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請君入甕
馬車跑了大半個時辰,終是來到了瀚羽齋門外。也難為陳達修這幾天一邊替永田理裱畫,一邊還要收拾鋪子,下了死力氣之後,倒也給他拾掇出幾分往日模樣來。
遠遠見到二人下車,早就候在大門外的陳達修笑着大步迎了上來,隔着老遠就抱起拳招呼道:“永田先生,徐東家!”
“陳爺,今兒個冒昧來訪,還請見諒。”
三人客氣了一番后,陳達修到底是沒把二人讓進鋪子,而是將他們請到離鋪子不遠處的茶樓:“二位還請見諒,我這剛回來,百廢待興的,鋪子還沒收拾利索。”
早知道是這種情況,二人也不見怪,跟着陳達修進了茶樓。
待坐定后,徐希才接過老趙手中的竹籃,並着把請柬自身上取出放到了竹籃上面,雙手端着一併遞了過去:“陳先生,光慶這裏有個不請之請。”
待知道徐希來此的目的后,陳達修略猶豫了一下,偷眼瞅了眼默不作聲的永田理,最後才小心陪着笑點頭道:“既然是徐東家開了口,又親自上門相邀,我如果拒絕就太不識抬舉了。”
本以為要費上一番口舌,甚至準備好要拿出自己的身份來逼迫陳達修就犯,卻沒想到他這麼簡單就答應了。自覺準備好的一拳落到了空處,永田理頓覺有些無趣。
不過剛才見過瀚羽齋如今的凄慘模樣,對於陳達修此時的反應,永田理倒也覺得正常:現在店鋪這般模樣,如果再不找個地方展示一下自己的水平,只怕再過不了多久,這天津城便沒了瀚羽齋的位置。
見事已商定,永田理自個身上還有事,跟兩人道了個別,直接叫了一輛洋車便先行離開了,倒是徐希還留下與陳達修客套了幾句,這才出門上了馬車。
回去的路上,徐希在馬車裏閉目養神,心中在盤算着這一行的收穫。
今天倒是有了意外之喜,本來徐希還想着這次雅集之後,找個機會再瞧瞧永田理手中那隻青銅簋。可沒想到他自己對金文那麼感興趣,所以正好可以藉著這次機會,把那隻青銅簋再拿過來看看,等仿冒的青銅簋修改好之後,他們就要想辦法行那偷天換日之計,將真的青銅簋給換出來了。
雖然這一切聽起來難如登天,但總算走出了這第一步,讓他更是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不管未來如何,都絕不能讓國寶落在日本人手中。
回了希夷閣人剛坐定沒多久,紀敏便又過來了,這大概就是……住得近的好處吧。在知道陳達修願意來當裁判后,紀敏也是鬆了一口氣,對徐希提醒道:“想辦法讓永田理把青銅簋給帶出來,陳爺上手比你上手更好,他到時改起來也會順利得多。”
徐希也是這個想法,連忙點頭:“現在最難的就是,怎麼才能不着痕迹的讓永田理,自己願意帶着青銅簋過來參加雅集。”
“這事不能直接提,我回頭找武藤,他想參加雅集可不能空着手,怎麼也得帶上一兩件東西來展示一下。只要他出手了,永田理肯定不會空着手來,再說以他多疑的性子,你說的話必定不會全信,眼下剛好有熟悉金文的人在這裏,他肯定也會想拿着請教一番再互相印證一下。估計在他的認知里,懂金文的人,必定對青銅器很了解,我們正好再誆他一次!”
徐希認同地點了點頭,緊接着又開口補充道:“今天替那老闆圓了一個場子,這份情得他來還,回頭讓他也敲敲邊鼓,務必讓永田理將青銅簋帶過來。”
紀敏也跟着笑了:“永田理現在是拿了一幅假的《墨竹圖》、一個假的六桃過枝碗、一個假的玉山子。對了,之前還聽你說過,他手中有用金水浸過的青銅器?他那麼期待參加一次正式的雅集,必定不會再拿沒有把握的東西出場。這樣算來,他想壓武藤一頭的話,就只有那隻青銅簋了。”
聽着紀敏細細數來,就連徐希都覺得永田理有點可憐:折騰半天收了一堆破爛東西!也難怪今天知道那個玉山子是假的后,一下就氣成了那般模樣,換成任何一個人有他那倒霉經歷,只怕也得氣得當場跳腳開罵。
紀敏向來是個想到就去做的直爽性子,這裏與徐希說定了主意,馬上便起身告辭就往外走。
盯着那個乾脆果決的背影,徐希心裏卻莫名一抽:若是有哪怕一絲絲可能,他也不希望紀敏去面對武藤,或者說……不希望她再去面對任何日本人!
徐希不由得在內心升起一種奇怪的想法:把紀敏護在身後,寧可自己面對這世上所有的艱難險阻、狂風驟雨!
當他想到這裏時,突然感覺後腦冰涼,又一下清醒過來。之前的想法浮出腦海,讓他自己都怔了片刻,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如此想法。
不過他倒是能確定,自己剛才那些想法都是源自內心最真實的體現,而不是什麼腦袋一熱的混賬主意。
“少爺,紀少爺不是那種願意安住在金絲籠里的雀鳥,是註定要翱翔九天的鳳凰。”不知從何時起就站在了徐希邊的徐雲良,看到自家少爺望着外面發怔的表情,多少也猜出了他的想法,當下便出聲提醒着他。
這句話倒是點醒了徐希,他也是愣怔片刻才不由苦笑一聲:“沒錯,嘉澤她……便是一般的男人都比不過她,又怎麼會安心呆在後宅里無聊度日呢?更別說她身上還負着血海深仇。”
現在看來,能獲得紀敏真心相待之人,必定是與她一起肩並肩戰鬥過的同伴,而不是不顧她的意願,將她強留在後宅做那籠中金絲雀的男人。
想到這裏,徐希腦海中莫名又浮現出了洪文博的身影,不禁嘆道:“洪先生……把嘉澤教得很好。”
或者該說,共產黨真如紀敏所說,是一個引人積極向上,為國為民的政黨,所以才會近朱者赤,讓身為黨員的紀敏也變得如此之好:“雲爺爺,我現在對共產黨越來越好奇了。我……很想了解一下他們。”
其實此廂中不止是徐希,徐雲良也在這些天的接觸中,對於這個不同於平日裏見到的政黨的共產黨有了些好奇。但他的沉穩性子註定了,一開始只會靜立在旁默默觀望:“總會見着的,有的是時間慢慢了解。”
話到這裏,徐希倒是想起另了一件事,轉頭對徐雲良問道:“不知道洪先生出事的消息傳回去沒有?那面會不會再派別的人過來與嘉澤聯繫。”
像紀敏這樣的人,一旦與上線失去了聯繫,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那心真的是懸在半空中無論如何都踩不着地。
可他們終究還是局外人,再想也是束手無策,一切只能看那邊怎麼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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