:“光慶,你還真是片刻都不讓我歇息啊!”
先用公筷挾了一筷子菜放到那老闆的碗裏,徐希把筷子放下后才開口說道:“等你把後面要怎麼做都想清楚、列明白了,我陪你喝、陪你醉。”
給徐希這麼堵了一句,那老闆苦笑道:“還能有什麼打算?還敢有什麼打算?只能是先順着永田理的意思來,靜待時日等到有機會的時候,我就陰他一把狠的!就算陰不死他,也要讓他心滴血。”
話到這裏,那老闆更是雙眼微眯恨聲說道:“加在我和我家人身上的痛,我一定會加倍奉還!”
那老闆的話讓徐希不由心中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麼,但是他表面卻仍是不動聲色,情真意切地提醒道:“即便真是要報復,那也得先獲得他的信任才行。你不會天真的以為……交出家鳴他就對你完全放心了吧?”
“我……”
“好好的做一份計劃,將你要如何接手漕運告訴他,只有先獲得他的認可,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這樣你才能在他不知不覺中掐住他喉嚨。”徐希微笑着說完,這才緩緩舉起了酒杯:“事情說完了,現在你想喝酒的話,我陪你喝個夠。”
可這時候,那老闆又哪還有喝酒的興緻?他滿腦子都在飛快的想着徐希給開了個頭的計劃,但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轉頭看向徐希問道:“你……是不是也在盤算啥?讓我猜猜……要走漕運把你家的寶物運走?”
徐希怔了一下,沒想到那老闆在理清思緒后,一下就想到了這一點。不過他也沒有做解釋,只是笑了笑洒脫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些東西,便是沉進江海里,我也絕不會讓它們落入日本人手裏的。”
想到徐家一直以來的行為準則,那老闆似乎又抓到了什麼線索,湊上前微微皺眉問道:“你家的珍寶庫並沒有被毀?還是說,你提前把東西藏起來了?有危險?需要送走?”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竟是給徐希逼到了牆角。
此時徐希也終是再一次見識到了,當初被施老太公讚不絕口的天才:他是丁點口風都沒漏,可那老闆卻眨眼間將他所有的計劃都推算出來了。
面對此時多智近妖的那老闆,徐希既沒有着急反駁更是沒有點頭承認,只是看着對方沉聲問道:“那老闆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那老闆先是點頭,然後搖頭,不等徐希開口問,他已是先說道:“這樣可不夠讓永田理心痛的。”
“若是……把他最心愛的那隻青銅簋給換走呢?”徐希此時臉上雖然還是帶着笑,但眼底閃過的寒光卻讓那老闆也忍不住拍起巴掌:“如此甚好!計將安出?”
具體如何操作的細節,徐希心裏只有個大概,該怎麼做暫時還沒具體想法,但若是能確定把青銅簋送走,他心裏倒是輕鬆了許多,衝著那老闆點點頭含糊說道:“已有準備,但還欠時機。”
心知謀划這種事徐希最是擅長,那老闆也不再多問,只是應承道:“好,你把東西換了,我把你們都送出城。”
“我們?”突然聽到這個詞,徐希不免有些意外地微微睜大雙眼:他可沒想着要離開天津衛,可聽那老闆的意思,卻是要連他一併送走?
那老闆點點頭:“你剛才說了,要把永田理最心愛的青銅簋給換走。我雖不知道你會用什麼法子,但別忘了,上次水先生換給日本人東西時,也是在你希夷閣。如果東西又一次和希夷閣扯上關係,哪怕永田理再欣賞你,只怕也是容不得你了。所以,青銅簋換完,你必須離開。更何況……嘉澤的身份到底是太危險了,還是儘早離開的好。”
或許是因為失了自己的兒子,那老闆此時對徐希和紀敏這兩個摯交的後輩很是着緊,一直在擔心他倆的安全,此時見徐希面露拒絕神色便連忙勸道:“聽我的,去南方吧。日本人一時半會還打不到那邊去,只有去那邊才算是稍微安全些。”
對於那老闆這個建議,徐希倒不是沒考慮過。不過徐家也好,希夷閣也罷,這麼大一個攤子,他身為東家,自然不可能甩下一切說走就走,這樣會把大家都給害了。
心中斟酌了半晌后,他才看着那老闆說道:“這件事還得容我考慮考慮,而且我也要與嘉澤商量一下。便是換那青銅簋,最少也還要五六天的時間。短時間內,怕是走不了。”
對於徐希的顧慮,那老闆倒是顯得無甚所謂:“無妨,永田理現在的注意力暫時會放在我身上,你們只要這段時間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其它的……就統統交給我吧。”說到這裏,或許是找到主心骨,那老闆也顧不得喝酒,徑直站起來,伸手戴上了帽子:“光慶,我得先回去給永田理做計劃去了。這酒,留到日後你成功了我們再一起喝。”
看到那老闆能這麼快振作起來,徐希也很是高興,連忙起身對着那老闆伸出了手:“自己保重,回去好好安慰一下嬸子,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很是訝異地瞅了徐希一眼,又看了看他伸出來的手,那老闆忽然哈哈大笑兩聲重重握了上去,上下搖晃幾下后才放開手,壓了壓禮帽,邁着大步出了小花廳朝外走去。
看着他消失在視野盡頭的背影,徐希不禁感慨道:“雲爺爺,老太公口中的津門天才,當是如今這模樣吧?”
站在徐希身後的老管家也是跟着點了點頭:“已是多久沒見過那老闆這般模樣了?沒想到受了永田理的刺激,倒是讓他重新振作起來了。”
這些年那老闆為了那家的振興,可謂是殫精竭慮,隨着時間與局勢的變化,他終於是被磨平了稜角,只是一門心思想着鑽營,哪裏還有半分之前的風采?為此上一輩的人看在眼中也都是惋惜不已,卻不想今日竟見證了他昔日風采重回,不知道論起來算不算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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