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抉擇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回了浩玉芬的辦公室,而浩鴻濤看着自己的母親一臉嚴肅的表情,也偷偷地跟在了他們後面,站到了辦公室外邊準備偷聽。
剛一進辦公室,浩玉芬就抽出了一個本子,直接了當地說道:
“我來跟你分析一下,蝶、自兼項跟仰、自兼項各自的優劣,然後你從這兩種兼項方法中選一個,現在的這種兼法就算了吧。”
池洄洲聽到這句話后整個人一愣,立馬問道:“為什麼!不是說……”,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浩玉芬打斷了。
“你知道國家隊選拔的標準么?你考慮過其他運動員的感受么?你知道如果你出去比賽卻沒拿到金牌受到的壓力么?”
“世界性跟亞洲的大賽,每個國家單人項目最多只能派兩個人,按你現在的進步速度,只要保持下去,我有辦法讓你參加所有項目9個月以後的亞運會,可是之後呢?你能保證全拿前三回來么?以前泳壇的最強者,不過也就是兼了蝶、自、混三項,你還加了個仰泳,那些被你擠掉位置的人怎麼想?”
“你如果全都進入決賽,能夠拿6、7塊金牌回來,別人也就笑笑算了。那麼多比賽,你能保證不會出差錯么?但凡有一項沒進入決賽,那些被你擠掉的運動員還有他們的教練雖然不會說什麼,但內心裏肯定不高興,覺得你少兼那麼一兩項,把位置讓給他們,說不定也能混個牌子回來,而且你的其它項目成績也會提高。”
“假設你成績更差一點,那質疑的聲音就會排山倒海而來。有多少運動員為了能夠去亞洲、國際的賽場上比試一下,拚命練的一身傷,最後還是黯然地倒在門檻前。現在你搞這一出,別人會怎麼看你?當他們認為你是佔着茅坑不拉屎,你能抗住么?到最後,別人全都覺得你是個攪屎棍,一起孤立你,你怎麼辦?”
“更何況,體總那邊對這些比賽,都是有獎牌跟成績要求的。你如果兼了這麼多項,都佔了名額,又沒出什麼成績,他們肯定也不會高興,我們校隊的經費什麼都會受到影響。你也為我,為整個P大校隊考慮一下。”
雖然浩玉芬解釋了一大堆,但是池洄洲卻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他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我不要,我明明可以的。”
看着油鹽不進的池洄洲,浩玉芬也不耐煩起來,急躁的說到:“可以什麼可以,你怎麼就可以了,你參加過正式比賽了么?你知道那種幾天內高強度連游30多場的感覺么?你瘋了把你?”
池洄洲也不由得急躁起來,語速也逐漸變快了:
“平時訓練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還沒到極限,還能更快一點,我想游,我能游!而且一開始教練你都跟我說好了!”
浩玉芬想到池洄洲入隊時候她開的條件,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不過她依然強硬地開口了。
“此一時彼一時,反正我絕對不同意你再這樣兼下去,你今天不選也得選,說吧,你想游蝶泳還是仰泳!”
聽到浩玉芬強硬的話,池洄洲的脾氣也上來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喊道:
“我!不!要!”
辦公室里的空氣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池洄洲也意識到自己剛剛乾了什麼,立馬低下了頭,不敢看着浩玉芬的眼睛,嘴裏慢慢地擠出來幾個字:
“對不起,浩教練,對不起”
浩玉芬卻不為所動,她朝着池洄洲冷笑了幾聲,開口說道:
“學會頂撞教練了?很好,是不是覺得這段時間我對你太好了?”
“覺得自己身體好,全都能游下來是吧。出去,自己操場上罰站一個小時,然後正常訓練。下午晚上的休息時間取消,下午加練1萬米自由泳,游不進2小時再加練一萬米,晚上把早上的力量訓練補上!”
看着站在那裏低着頭,一動也不敢動的池洄洲,浩玉芬突然提高嗓門喊道:
“我讓你出去!”
聽到這句話,池洄洲再也不敢在辦公室多停留一秒鐘,乖乖地低着頭走了出去,而浩玉芬則是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她當游泳教練也有十幾年的時間,刺頭兒運動員見的多了,卻從來沒見過這麼奇葩的。
別的運動員都是不肯訓練,非得罰上一頓才肯乖乖聽話,池洄洲這個奇葩則是非得一天練上12個小時,一個項目也不肯減。更關鍵的是,她還偏偏不好處罰池洄洲。
像P大游泳隊這種級別的隊伍,任何重大事項基本都要公告上網,比如特招池洄洲的時候,P大就在網上發了個特招公告,因此,給隊內的運動員處罰也一定要經過這個流程。
雖然平時這個公告欄基本沒什麼人會點進去,但是省內跟全國專業的體育類媒體時不時的也會進來看看,挖掘點什麼新聞。而且,現在的自媒體也逐漸多了起來,相對於傳統媒體來說,它們寫起東西完全是無所顧忌。
如果池洄洲以後不聽她的話,私自加練項目,處罰肯定是可以處罰,只是這個理由該怎麼寫?
【頂撞教練、不服管教,私自加練項目?】
想到這裏,浩玉芬又揉了揉額頭,這種公告一旦發出去,成為笑話的肯定是她自己。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浩鴻濤的聲音:
“媽。”
浩玉芬抬頭一看,聯想到剛剛去健身房時看到的情況,立刻意識到浩鴻濤已經聽到了全部經過,她臉色不悅地盯着浩鴻濤看了一陣子,才開口說道:
“這麼大人了,還干偷聽牆角的事情,過來坐吧。”
浩鴻濤依言坐了下來,看着一臉頭痛的浩玉芬,開口說道:
“媽,我今天跟他聊了一下,他是真的喜歡游泳,喜歡這項運動,你就不能讓他試一試?”
浩玉芬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盯着浩鴻濤看了幾秒鐘反問:
“你什麼時候跟他聊的?”
聽到這句話,浩鴻濤意識到浩玉芬可能忘記了什麼,開口提醒說:
“我跟他現在住一個宿舍里。”
浩玉芬這才想起來當初她圖方便,就把浩鴻濤的宿舍直接給了池洄洲的事。她嘆了口氣,說道:
“你先忍忍,過兩天我就把他調出去。”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浩鴻濤卻一口回絕了這個提議。
“不必了。媽,我覺得,他身上有股勁兒,讓我有些觸動。可能這就是我突破目前瓶頸的契機。”
浩玉芬點了點頭,她明白浩鴻濤說的是什麼,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純粹的對游泳項目的熱愛跟拼勁。
雖然一個不熱愛游泳的運動員,最後肯定沒法成為一個優秀的游泳運動員。但是,在成長的過程中,這種熱愛會往往會與其它許多東西混雜起來,比如教練和自身前途的壓力,又比如獲得冠軍的名利,從而慢慢地變質。
而池洄洲身上那種發自內心的拼勁就更難得。讓一個運動員失去前進動力的因素可太多了:瓶頸遲遲無法突破、外界環境的誘惑、從小訓練帶來的一身病痛……真要說起來十個手指頭也數不完。
不過,這裏面常見的因素之一,就是那種頂尖運動員帶來的壓迫感,浩玉芬曾經就是這種情況的受害者。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浩玉芬還是一名優秀的蛙泳運動員的時候,她在國內的高水平比賽中是決賽前三的常客,也能時不時的去國際上游個幾場。她對自己的天賦頗為滿意,常常想着能不能有一次突然爆發的機會,讓她品嘗一下奧運會、世錦賽決賽場上的水面。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在她23歲那年,一個劃時代的新星橫空出世——庄蝶——一個僅僅18歲就橫掃了國內所有距離蛙泳比賽冠軍的天才。
浩玉芬現在還能回想起第一次碰到庄蝶的比賽,那是1996年,奧運會資格賽兼華國的夏季游泳錦標賽上,當時的蛙泳還有15米線出水的規則,當她第一次從水中抬起頭時,卻看到前方有另外一個人出現在她的視野里,比她足足多了1米的距離。
【是誰?這麼快!】
浩玉芬還記得當時她拚命地加快了速度往前游去,到最後,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到達了終點,只記得她悶到要爆炸的胸部,還有累到幾乎無法抬起的手腳。
100米蛙泳,她遊了1:12.39,比她當時的個人PB提高了整整0.5秒。
可是,庄蝶卻游出了1:09.37,一個比她足足快了3秒的時間,而且,看着庄蝶一臉輕鬆的樣子,浩玉芬心裏明白,這絕不是庄蝶的極限。
她也努力的試過繼續訓練,甚至嘗試一些國外引進的新理論、新方法,可是每次比賽時,她跟庄蝶的差距卻越來越大,到最後,她的心態終於徹底的崩潰了,成績越來越差,甚至開始恐懼起游泳來。因為她知道,自己再怎麼努力也比不過庄蝶,而世界上,還有一些比庄蝶天賦更好的運動員。
【那麼,自己再努力,又有什麼用呢?】
最後,浩玉芬只能選擇早早退役,不過對游泳的熱愛還是讓她選擇了游泳教練這個行業,並一直堅持了下來。
想到這裏,浩玉芬猛地從回憶中驚醒過來,看着坐在她對面的浩鴻濤認真的神色,她點了點頭,同意了浩鴻濤的提議。
【等到池洄洲的這股勁散了再說把。】浩玉芬心裏想着浩鴻濤成績的事情,說出來的話卻又引回了池洄洲的身上。
“我也想過讓他這樣練着,然後直接去比賽。可是你也知道,這樣一來,他絕對是眾人眼裏的靶子,閑言碎語少不了,對他來說壓力會不會太大了?”
浩鴻濤閉着眼睛想了想,敲了敲桌子,然後睜開眼睛,說出了一句讓浩玉芬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話。
“那就想個辦法,讓別人都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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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簽成功!
今後我也是有編輯領養的哈士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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