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節 亭名(二)

第八十四節 亭名(二)

靜謐夜空下,夏侯殊和陸玩他們在亭中賞月,王禱思忖一會,說道:“取名為滄浪亭,同甫兄以為如何?”夏侯殊問道:“作何解?”“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王禱淡笑道:“陸先生寫過一首《塘上行》,其中有一句,‘發藻玉台下,垂影滄浪淵’,剛才在水榭邊聞到幽幽花香,清輝的月光照在水面,月影和人影在水中倒映,倒是讓我想起了這首詩。”夏侯殊微微點頭,陸玩憑欄望着水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雨輕抱着白貂,走到夏侯殊跟前,莞爾笑道:“我想到一個好名字。”夏侯殊望着她:“什麼名字,說來聽聽。”王禱呵呵笑道:“她起的名字一定很刁鑽。”雨輕在他們面前踱了兩步,忽而狡黠一笑:“狂浪亭,怎麼樣?”夏侯殊微怔,雨輕卻舉手打了一個響指,從亭子不遠處就傳來起一陣奇怪的音樂,只聽有人高聲唱道:“一撥一撥接踵而來,大風帶着我搖擺,夢在燃燒,心在澎湃,不用徘徊,大搖大擺漂在人海......狂浪是一種態度,狂浪在起起伏伏,狂浪,狂浪........”這首歌曲演奏完畢之後,夏侯殊和王禱還不知其所以然,陸玩卻笑了:“狂浪為洶湧的浪濤,起起伏伏,不被約束,與昔年魏武帝寫下的‘袞雪’二字,有異曲同工之妙,逸民先生也未必想得出這樣貼切的好名字。”雨輕又坐回陸玩身邊,吃了一口桂花蜜糖蒸酥酪,又抬眸淺淺一笑:“小豬哥哥,我連題匾人都幫你想好了,韋熊精於題署,亦善隸書,拜託武遼請他的老師題匾應該不是難事。”這時梁辯走進亭中,笑道:“你想的倒是很周到。”陸玩放下茶杯,問道:“文明兄,留客小店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梁辯隨意坐下來,沉聲道:“都是嵇兄的小廝惹的禍,嵇兄這次恐怕有麻煩了。”梁辯派人去縣衙打聽了一下,候雁已經道出了實情,原來馮延齡知道甘氏生前與嵇盪私通,在甘氏出嫁前一個月,還與嵇盪去城南報恩寺幽會,報恩寺香火不旺,寺內有位年過七旬的住持,名喚枯渡法師,還有七八個僧人,那日嵇盪與一位輕紗遮面的女郎進入寺內,碰巧被馮延齡的幫閑朋友看到,尾隨在他們身後,發現那名女郎卻是甘氏,馮延齡就借甘氏之死找嵇盪要錢,嵇盪只好吩咐候雁去留客小店給馮延齡送封口費。候雁一開始並不承認是自己殺了馮延齡,審到最後他才招認,全因他一時貪財,才將馮延齡毒害。夏侯殊臉色沉了下來:“嵇盪行事真是荒唐。”王禱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說。梁辯繼續說道:“余縣丞並未在縣衙大堂審理,多半是礙於嵇家的關係,不敢輕易得罪,這件案子尚有一些疑點,余縣丞便先將候雁收監入獄,來日再審。”陸玩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余縣丞有清廉正直的名聲,對此案會秉公處理的。”雨輕卻道:“明日你要去看望劉縣令,聽說他視力不太好,我這裏正好有一個水晶石放大鏡,你代我送給劉縣令吧。”夜色深沉,武遼正在陸玩的廂房內研究那塊碧玉竹節式硯台,陸玩則在臨摹韋誕的字帖。武遼自語道:“這硯台背面的書法龍拏虎攫,劍拔弩張,跟我師父屬同一個流派,兼通張伯英和邯鄲淳之法,這一方竹節硯台製作的時間大概是曹魏時期,作此銘文之人應該也是曹魏時期的人物,表達的是對故人的思念之情,只是沒有落款。”綠毛龜在桌上爬來爬去,武遼放下那硯台,卻發現綠毛龜快要從書桌上掉下去,他慌忙伸手想要抓住它,陸玩拿筆桿輕輕點了一下它探出來的腦袋,它立馬縮回龜殼裏,不再前行。武遼卻不小心把打翻了茶杯,硯台被茶水浸濕了,武遼從陸玩手裏接過自己的綠毛龜,笑道:“剛才光顧着看硯台,把它都給忘記了。”南絮趕緊上前想要擦拭桌面以及硯台,陸玩卻擺了擺手,定定看着那方硯台,沉吟道:“這硯台末尾還有一行小字。”武遼滿臉詫異,又湊過來,凝視片刻,說道:“棄此蓀芷,襲彼蕭艾,這不是嵇中散早年所作《贈兄秀才入軍詩》中的一句。”陸玩輕聲念道:“所親安在,舍我遠邁。棄此蓀芷,襲彼蕭艾。雖曰幽深,此無顛沛。言念君子,不遐有害。”在此詩作中,嵇康認為兄長嵇喜棄芳香而取污臭,透過此詩也隱隱流露出對兄長從軍入仕的深深遺憾。很顯然在平時是看不見這一行小字的,但是只要用水一浸,這行小字便清清楚楚地浮現了出來。武遼疑惑道:“門人皮服書,這個皮服又是誰家的門客?”陸玩微笑道:“明日我打算去一趟嵇家,武兄可願與我同往?”武遼點頭道:“嵇兄遇到了煩心事,我也正想去看看他。”在另一間廂房內,順風剛吃完四十個生煎,又吃了一大碗拉麵,這些都是雨輕給她準備的宵夜。“我去了城南報恩寺,問過幾名僧人,其中有個年紀七八歲的小沙彌告訴我說嵇盪和甘氏並不是第一次去報恩寺,還有個叫戒貪的中年僧人曾經敲詐過他們,我在無意中還發現寺內燒火做飯的胖僧人竟然會武功,甚至有個年輕僧人躲在暗處盯着我的一舉一動,老住持看起來倒是慈眉善目的,但是寺內那幾個僧人不像是省油的燈。”“那就先從戒貪這裏入手,說不定可以從他那裏得到甘氏死亡的一些線索。”雨輕說這話時語氣淡淡的,目光仍然落在嵇康所畫的《竹林飛禽圖》上,她已經欣賞了很長時間,畫上青翠的竹林中,共有十八隻飛禽,有的左顧右盼,有的引頸啼鳴,神態各異,栩栩如生。雨輕沉思良久,喃喃道:“十八這個數字又代表着什麼?”左媛疑惑道:“有沒有可能指的是十八個人?昔日的建安七子,竹林七賢,到如今的金谷二十四友,類似於這樣的文人團體。”雨輕在畫前徘徊,淡淡道:“也有這個可能,不過憩於矮枝上的一隻綠背金鳩沒有點睛,卻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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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中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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