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外賣(七)
兩人同盟既定,彼此都感覺安穩了不少——
盧菀獲得了寧州最高長官的支持,雖然這個最高長官的實際能力有待考量,但總算給了她一個和其他商家平起平坐的機會;
庸南也因為盧菀這個宏大的構想,而將整個職業生涯和職業理想都再做了一次擴大。
“這次你那繼母搞的動靜我也聽說了,”庸南略帶擔憂地問:“雖說你神來之筆將她打了回去,但若她堅持不肯付錢,你還能周轉得開嗎?要不要我讓思寧給你找點錢出來?”
盧菀看着他身上那件已經洗得發白的長袍,目露稀奇——你還有錢?
“……我沒有,”庸南:“但是族中長輩每年會給思寧一筆壓歲錢。”
盧菀徹底沒話說了。
盧菀:“放過孩子吧,錢的事你別擔心,這不就來了?”
她手搭涼棚,欣然遠望,但見剛才盧家那僕人又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了——
這次聰明了不少,沒穿盧家家僕的衣裳,手裏的物件也變成了一個小木匣子。
他快步走到盧菀面前,要跪下來呈東西,盧菀沒讓;打開來看,除了三百兩銀票之外,竟然還有一袋南珠,顆顆勻亮,散發著溫柔的光芒。
上輩子作為考古學家的盧菀,眼睛都放光了。
“你知道這玩意兒,要挖出來有多難得嗎?”盧菀:“我見到的都是黃的!黃的!這顆這麼亮!”
庸南雖說始終沒什麼錢,但到底還是見過世面的,憐憫道:“南珠是可以當貨幣使用的,一般都收在給女兒的嫁妝里,從前在盧家他們不給你嗎?”
嫁妝?
難不成田氏是將給盧菲準備的嫁妝底都掏出來了?
盧菲恐怕現在已經氣得咬被角了吧!早知道就該要二十倍,讓田氏把底褲都當出去!
這可真是太痛快了!
“行了,我盧菀拿錢辦事,明日晚間必定將你家主母的畫像撤下!”盧菀看着那下人飛也似地離開,從裏到外都舒暢得不得了,簡直恨不得親自去聽聽她們母女兩個是怎麼抱頭痛哭的:
盧菀:“庸太守,麻煩你幫我傳個話。”
“叫我庸南就行,”慘鬼太守神色複雜地看着她揣珍珠的手:“什麼事你說。”
盧菀微微湊近說道:“田氏辦這種沒腦子的缺德事,多半是自作主張;你信不信,如果田氏有意封鎖消息,到現在盧良臣還不知道?”
庸南立刻說道:“你想讓我給盧家家主遞消息?”
“沒錯!”盧菀:“你就說,現在大街小巷都是疑似他家夫人的畫像,白花花一片,像給誰戴孝似的,十分影響市容市貌,讓他自己家裏的事自己料理清楚,也省的讓整個寧州看他家的笑話。”
庸南:“……”
盧家家主最是好強爭勝,這話傳回去,恐怕得要了那田氏半條命!
太壞了,這可真是太壞了。
這種壞到坦蕩甚至壞出風度的模樣,庸南之前只在花老狗身上見過一次。
但是話說回來,為什麼要給害過自己的人留情面?如果盧菀當真是個柔弱沒主意的,只怕已經不止死在田氏手裏幾次了!
以德報怨,以何報德?
“行,今天晚上我親自去一趟。”庸南:“定給你辦得妥妥噹噹!”
“夠意思,”盧菀哥倆好地拍拍他肩膀:“行了,現在銀票到手,咱們現在就可以擴大規模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高台,那邊錢老已經看着將金鑲玉分了個乾淨,三人見禮;庸南親自搬了把椅子放在旁邊,自己袖手站在錢老身邊。
一老一少兩人都在盧菀背後,形成一種無聲的支持。
盧菀最早帶來的十多個配送員組織大家向這邊聚攏過來,流民足有千餘人,聽說小神女好像又來招工了,都在城防兵的組織下分批到達台下。
一時間,台下黑壓壓的,都是緊張又期待的眼睛。
不同於在庚金坊一零二號時圍觀群眾那種看熱鬧引注意的心態,盧菀的決定,是真正關係到他們生計的。
但即便如此,他們卻沒有像那些圍觀群眾一樣咄咄逼人,反而在知道盧菀棄女的身世之後,對她願意出手相助心懷感激。
盧菀對着那些看熱鬧的市民時,有說有笑,張弛有度,甚至還能遊刃有餘地做戲;然而面對這種真誠的期待,卻不由得緊張起來。
她攥了攥拳,清清嗓子,脫口而出道:“同志們好!”
眾流民:“……?”
盧菀:“……”
她覺得自己簡直傻透了,正想着怎麼補救補救的時候,前面的群眾彷彿感受到了她不安的情緒,有人帶着笑意喊了一聲:“小神女好!”
隨即是善意的鬨笑聲,三三兩兩的問好聲響起來,盧菀也沒聽清,料想那是自己在他們口中的外號,也隨他們怎麼叫。
“想來之前各位對配送員的事,也都聽說過一些。”
找到了切入點,她的邏輯馬上就跟着清晰起來:“之前最早一批來我這的,待遇肯定比後來者要好一些——畢竟當初他們也不知道跟着我是怎麼個出路,也是承擔了風險的。”
“因此最開始的王氏,麻氏兩家,都算我的合作夥伴;再後來,也就是現在納入編製的十餘個配送員家庭,包他們的吃住,日常都可以住在康宅的外院裏,將來會成為其他配送員的隊長,各自分管寧州城外賣業務的片區。”
這個升級福利盧菀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公佈,最早一批的配送員都站直身體,挺起胸膛;
其中有幾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以前在逃難路上總被家裏嫌棄吃得多,又沒用,現在竟然撐起了家裏的門戶,在舊日同伴面前連腰桿都直起來了!
這都是因為小神女!
盧菀招了招手,麻喜立刻組織那些配送員上前來——
她摸出懷中還沒焐熱的南珠,扣在手裏摩挲了一會兒,送出去的時候卻沒有半點捨不得;今日舉凡是跟着一起去討伐田氏的配送員,每個人都得到了一顆。
一顆南珠可值得上五兩銀子啊!
“有功者賞,有過者罰。”盧菀在人群灼熱的目光中說道:“今日這些配送員有功,就得到應有的獎勵;來日若他們觸犯了定下的規則,就也會相應地得到懲罰。”
她雖然沒有具體地說懲罰的制度,但那壞心眼的盧田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盧小娘子殺了田氏這隻老母雞,儆了所有明裡暗裏觀望的猴。
“今天,我的助理麻喜會留在這裏,稍後她會向大家公佈具體的待遇和配送員需要遵守的規則;”
麻喜越眾而出,盯着從前父老們艷羨的目光走上檯子,眼中迸發著振奮的光芒,強作鎮定地站在盧菀身後。
“明天,我就會進一步篩選有意加盟阿菀外賣的商家;訂單的需求量會變得非常大。這次招工一百名,每天管兩頓飯,但是不管住;掙多掙少,全看自己怎麼努力。”
盧菀:“所有有意願的人都可以找麻喜報名;接下來的兩天裏,我會分批對報名者進行面試。不過就算淘汰了也不要灰心——”
“只要阿菀外賣越做越好,我承諾有一日會讓大家都過上安定的日子。”她上前一步,微微仰起頭,身體前傾,讓夕陽柔和的光線籠罩住她。
這一刻,在夕陽的光線中,少女盧菀的衣衫被鑲上了一層泛着柔光的金邊;她嬌美靈動的面龐展現在眾人眼前;
睫毛纖長,雙眼堅定而又明亮。
她的美或許不那麼驚心動魄,也不像那些能傾人國傾人城的美人一樣具有蠱惑的力量——
此刻的盧菀,真誠,天然,雖然她經常說自己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但凡是在這一天見過盧菀的人,沒有任何一個能忘記這一日,她站在台上說出的話。
“沒有人天生就該活在動蕩里,也沒有人天生就該富庶安寧。”他們寧州的小神女,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們要什麼樣的生活,我們就靠自己去掙。”
“如果你們願意一搏,”她輕輕地說:“那我盧菀,願為諸君在荊棘中,開闢出一條道路。”
這話一出,人群歡呼雀躍,甚至還有低低的抽泣聲。
錢老撫掌,滄桑的眼中浮起欣慰的光華;就連自恃冷靜的庸南,也不由得眼泛淚光。
盧菀這番話摻雜了真心,自己也動容;但知道再說下去,她那些屬於後世的過於“目標主義”的三觀可能大荊人民還一時接受不了。
於是打算退下來,讓麻喜公佈規則。
她剛要離開,就聽見人群中一個女性的聲音,清涼卻遲疑地問道:“小神女!我家沒有男人,但我願意吃苦!不知你們收不收女子做配送員?”
盧菀站住了腳,回身看向那婦女。
她身量不算高,皮膚黑黑的,手裏牽着個小孩子,定定地看着自己。
“我只問你一句。”盧菀:“男人能吃得苦,你能不能吃?”
那女子高聲道:“我能!”
“那還問什麼?”盧菀拍拍麻喜肩膀,對她一點頭:“我是女子,麻喜是女子,你也是。流民不比百姓低賤;百姓不比富戶低賤;那麼,女人又憑什麼比男人低賤?”
“只要你自問能達到標準,”盧菀對所有人說道:“只要是成年人,不論男女,不論年歲,盡可以前來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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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盧菀的名聲徹徹底底地在寧州城打開了。
橫空出世的盧家棄女,不過短短几日,已經帶了不少被人津津樂道的故事在身上:
什麼“高人贈黑板”,“智斗地痞”,還有“反壓毒繼母”,直接讓寧州城的說書人比之前多賺了好幾倍;更不要提她幫助流民這一節——
南邊逃下來的流民中有畫師,尋機將盧菀在粥台演講的模樣畫了下來,在書局裏甚至買到了三兩銀一張。
所有人都在興奮地議論今天發生的事,只除了一戶——
盧家的祠堂里,被打了三十大板的盧田氏被爛肉般扔在了祠堂中央;
據說晚間時候,庸太守親自來了一趟,太守前腳一走,後腳家主就動用了家法大刑,親自看着主母被打了三十大板,還罰她在祠堂中跪滿一個月思過。
清冷凄慘的月光之下,田氏奄奄一息,指甲在地上扣出長長的血痕:
“盧菀,你這言而無信的小賤婦……”
她半邊臉無力地貼在地上,烏黑的血從身下留出,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氣來:“我田思園今生今世,定與你,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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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花大將軍:“媳婦的高光時刻為啥不讓我看?”
盧菀(冷漠):“你不是喜歡柔弱能激起保護欲的小白花嗎?”
花大將軍:“嚶!”
猛男撒嬌.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