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瓶中花
車夫拽停馬車,上前從容應道:“這是長公主府的馬車。”
錦衣衛聞言,面色一凜,語氣恭謹了許多,
“今日設卡,咱們也是奉命行事,例行檢查罷了,還請行個方便。”
車夫還欲再阻,錦衣衛首領卻將他輕輕撥至一旁,握着畫像走到車門前,拱手作揖,“得罪了。”
說罷伸手就要去推車門。
車裏緩緩伸出修長白皙的指尖,略略撥開了車窗帘幔,李牧白自車內望了過來,溫和問候,“陳大人,我的車也需查么?”
首領一抬頭,見車裏是他,不禁歉然笑笑,“原來是李牧白大人,您說笑了,您的車自然是不需查的。”
說罷回首一揮手,城門縫隙被推開了些許,恰恰能夠供給這輛馬車通行。
“您請。”
李牧白微一頷首,放下簾幔。
車夫轉身坐上車架,輕揮馬鞭,暢行無阻地出了皇城。
邊上新入職的錦衣衛不解地望着恭謹目送馬車離去的首領,不禁問道:“他到底是什麼人物,為啥不查他的車?”
首領撇了他一眼,“這位爺是長公主的獨子,當今聖上的親外甥,聖上對他愛重至深,御賜配劍入殿,可見對其的信任,日後前途無量啊。”
“那也不能說明他車裏不會藏女人啊。”
首領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恨鐵不成鋼,
“且不說這位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即便是真的藏了女人又如何?以聖上對他的愛重,以後多半會破格封個親王,人人巴結都巴結不上,你還上趕着去得罪?”
“啊,原來如此,還是師父您想的深遠吶。”
首領得意地笑笑,抬腿輕踹了他一腳,“得了,你要學的還多着呢,你們接着盤查,我去歇歇。”
說罷將畫像丟進他手中,逕自去了城樓上的值房。
進得值房,他關上門走到窗邊,拇指和食指扣環放到嘴裏,輕輕吹響了口哨。
片刻一隻白鴿直直飛了過來,撲棱着翅膀落在了值房的窗台上。
旭日東升,光線散落林間小道,華麗的馬車飛馳其上,掠起疾風拂落沿途瓊花,花瓣紛揚,美不勝收。
夏竹悅貪看着向後飛馳而去的美景,就像是拋下了什麼重擔一般,心中鬆快了起來。
“外邊風大,仔細着涼。”
李牧白伸手,替她放下簾幔,柔聲問着:“坐了許久了,乏不乏?”
夏竹悅搖搖頭,回首沖他粲然一笑,“好着呢,難得出來,覺得很新鮮。”
那笑容似直直擊中他的心房,不禁令他更體貼了幾分,
“好,若是乏了便同我說,我陪你下去走走。”
說罷收回視線,專註於手中的書卷。
夏竹悅抱膝而坐,把腦袋擱在膝蓋上,歪着頭望着李牧白,只見他眉如青山,眸若星辰,鼻樑高高的,薄唇潤潤的,倒真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好模樣呢。
李牧白似乎看着眼前的書卷也能知曉夏竹悅在望着他一般,忽地抿唇輕笑,“看着我做什麼?”
不知怎的,夏竹悅心情極好,竟也有了同他玩笑幾句的興緻。
她輕巧抽出他手裏的書卷,“車馬顛簸,再用功也不在於這會子,眼睛還要不要了。”
“你這是在關心我么?”李牧白抬眸望着她,眸中盛着清凌凌細碎的光。
夏竹悅笑盈盈地,“算是罷。”
說罷她羞赧地撇過頭去,望着窗外只作看風景。
李牧白心中很是觸動,她甚少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兒情態,從來都是用堅硬外殼包裹着自己,也一直在推拒他。
而今肯同他逗趣兒,倒真真令他生出了幾分欣喜。
他拂開簾幔朝外望了望,忽然喚道:“停車。”
馬車戛然而止,停駐了下來。
“怎麼了?”夏竹悅不解地望向他。
李牧白伸出手來攙扶她,“坐的太久了你會腰酸腿乏,我陪你下去走走。”
夏竹悅微微掙了一下,沒睜開,瞬間紅了耳尖兒,半推半就地任他攙着步下了馬車。
馬車停駐在一片木槿花旁,粉紫色的木槿花開的甚多,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花海,一直連延至天際。
車夫卸了馬匹,拴在草葉茂盛的地方吃草,李牧白則引着夏竹悅沿着小道緩緩往花海中走去。
靜謐的晌午,粉紫花海之中彩蝶翩躚,暖黃光線落在兩人身上。
真真是一對璧人,車夫如此想着。
他還從未見過少主同哪位女子親近過,不禁感嘆着少主這是真的動情了。
夏竹悅輕快地走在小徑上,忽地停下腳步,俯首去嗅盛開的花朵兒。
一嗅之下,她羽睫輕顫,旋即抬眸笑望着他,“你快來聞聞,好香。”
李牧白寵溺地望着她,柔聲細語,“你若喜歡,我摘一些帶回車上插瓶。”
說著便捏住一支柔弱纖細的花枝欲折。
“哎,別折它。”
夏竹悅急急伸手攔住他的動作。
“怎麼了,你不是喜歡么?”
夏竹悅眸中黯了一瞬,語氣也悶了許多,抬頭望着他,
“喜歡,就一定要佔有么?”
“......”
李牧白心中忽地酸澀了一瞬,收回捏着花枝的手,“何出此言?”
夏竹悅垂下頭,指尖輕撫柔嫩的花瓣兒,有些悵然,
“它生在這裏,自由成長,才能開的如此嬌艷芬芳,若是困在瓶中,雖有水供養,也註定凋零而亡。”
一陣微風拂來,花海搖曳,花兒們彷彿在紛紛點頭,贊同她的話語。
李牧白見她忽地如此傷感,也學着她的樣子點了點面前的花瓣兒,
“那好吧,既然有善心的小仙子為你們說話,那且放過你們,任你們長在這山坡上吧。”
花兒搖曳的更盛了,一時間如花海翻波,甚為瑰麗。
夏竹悅知他在哄自己,亦不想將負面情緒染給他,忙斂了愁緒,回首沖他笑笑,“咱們再往前去瞧瞧罷。”
“好。”
李牧白答應着,解下身上天青色銀綉仙鶴的披風,溫柔攏在她身上。
夏竹悅沒有再拒絕,任他替自己系了系帶,由他伴着,一同往木槿花海深處去了。
兩人閑聊說笑着,漸漸沒入花海。
而這一切,都落入了遠處鮮衣怒馬,裹挾着風塵趕來的魏峙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