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別哭
她偏了偏腦袋,躲開耀目刺眼的燈光,眨了眨眼睛。
是夢吧。
“蠻蠻……”陸裕輕輕叫了一聲。
不過以前做的夢沒有今天這一次的清楚,夢裏的陸裕也從來不理她。
有點想哭。
謝蠻捂住臉。
“我好害怕,你怎麼還不回來呀。”
小聲抱怨的聲音悶在了掌心,含糊的幾個字卻像當頭一棒敲在了他腦門上,陸裕聽的心臟一陣抽疼,幾步跨到跟前。
“不是做夢,蠻蠻,我回來了。”他觸碰到掩面的那雙手帶着水汽,沾濕了指尖。
捂的有些緊,他不敢去掰。
“我回來了。”陸裕勉強擠出來一個笑,試圖讓自己變得更真實。
一直到謝蠻察覺不對勁,捂着臉的雙手滑落。
高她幾個頭的男人俯下身,盯着她的雙眼灼灼,帶了點小心翼翼,頭頂的汗水滲出來連成一串,沿着下巴滑落。
一隻手揩去了她眼角的淚水,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
不是夢啊。
桃花眼瞪的發圓,那一瞬間謝蠻腦海里閃過許多句話,唇角動了動,最終嘶啞的發出來一句,“你回……”
她吸了吸鼻子,偽裝了十幾天的堅強從臉上垮下來,情緒一瞬間失控,哇的大哭出聲,“你怎麼……你怎麼才回來啊……”
“我好想你……”
“我很努力……可是奶奶和福寶還是出事了……”
“你要去看她們嗎……嗚……現在還不行……”
只是一瞬間,那張臉上的淚水如同泄洪了一般,陸裕手足無措的給她擦眼淚,卻始終也遏制不住她的越發洶湧的哭勢,最後長臂一攬,將人揉進了懷裏。
“我知道,我都知道。”路上他就已經拿到了陸奶奶病情的報告。
“對不起……蠻蠻……對不起……”
他一手將人抱起托放在手臂上,一手輕輕拍扶她的後背,眼裏的凶光幾乎要化為實質,手上的動作卻輕柔至極。
“對不起。”
他本以為留下來的萬全之策到頭來千瘡百孔,事發突然,上頭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如果不是謝蠻,他所有的一切都會毀於一旦。
車上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渾身止不住的顫慄,這中間只要一個步子踏錯,釀成的後果他這輩子也無法承受。
他甚至想,如果回家以後見到的是一片煉獄,對他而言,就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值得追求的了,索性大家一塊下地獄吧。
可謝蠻生生把他拉了回來。
肩頭上的少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咸濕的眼淚浸透他整個肩窩,濕透可半邊衣裳。
他抱着謝蠻來到長廊盡頭的窗前,夜風吹過來,讓漆黑雙眸中暴戾盡數退散,露出隱匿在最深處的那一抹溫柔傾瀉。
“別哭……”他其實不會哄人,手上給她順氣,一邊絞盡腦汁的想怎麼哄人。
“你喜歡吃的那個餅,我明天就給你做……”
“……我再也不欺負你了。”
“不凶你了……以後……再也不出去了……”
“再也不離開你了。”
“別哭……”
女生這種生物很奇怪,脆弱又堅強,沒人寵沒人哄的時候能徒手拎着煤氣罐爬上十樓,吃的苦盡數咽進肚子裏,一旦有人哄着……
被蚊子咬個包都要故意湊過去給你看。
比如謝蠻。
陸裕一句句說的沒有絲毫效果,原本哭累了也打算停下來的謝蠻喉嚨一哽,哭腔又拔了上去。
“哇……”好大聲。
被吵醒的來看情況值班護士:“???”
什麼情況,大半夜的鬼哭狼嚎,手中的值班表敲了敲牆壁正要開口,等在樓梯口的江曉東一個機靈,眼疾手快的捂着嘴把人擄走了。
不能再哭下去了……
陸裕想了想,摟腰將人放在窗檯坐着,頭一低,親了上去,宵想多日的紅唇還帶着眼淚的味道。
哭聲戛然而止,一雙濕潤的桃花眼瞪的老大,這會知道害羞了,明明開心的不得了卻還跟做賊似的心虛的左右看看。
陸裕抵着她的額頭,笑出了聲。
“要抱。”謝蠻惱羞成怒,還帶着鼻音。
陸裕又把人托抱起來,一雙腿環上了后腰,抱小孩的姿勢讓謝蠻整個人都蜷在懷裏,整張臉都埋在了男人脖頸處蹭呀蹭,她前面哭的太凶,此刻雖然眼淚止住了但又打起了哭嗝,根本停不下來,混着抽噎聲在深夜中此起彼伏。
“……呃…………呃……”
謝蠻:“……”太丟人了!
特別是餘光瞥見倚在牆上看戲的江曉東,一瞬間拋到後腦勺的面子瞬間又撿了回來,她被抱的舒服,也不願意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腦袋往陸裕胸口一紮,當沒看見。
“呃……”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
天色隱隱有些發白,陸裕抱着謝蠻進了水房,心神一放鬆下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懷裏的小丫頭渾身是傷。
手臂上劃破了衣服的血稜子,脖子上被撓出來的傷口他輕輕一碰謝蠻就瞪着雙眼喊疼,特別是一雙腳掌,被石頭木刺劃破的傷口血肉模糊,上頭還沾着草屑。
他的視線一看過來,謝蠻更加委屈,鞋在找福寶的跑丟了,她赤着腳在滿山的茅草從里鑽來鑽去,尖銳茅草根把腳心扎的滿是血口子,後來爬上樹,大腿和掌心都磨出了一層血皮……到後來出村以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沒穿鞋。
吃了那麼大的苦頭,當然要可勁的撒嬌,她晃着被茅草割出血道道的小腿,終於擔心起來,“好疼啊……我以後會不會留疤……”
這個年代也沒聽說有什麼好的怯疤葯,這具身體要是不扛造,她以後怎麼穿裙子出門?
那雙緊盯着陸裕的雙眼裏大有聽到一句留疤就馬上又要決堤哭出來的架勢,陸裕趕緊搖了搖頭,安慰道,“等會給你抹葯,不會留疤的。”
“要是留疤怎麼辦?”謝蠻依舊不依不饒。
陸裕想了想,突然福至心靈的猜到她想聽什麼,親了親她的額頭,“不會留疤,留疤了也愛你。”
謝蠻愉快的晃了晃腳丫,轉而對着鏡子看脖子上被顧明穎撓出來的血爪子,一邊罵顧明穎小人,指甲留那麼長肯定是為了打架方便。
撓出來的痕迹比腿上的傷口要深,要是沒好葯大概率是要留疤的,謝蠻看了幾眼就不敢再看了,吸了吸鼻子,情緒有些低落。
她現在除了一張臉完好,其他地方磕磕碰碰的都帶着傷,全身難看的要命,蠍子辮鬆鬆散散的炸開了一層毛,還有些草屑樹葉纏在頭髮里,丑爆了!
別讓她看見顧明穎,否則她非弄死她!
氣哼哼的一扭頭又埋進了熟悉的頸窩,翹起來的嘴巴上都能掛油壺。
陸裕安撫性的碰碰她的唇,門口傳來敲門聲,一隻手伸進門內遞來了一個小馬扎和一盤子醫用消毒用品。
小馬扎是江曉東隨身帶着在火車上坐的,有些矮,謝蠻一雙腿只好搭在了陸裕膝上,不過這個姿勢倒也方便陸裕給她清理傷口。
水房的燈光偏暖,腳心的傷口不大細細碎碎的但沾上了泥灰草屑,陸裕年少時被毒蟲咬了能面不改色的剜下那塊半腐的肉,到了謝蠻這裏,只是清理乾淨就出了一身熱汗,到了真正拿酒精消毒的時候,罕見的手抖起來。
謝蠻看他眼底厚厚的青色,想到了什麼,脖子一梗,“我不怕,你……快一點……快一點就行……”
“忍着點。”
然而紗布才剛碰上去,她就疼的整個身子都晃了晃,根本沒撐多久,眼眶裏又泛起了水氣,嘶嘶的抽氣喊疼,陸裕給一雙腳掌消毒完,再也沒能堅持下去,又把人抱了起來。
“別哭。”
“這是生理淚水,你懂嘛,我才沒有哭。”
陸裕一挑眉,作勢又要去拿酒精瓶,謝蠻看的眼皮子一跳,也不犟嘴了,熟練地鑽進他懷裏,一手纏在脖子上,一手扒拉住酒精瓶,不出聲了。
“不乖。”說著抬腿走了出去
在拐角處等着的江曉東看的眼睛疼,白眼都要翻上天,“我說老大你清醒點,她撒個嬌你就心疼了,哪天她要個月亮你是不是還要帶她上天?這麼點疼就哼哼唧唧的,以後有你受的……”
“我樂意。”陸裕斜他,“身上有錢吧?”
“有……怎麼了?”
“你去樓下再要個床位。”
江曉東:“???”
他三兩步追上去,一臉不敢置信,“犯得着費那些錢嗎?這些個醫院老貴了,就她大小姐嬌氣,實在受不了要不咱把她嘴堵上,不行就打暈了,哪樣不是辦法啊?”
這回沒等陸裕開口說話,謝蠻聽的不樂意了,猛的從他懷裏抬起頭來,紅通通的桃花眼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語氣張揚,“江曉東是吧?”
“是啊,怎麼了?”
“多大了?”
“……25”
“我掐指一算,你這打娘胎出來到現在一直單身吧?”
江曉東眼皮子一跳,本能覺得有坑,沒接話茬。
謝蠻輕哼一聲,從頭到腳嫌棄的掃他一眼,顧自道,“知道你為什麼母胎單身這麼多年嗎?”
江曉東:“?”
“因為摳門鬼不配擁有愛情,呸!”
她說完脖子又往陸裕懷裏一縮,鬆了一直捂住陸裕嘴巴的手,雙腿晃呀晃。
“嘿,老大你也不管管,你也就比我小那麼一點……”
“停!我已經結束單身了。”陸裕停下腳步,掂了掂懷裏的大寶貝,威脅道,“還有……你再不去辦事,母胎單身的時間我看這輩子都沒辦法結束了。”
“你說呢?”
江曉東:“…………”
我下次再跟着你們兩口子一塊出來我就是豬。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