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爭執
吃完飯收拾完，天色還算明朗，但月亮已經爬了上來，許平燁拿出賬本，一群人或坐或站圍攏在一塊。
“今晚這頓吃完，咱們賬上就剩下5分錢，廚房的米油也快見底了，隊上過幾天就要開始‘雙搶’，為了保證體力，伙食也得稍微吃好點，生活費還得往上加點，大家覺得怎麼樣？”
話音剛落，一群男知青紛紛開口表示贊同，他們不比女知青，這幾天大隊長單獨找過他們，給他們普及過“雙搶”的農活強度，男同志的活肯定比女同志的重，他們也另外詢問過村裏的老鄉，一個個說起雙搶，都是又喜又愁。
在南方，農活里除了春種，最重要的就是七月中旬的“雙搶”。
“雙搶”指搶收早稻，搶種晚稻，七月酷熱，等水田裏的稻穗慢慢變成金黃色沉甸甸的彎下腰，全村老少都得動起來，一個月之內，所有的稻子務必全部收割，在收稻的同時，也必須將晚稻的秧苗插上，這場名為“雙搶”的戰鬥每年都會持續在40天左右，每個人都不能閑下來，就算是小孩子，也得到水田裏，撿起遺落的稻穗。
這些從城裏下來的知青，一個個少爺小姐的嬌氣的不行，怕他們當兒戲，大隊長特意召集了知青給他們開了會，幾個男知青更是單獨找來談話。
因此，對於伙食上吃的好點的事，男知青反而乾脆的多。
許平燁看向幾個女生，其他人她倒是不擔心，但顧明穎她就有點犯愁。
顧明穎下鄉的時候，姑姑就給了她20塊錢，還是她強硬爭取來的，但票什麼的一概沒有，下鄉快半年了，住的地方是租村裏的，要錢，大隊只管中飯，早晚自己得出伙食費，要錢，洗漱用品什麼的，都是錢。加上她手上沒票，姑姑那邊從沒給她寄過東西，早就捉襟見肘。
見許平燁看向她，顧明穎擰了擰眉，她最恨的就是每每在謝蠻面前，都顯得她那麼難堪。
謝蠻可以輕鬆的交上伙食費，甚至為了逃避洗碗做菜，還會特意多交錢，而她自己，為了那麼點伙食費，每次都只能跟祁峰借錢，甚至為了這麼點錢，她要冒着生命危險上山找藥材。
可憑什麼！
憑什麼謝蠻搶走她的父親，逼死她母親后卻仍舊可以過的這麼肆恣，她一次次暗示羅寧寧將她騙上山，可她為什麼沒有死在山上，仍舊站在這裏看她的笑話。
顧明穎狠狠的攥緊拳頭，眼底翻滾着濃烈的恨意，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大夥多少都清楚顧明穎的經濟條件，雖然有些同情，但始終也沒說什麼，這是個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時代，在沒有分糧前，他們身上的錢也是靠着家裏來的，可沒實力去打腫臉充胖子。
謝蠻一副沒骨頭的樣子斜倚着陳靖紅，絲毫不在意尷尬的氣氛，時不時發出笑聲，顧明穎的表情越來越僵，許青燁頭疼的揉了揉額頭，瞪了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一眼。
謝蠻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她本人其實和書里的顧明穎無仇無怨，但不知道為什麼，看顧明穎難受她就特別開心。
好半響，顧明穎低着嗓音開口：“每人要交多少錢？”
“每個人交五塊，肉票的話另算。”許平燁道，這個金額是她仔細算過的，不僅能吃飽，一天還能沾着些油水。
顧明穎抿了抿唇：“以後我晚上就不在宿舍吃了，我就交兩塊吧。”
謝蠻嗤笑一聲。
顧明穎抬頭，冷冷的看着謝蠻，皎潔的月光下，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帶着鋒芒，謝蠻手指把玩着發梢，一雙桃花眼清靈靈的盯着顧明穎，漫不經心的開口，“你怎麼不說這屋子你也不住了，這熱水你也不用了。”
顧明穎冷着臉不說話，院子門口卻突然有人開口：“謝蠻你在說什麼？明穎怎麼你了，你竟然要她搬出去住！”
謝蠻：？這是哪裏來二傻子，怎麼連人話都聽不懂。
她看向門口，祁峰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正步履快速的走到顧明穎身邊，將她護在身後，一臉怒意的看着她。
謝蠻面無表情：“你怎麼戲那麼多。”
陳靖紅慣常白眼一翻，可惜天色太暗，沒人看清。
許平燁敲了敲桌子，平靜的開口：“沒有人要她搬出去，我們只是在討論這個這個月的生活費。”
祁峰看向身後的顧明穎，她神色平靜的對他一笑：“沒什麼，就是在討論這個月的生活費，妹妹想讓我多交點。”
？？？
這操作，謝蠻驚呆了，她一言難盡的看向顧明穎，怎麼也沒想到，原書女主居然是這麼個玩意。
而這邊，祁峰怒氣沖沖的朝她走過來：“你自己平時懶得幹活多交點錢就算了，明穎每天忙裏忙外的，你憑什麼讓她多交錢。”
謝蠻被他氣勢洶洶的振的腳下一退，隨即一臉不耐煩得開口：“你能不能帶點腦子來和我說話？我媽不讓我和傻子玩。”
她這麼一開口，祁峰面色瞬間漲紅，顧明穎趕緊上來解釋：“不是的，是我身上的錢暫時不夠伙食費，妹妹也是擔心我吃不飽，所以想讓我多交點。”
祁峰一聽，瞬間就覺得自己又行了，怒聲道：“她怎麼可能有這種好心，你就太單純了，才聽不懂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謝蠻趕緊接上：“我怎麼可能擔心你，想多了吧。”
陳靖紅：“……”怎麼辦，有點想笑。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許平燁扭過頭掩飾性地咳嗽一聲，又把話題拉回來：“祁峰，正好你回來，咱們這個月的伙食費得往上漲漲，大夥正在商量這件事。”
祁峰放下手中的行李，他剛從城裏探親回來，一進院門就聽見謝蠻叫着讓顧明穎出去住，一股子邪火瞬間涌了上來，壓根就沒問過什麼事，想到這裏，他總算是理智回籠，開口道：“每人交多少？”
“一個人五塊，肉票另算。”許平燁重複了一遍。
祁峰安慰的看了眼顧明穎，道：“明穎的錢我先替她給。”
許平燁無所謂誰給錢，聞言點點頭。見事情消停下來，眾人慢慢散去，一天折騰下來個個腰酸背痛的，正要準備回房休息。
謝蠻也跟着回房，忽聽顧明穎開口：“阿峰，你剛回來，一路上肯定累了，先去休息休息，我去廚房給你燒點熱水。”
祁峰趕緊道：“我陪你一起去。”
謝蠻噁心的要命，頭也沒回的和許平燁兩人進了宿舍，祁峰不是男主角真是太可惜了，就這兩人膩歪勁，都夠拍出西廂記了。
許平燁兩人今晚都吃撐了，揉着肚子躺在床上念叨着什麼時候能再這麼吃一頓，謝蠻還沒洗漱，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陳靖紅還在回味晚上這段肉，做祈禱狀：“要是以後天天能遇上陸裕就好了。”
“遇上也沒錢天天買肉啊。”
陳靖紅白了許平燁一眼：“沒錢吃肉，看看人也不錯啊。”又道：“我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呢，看今天的獵物就知道，他身手肯定不錯。”
許平燁擰她的臉：“怎麼，少女心懷春了？”
陳靖紅笑着躲開她：“你瞎想什麼呢，我是真的覺得他長得好看。”
“你啊。”許平燁笑她：“我看你今天看謝蠻就看呆了好些次。”
“亂世的美人與梟雄。”陳靖紅做捧心狀：“謝蠻和陸裕真是看着都流口水。”
謝蠻被逗的笑個不停，站起來捏着蘭花指，靠在床柱上，眉眼含笑，眼波流轉着帶着鉤子般誘惑的開口：“不要愛上妾身喲。”
陳靖紅一時不防，又看呆了眼。
“你和陸裕真配。”她傻愣愣的道：“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美貌，寧願天天吃素。”
謝蠻笑了笑，沒有說話，她還記得書里陸裕的王霸之路，這個第一反派除了陸小妹，身邊從未有過任何鶯鶯燕燕。
“可惜了，他家成分那麼高。”
“成分高怎麼了。”謝蠻懶懶開口，正想說些什麼，撇見羅寧寧也進了屋，頓時把話憋了回去。
羅寧寧明顯聽到剛剛的話，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開口道：“你們最好離他遠點，我聽說它家解放前可是出了名的大地主，這附近村裡人好些都曾經是他家的佃戶。
“大地主？”陳靖紅一驚，她只聽村裡人說陸家成分太高，抄家時曾經搜出來黃金過，還以為只是一般的富農。
“地主怎麼了？”謝蠻一臉不在乎：“還不允許別人有錢有地了？”
許平燁以為她不清楚厲害，低聲和她說：“你小聲一點，地主這種舊社會的剝削階級，成分太高了，一輩子都難翻身。你別沒輕沒重的。”
謝蠻煩躁的扭過頭，她沒經歷過這個時代的黑暗面，不知道這些人對地主的憎恨，對一朝翻身的農民來說，把曾經的地主踩在腳下，打上地主的標籤，是件多麼暢快的事。
許平燁只當她大小姐脾氣又犯了，也不當回事，陳靖紅還沉浸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自然沒有人再去注意羅寧寧，也沒人看見她臉上怪裏怪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