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章 雲頂門三劍客 20
有曜有意讓檜風多接觸雲頂門以外的人和事,所以他會時不時地帶檜風下山做任務。
檜風本身對於任務挺感興趣,尤其是每次測試投毒效果,都會讓他有一種奇妙的滿足感。
有曜是一路見證了檜風毒術的長進,他在最開始就告誡過檜風,下毒是一種自保手段,需要剋制。
檜風一向很聽有曜的話,既然有曜說了,他就會做,所以致命的毒只是在鬼怪身上作用。
檜風依賴有曜,但有曜除了檜風這個義子,還有其他至交好友,有曜有時也會在三人執行任務時帶上檜風。
檜風知道義父與他們的關係很好,可是,每一次見他們三人在一起,這種認知就會更深。
有曜與檜風一起時,更多的是責任,而他與逍遙爾思一起時,更多的是輕鬆。
甚至,有曜與逍遙爾思一起時會表現出許多和檜風一起時不可能出現的的神態與話語。
單獨相處還能假裝,可是,有了對比之後,差距便清晰地顯現。
檜風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可能有些問題。
這種狀態很奇怪,有些想法不應該出現,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沒辦法扼殺,甚至,愈演愈烈。
他也想要好好控制那些情緒,可是,沒那麼簡單。就像是,他的身體裏存在另一個人,那個人很壞,甚至,那個人逐漸蘇醒,開始干擾他,想要搶走他的身體—
檜風盡量多地待在有曜身邊,他分外珍惜這樣的相處,就彷彿他能預感到自己冥冥之中既定的命運。
他並沒有拼盡全力地反抗,更多的,像是一種不舍。
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但終歸,他沒有向有曜提過這件事。
那種侵蝕感,越來越強了。
而這場名為命運的鬧劇,終歸只要開幕的。
那是一次任務,在外遊歷的弟子發現了鬼器的蹤跡,傳消息回雲頂門,掌門派出爾思三人前去查看。
恰巧,有曜與檜風剛結束任務的地點距離鬼器所在地較近,商量后決定,有曜先去,爾思逍遙隨後就到。
有曜是與檜風一同出來執行任務的,本來有曜不打算帶上檜風,但檜風想去,有曜最後還是答應了。
相比爾思逍遙,有曜與檜風離鬼器更近,但是,當他們趕到時,慘劇還是發生了。
被鬼扇操控的孩子已經殺死了新郎,正要對新娘下手,有曜出手阻止,這才救下新娘一條命。
周圍賓客僕從驚叫,逃命,場面一片混亂。
有曜避免誤傷,用靈網暫時困住了那個被迷了心智的小孩。
這場婚禮的新郎是位在青陽國地位不低的軍官,就連青陽國君也在場,也正是因為有國君在,混亂的場面很快就被整頓,疏散賓客后,整個府邸已經沒有閑散人等了。
被殺的人被擺在一邊,重傷的新娘被帶出去醫治,青陽國君身邊也沒有幾個人。
他知道這些鬼怪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而困住了鬼怪的修士,他知道對方是雲頂門的人。
“若寡人此時向雲頂門發出委託,雲頂門可能接?”
青陽國君面色溫和地問。
被靈網困住的孩子像是困獸一般地撕扯着壓在自己身上的網,不甘的嘶吼聲是這裏唯一的明顯響動。
“青陽國君委託的內容是?”
有曜不卑不亢地回。
“寡人的委託不多,只要消滅這邪物,還受驚賓客安心便可。”
“我等能力有限,讓賓客安心這事,可能青陽國君您比在下更合適。”
“是寡人沒說清,委託內容為‘消滅邪物’便好。”
“國君的‘消滅邪物’,是否包括那個被惡靈附身的孩子?”
“仙師不必如此多慮,寡人信得過雲頂門,也敬重各位仙師,只要真正除了那殺過人的邪物便可”
青陽國君笑道
“至於這孩子,全憑仙師做主,寡人不會過多干涉。”
以一人之力滅一個國,這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天方夜譚,但對於靈修來說並非不能實現。
正是因為這樣的差距,天道的平衡便成了靈修的枷鎖。
普通人與靈修之間維持着一種微妙的關係,所有人都知道,靈修不能亂殺無辜,否則會受到天道的懲罰。
曾經,有一小國國君自以為抓住靈修把柄,囂張跋扈,出言不遜,幾番冒犯。
最後,被激怒的靈修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活剮了那小國國君,並且將這個小國的血統也滅得徹底。
斬草除根是修士保命的習慣,靈修見多了生死與殺戮,與普通人相比要無情許多。
那犯了禁忌的靈修坦然接受天譴,雲霧陰翳,天雷滾動,靈修灰飛煙滅,而靈修所在的那整片宮殿也被夷為平地。
之後,那靈修的師父,親友,皆是修鍊不順,修為難漲,再後來,那靈修所在門派一蹶不振,銷聲匿跡。
這次的滅族與天譴徹底地震懾了所有懷着心思的普通人與擁有力量的修士。
在那之後,天道的禁忌更為穩固地成了維持靈修與普通人關係的一道界限。
“青陽國君抬愛了,這委託可以接,但青陽國君要多等會兒,我們的隊長還在趕來的路上。”
隊伍中,隊長擁有最高的決定權,也只有隊長能夠在中途接受委託。
“勞煩各位仙師了。”
靈修與普通人雖為同族,但關係算不上親近。客氣,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
“青陽國君可否告知在下這孩子的身份,以及新郎新娘與這孩子的關係?”
“他是新娘的親生孩子“
青陽國君言簡意賅。
“在下並無冒犯之意,青陽國君若是不方便說,在下可以向其他人打聽。”
有曜聽出了對方話中的保留
“靈修向來不干涉各國政務,只會完成委託內容。”
“仙師言重了”
有曜已經把話說明白了,若是繼續避開,反而顯得心虛了。
青陽國君明白對方想要知道什麼,只是,大國小國之間的吞併歸屬終究不是什麼正義之舉。
“既然如此,那寡人就直說了。”
青陽國君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原來,那死掉的新郎本是華卉國的大將軍韓野,而這新娘則是華卉丞相長女。
現在已經沒有華卉國了,因為,這個小國家現在已經屬於青陽了。
當初,華卉抵抗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卉木國君願意歸順,為表誠意,甚至在書信中坦言願意獻上反對派的丞相與大將軍的首級······
“吼—”
怪物般咆哮的同時,一道銀亮“倏—”地直插而來,正是向著青陽國君方向。
“叮—”
一根長長的玄針打偏了銀亮原本的痕迹,當那突襲而來的暗器插入地面時才讓人看清,那是一片極薄的刀片。
那刀片是被網中的小孩投擲而出,而那孩子手上緊緊攥着一柄拆開一根玉骨,不完整的,扇面繪着水墨山景畫的摺扇。
原來,看似絹紙做成的扇面,其實可以拆成一片極薄的刀片。
“吼—”
靈網之下傳來兇狠的咆哮,如同野獸般原始的憤怒出現在一個小孩身上看着尤顯怪異。
“啊—”
然而,野獸般的孩子忽的被幾根粗長的銀針釘住了手指,慘叫的同時,攥着摺扇的手脫了力,但那摺扇卻不落,像是連皮帶肉地長在了手上。.ζa
有曜看了一眼檜風,檜風敏銳地捕捉到了有曜的目光,回視。
少年眼尾微微下垂,天生的無辜感再搭上那雙黑眼睛,很難讓人覺得他有什麼歹毒的心思。
不可否認,檜風釘住那小孩的手很有效,但是,有曜並不贊同這種做法,他更傾向於用法器捆住那小孩的手。
有外人在,有曜沒有說什麼,移開了目光。
“仙師,他這是······”
青陽國君不愧是一國之君,哪怕差點被暗器偷襲也面不改色,看了一眼被網住的小孩,掃過未開口的黑眸少年,重新將目光放在有曜身上。
靈修與鬼怪之間的交手果然是普通人沒法比的。
被眼前的靈修保護也不需要擔心什麼,委託人的重要性不必強調。
“借一步說話”
有曜猜測,摺扇中的鬼祟與華卉的大將軍和丞相有關。
他暫時不打算刺激操控着小孩身體的鬼祟,但是他必須知道相關人的信息。
“仙師這邊請”
青陽國君很快會意,率先表態。
有曜點頭道謝,走之前,他看了檜風一眼。
檜風明白有曜的意思,但他不大高興,別過頭,不去看有曜,逕自走到靈網旁,守住那個惡靈。
有曜沒去安慰檜風的彆扭,他跟着青陽國君離開了。
待走到另一邊,有曜才再次發問。
青陽國君知道重點,面色溫和地繼續先前被打斷的話頭。
華卉國君打算獻上國璽,條件就是他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為表誠意,他在信上說,他會獻上反對派的大將軍和丞相的首級。
青陽國君惜才,他不打算殺了這兩人,可誰知,他還未回信,華卉便生了變故。
華卉大將軍親手斬下了丞相首級,獻給了華卉國君,並且,他不再堅持主戰,轉而支持議和。
華卉國君自然高興,他還煩惱該怎麼找人暗殺這兩個主戰派,結果現在都不用他動手了。
當青陽國君君臨城下時,華卉國君打開城門,親自迎接。
當時,捧住裝着丞相首級錦盒的人,就是華卉大將軍韓野。
華卉國君獻上代表權利的玉璽,而華卉大將軍獻上代表誠意的錦盒。
之後,青陽國軍隊進城,百姓依舊在城中生活,只是,卉木國不再了。
沒有多餘的流血,沒有多餘的戰爭,大家都有好處,這應該是皆大歡喜的結果。
“青陽國君為何會任用曾經的華卉大將軍?”
有曜問。
“他不會叛變,更不會為復興華卉而叛變。”
青陽國君沒有遮掩,眼前的這位靈修與他並無利益糾紛,沒什麼關係,這反倒能讓他說得直白。
“當他捧着錦盒獻給我時,我就知道,他失望了,但是他已經承諾了責任。”
青陽國君輕笑。
“就像仙師必須習仙術一般,對於王族的人來說,‘看人’,是必需的技能。”
這位威風凜凜的華卉大將軍在最初不過是個地痞,當初能入軍,全靠那位老丞相的教化與舉薦,說一句恩師也不足為重。
放眼各國,大將軍一職皆是世家承襲,唯有他不一樣,他是真正從底下爬上去的。
“而‘用人’,是身為國君的必需技能。”
青陽國君看着有曜,唇邊帶笑。
他眼神中的自信與傲然是溫和表相之下的本質。
眼前的這位青年男子終歸是一國之君,骨子裏的自信與驕傲只是隱藏了,並不是消亡了。
傲慢,是官家子弟的通病,而出生草莽的上位者最能磨練這種生活優渥所產生的傲慢。
底層的出生讓韓野看到許多高高在上的人看不到的東西,而後來站過高處,所以他不會去難看地諂媚權貴,這樣的人清醒又自知,收斂且有用。
韓野能為國君選拔出更多有潛力的新兵,也能磨練那些嬌貴的官家子弟。
他經歷不可復刻,所以他獨特。
而更為難得的,是他背負的責任,需要依靠青陽國君庇護。
像他這樣的人,對一位君主,有忠心,但不可能有全部的忠心,他曾經交付所有真心的人,應當只有那位老丞相。
外人皆說,他是為了活命,為了地位權利才親手殺了自己的恩師,但青陽國君並不這麼認為。
恰恰就是因為報恩,所以他才會將那喪夫的老丞相長女一直帶在身邊。
韓野需要安穩的生活,他能看清自己的處境,他也知道自己的作用。
這樣目的簡單明確又聰明清醒的人,很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