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心辯(二)

第一百九十章 心辯(二)

棗府,王韶正待在房中獨自欣賞着一盆綠梅,含苞待放,白綠相間,清新碧玉,綠梅不似紅梅,無需雪的襯托,自帶光芒清輝,可遠觀亦可近玩。

今日陳定親自登門拜訪,送綠梅以表歉意。

“那日是我酒後失言,還望台產兄莫要記在心上。”

“綠梅甚是難得,只可惜從南方挪到北方是活不長的,難道沈白連這個最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棗嵩話里別有用意,因為他知道這盆綠梅是沈白從吳興帶來的,特意獻給趙王,而今趙王派陳定將這盆綠梅轉贈於他,就是在提醒他,若他和王浚有異心,結局就會同這盆綠梅一樣,很快凋零。

而沈白無非就是想借用潁川四大豪門的勢力,除掉陸玩,此番也是沈白最後的機會,他自然不能錯過。

陳定接言道:“我早就提醒過他,崔緹對冀州那些士族尚且毫不理睬,他連同鄉之誼都不顧,又怎麼會真的扶持吳興沈氏?如今他找上我,我也是愛莫能助,故而才來尋台產兄。”

棗嵩對陳定的這套說辭嗤之以鼻,潁川四長早已不復往日,荀家與陳家仍是領先群雄,鍾家和韓家卻有些沒落,雖說他們四家是同氣連枝,但是各有打算,難以合力,陳定言下之意就是想讓棗嵩和王浚去對付陸氏兄弟,而潁川陳氏只會隔岸觀火。

“沈白孤身北上,沒有親友,一心想要為慘死在陸玩手中的族人討個公道,他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但是他太沉不住氣,很可能報仇不成,到最後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崔緹是不屑於參與吳地的內鬥,而棗嵩卻是篤定沈白成不了事,他當然也不會參與其中。

陳定又道:“這是沈氏和陸氏之間的矛盾,我本不該過問太多,只不過陸玩已經查到了晁亮身上,可見你還是棋差一着。”

棗嵩笑而不答,陳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假借月判官之名殺了晁亮,就是為了把李如柏牽扯進來,因為他知道李如柏的背後正是梁王。

憑陸氏如今在洛陽的勢力,若是不懂得妥協和退讓,執意同趙王和梁王抗衡,就是自尋死路。

陳定卻道:“萬一因晁亮之死,那個人被牽扯出來,台產兄又該如何應對?”

棗嵩忽然變了臉色:“一切以王爺為重,犧牲總是在所難免,莫說是他,到時就連你我二人也不例外。”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王韶便吩咐小婢把這盆綠梅搬到廊上,接受自然雨露的滋潤。

在陳定離開后,棗嵩便來到王韶的房中,看她坐在那裏看書,棗嵩什麼也沒說,直接換了一身素服,就要走出門去。

王韶叫住他道:“你不要以為昨晚我沒睡是在等你,我可沒有等人的習慣。”

棗嵩淡淡回道:“我知道。”

王韶卻依舊解釋道:“我只是睡不着而已,最近總是這樣。”

棗嵩敷衍地說道:“那就換一種熏香吧。”

王韶直接將手中的一卷書摔到地上,又氣又惱道:“我本來就不是等人的那種人,可為何你偏偏要我一直等下去?”

自他們成親后,和王韶認識的那位溫柔而且善解人意的翩翩公子相比,棗嵩已是判若兩人,新婚夫妻本應兩情依依,親密無間,可棗嵩卻以處理各種公事為由,很少陪伴她,甚至在故意疏遠她。

棗嵩躬身慢慢撿起那本書,又輕輕放回到她的桌前,答道:“我從來沒讓你等過我。”

王韶滿臉失望:“你當初說你心悅於我,那是假話吧?”

棗嵩沒有回答,轉身時卻聽見王韶莫名的發笑。

“你害死晁亮,如今還敢去晁府弔唁,你真是個無情無義之人。”

“你身子弱,不能飲酒,難道你忘了嗎?”

棗嵩一進到屋內就聞到了酒氣,他沒有作聲,也是一種無奈。“泠繼祖意外發現我們私會,你便設了一局,先命人在茶里下藥迷暈馬氏嫁禍晁亮與其私通,又故意將此事透露給廖淵,再為晁亮出謀劃策,讓泠繼祖為他頂罪,說到底他和晁亮都是因我而死。”

“你真的喝多了,等你清醒了之後,我再過來。”

“晁亮大概已經猜出你是故意接近我,他才喪命的,你是害怕我的父親會怪罪於你,還是怕那個人的身份暴露?”

棗嵩不由得俯下身沉聲問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為何不把這一切都告訴你的父親?”

“因為你是我的夫君,是我這一生的陪伴,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一邊。”

不論棗嵩是否真的喜歡她,她始終待他如初,這讓棗嵩更心疼,更愧疚了。

王韶柔軟的雙手撫上他的臉頰,兩顆心在慢慢靠近,可棗嵩仍舊選擇將那份愛意隱藏。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或許盧琛更適合你。”

王韶苦苦一笑:“這世上想要攀上盧琛的女子太多了,我又何必去湊那個熱鬧?”

棗嵩知盧琛只鍾情於一人,在成皋縣時為了保護雨輕,盧琛甚至可以不惜性命,那麼在許昌,若雨輕再次面臨險境,盧琛還能夠全身而退嗎?

“那盆綠梅好看是好看,可惜活不長,我看你也沒必要對它太用心。”

“它明明還活得好好的,你怎麼能說出這麼掃興的話來?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要讓它活得長久。”

棗嵩不理解她對這盆綠梅為何如此執着,只覺得她的想法太天真。

王韶想給這盆綠梅活下去的希望,同樣綠梅活着,也能帶給她希望。

“這兩天我有事不會回府,你不必再等我,早些歇息為好。”

王韶知道棗嵩又要去見那個人,直言道:“他是罪臣餘孽,始終都是見不得光的,當真值得你付出這麼多嗎?”

棗嵩斂容道:“他不是什麼罪臣餘孽,而是忠臣遺孤,對我而言,沒有值不值得,只有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

“這個朝廷遲早會亂起來,即便我不去做這些事,仍然還有別人會去做,只是那樣就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王韶好想要抓住他的手,勸他放棄,也許一切都還來得及,可她又收回自己的手,因為她知道自己阻擋不了棗嵩的志向。

在棗嵩轉身走開后,王韶默默流下一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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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中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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