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吵架(下)

第 115 章 吵架(下)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勉強把聲音壓低下來,緩了語氣問。他快要走了,不想在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吵架。

這話一問謝蠻更加生氣,說了這麼半天合著人家根本就沒明白她在幹嘛,當下針尖對麥芒般吼了回去。

“我說什麼你聽不懂嗎?!”

“……聽懂了。”

那張迤邐的臉頰氣的發紅,眼裏還帶着一簇火苗,陸裕深吸一口氣,試圖用老辦法哄她,“蠻蠻,這些事瞞着你是為你好。”

“可我不想要這種自以為的好!”她猛的甩開陸裕伸過來的手,眼神里掩飾不住的難過。

“我不喜歡這樣!明明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但是你的事你從來不肯和我說,我要去問許晴清要去威脅江曉東才能半真半假的知道一點點事情,甚至不和你生一場氣我都不知道你有很多錢根本不需要我自作多情的去幫你。”

“蠻蠻,不是……”陸裕張口剛想解釋,謝蠻打斷了他,顧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安排的明明白白,所有的消息都捂得嚴嚴實實,等結果無可更改以後,你再來通知我!”

“換做是你,你心裏好受嗎?”

她仰起下巴,目光冷然,“陸裕,你沒勁透了。”

沒等陸裕再開口,謝蠻逕自扭過頭捲起衣袖開始忙碌,擺明了什麼都不想聽,徒留那句沒勁透了重重砸在陸裕心口,悶疼。

爐子上蒸了許久的紅豆已經熟了,一掀開籠屜,白色的蒸氣撲面而來化作水汽,謝蠻偏着頭避了避,但水汽依舊繚繞着纏上了眼睫,沉甸甸的,稍微一顫就有水珠落下來。

她恍惚着素着一雙手想要去端那盤紅豆,還沒碰上被陸裕眼疾手快的拉了回來,沉聲訓了一句,“小心燙!”

一邊伸手把盤子端上灶台,他一雙手皮糙肉厚,就連手指上都有陳年的老繭,盤子滾燙的溫度對他來說不通不癢,放好后也只是輕捻了捻指尖。

謝蠻的視線從那雙大手上移開,四下找了塊濕布小心的捏住盤子邊緣把紅豆倒進了筒子裏,按比例放上油、白砂糖、麥芽糖,這個過程似乎被無限拉長,空氣中除了輕微的攪拌聲以外彷彿整個時光的沉寂下來。

偶爾撐不住了一回頭,陸裕站在她身後,日光灑在他身後傾斜着將影子拉的老長,看着其中似乎溫暖的像有萬丈光芒,實則桀驁的眉眼陰騭地像是要滴出水來。

謝蠻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接下來要找個擀麵杖把紅豆搗成泥,她努力將注意力拉回到做月餅上面,心裏思索着步驟,繞開杵在身邊的男人往外走。

廚房外面的院子雖然打掃過又透了兩天風,但因為堆放了一年之久的貨物,依舊沒什麼人氣。她在空蕩蕩的院子裏繞了兩圈,忽然就忘了自己要做什麼,腦子裏一片空白,迷瞪瞪的一轉身,就撞上了跟在她身後的陸裕。

這下倒是記起來她要幹嘛了。

她在找擀麵杖,而擀麵杖在廚房,所以她為什麼會跑到院子裏來?

氣懵了。

她抬手扶額,忍不住那股心火沖陸裕撒氣,把人從身前推開,喊道,“你走開!老擋在我前面幹嘛啊,怎麼那麼煩人。”

這話脫口而出謝蠻就有點後悔,紅潤的唇動了動,不敢再看一眼陸裕是什麼表情,端着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又匆匆往廚房走。

她能感覺到從陸裕身上傳來的低氣壓,想的多了腳下就不聽使喚,才走幾步前後腳打了個絆子被門檻摟了一下,吧唧一聲臉朝地摔了下去,尖叫聲幾乎同時傳出來。

饒是陸裕的反應速度再快也只來得及抓着她的一隻手臂,他剛才被謝蠻氣的狠了沒來的及跟上去,這會看她摔的狼狽又是生氣又是好笑。

他垂眸看着被他拉着仍舊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的少女,無奈的蹲下身和她平視,“快起來。”

謝蠻沒說話,在冷戰狀態下被看到這麼丟臉的一幕,她整張臉都燒的慌那股高貴冷艷的氣勢早就端不住了,盯着地面不出聲,瘋狂祈禱陸裕趕緊從眼前消失。

丟臉死了!明明是她要吵架的,結果自己把自己氣懵了,還當面摔了個大馬趴丟人,傷敵一點皮毛都沒有,倒是自損了八百。

手肘和膝蓋蹭破了一層皮火辣辣的,她悄悄往身後藏了藏,迎着陸裕柔和下來的臉犟着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別管了我……地上涼快坐着挺舒服的,你先進去吧。”

她本意只是想掩飾住自己的難堪,不想陸裕順着她的話就想起了前頭那句‘以後誰也別管誰’,當下面色就控制不住的沉了下來。

聲音里夾雜了冷意,“我怎麼可能不管你。”

這回再不顧謝蠻的掙扎強行鎮壓后直接把她抱了起來,廚房裏沒有熱水,他就從空間裏接了半盆瀑布里的水,掰開謝蠻緊握的掌心準備清理,目光觸及帶着血的皮肉時又是一沉。

忍不住又訓道,“走個路都能摔成這樣,你眼睛不看路你看什麼呢?”

看什麼反正都沒看你!

謝蠻腹誹一句,更不待見他了,甚至在陸裕拉着想給她清理傷口的時候把手抽了出去,“我自己來。”

說著就要去拿酒精瓶子,在剛要觸碰到時那瓶子卻往後一縮,她一抬頭,就對上陸裕沉沉的雙眸,不像她氣急時渾身帶着火苗傷人傷已的怒意,而是裹夾着暴風雨帶來壓迫感的沉悶打擊。

陸裕也生氣了,意識到這一點,謝蠻心裏反而高興起來。

從她挑起事端開始,怒氣就像全都打在了一團棉花上沒有得到絲毫的反應,陸裕看似妥協的不斷讓步,實則是在試圖模糊存在的這些問題,對於她而言,這些問題並不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消失反而如鯁在喉,她寧願雙方大吵一架,也不願意陸裕沉默避讓。

在這間飄着紅豆香甜氣息的廚房,一熾熱一冷寂對峙,互不相讓,男人眉目深邃黑沉沉臉色第一次沒有嚇到謝蠻,她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臉,桃花眼不避不閃,面帶挑釁道,“不用你幫我,我可以自己來。”

說話間,她繼續努力掰開陸裕的掌心想拿過酒精瓶,然而這些日子以來幾乎對她百依百順的男人突然間角力一般,五指將瓶子攥的死死的,無論謝蠻怎麼折騰都紋絲不動。

這是扛上了?

謝蠻冷笑,死的眼圈都有些發紅。

從來嬌氣蠻橫連吵架都要佔上風的少女哪有過些時候,陸裕剎時心軟。

“唉……”

他輕嘆一聲,酒精瓶放在一邊,提溜着小丫頭按坐在小板凳上,兩指跟上去輕彈她的額頭,主動求和,“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明明氣量就那麼一丁點,還非要學別人吵架,再吵下去,他沒什麼,估計謝蠻自己就快把自己氣死了。

“不好!”回答他的聲音毫不示弱。

謝蠻吸了吸鼻子,倒是沒在抗拒陸裕的懷抱,嗅着鼻尖陸裕傳來安心的氣息竭力冷靜道,“我並不是想和你吵……我只是想和你有最起碼的溝通,我不會幹擾你的決定,但我必須知道你要去做什麼呀,我不想什麼事都被蒙在鼓裏,這是我的底線。”

“可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和我說呢……”話到這裏,她愈發委屈,“要是一直這樣我們以後肯定還會吵架。”

“吵到最後說不定就分開了……”她喃喃道,說出分開的那一瞬,能感覺胸口處被揪緊的鈍痛。

“不可能!”頭頂上迅速丟出來三個字。

她哦了一聲,沒細想陸裕到底說了什麼,心慌的牢牢抓住了手裏的擀麵杖。

“啊……”

這麼恍神的功夫額頭再次被彈的一聲悶響,吃痛伸出去的想捂的手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抓進了掌心,低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不可能分開,這輩子都不可能。”

那雙手緊接按在她雙肩,抬着下巴逼她對視,漆黑的雙眸里依舊帶着十足的壓迫,“我沒有不想告訴你,瞞着你是因為怕你擔心,我……”他喉嚨滾動,皺着眉頭又很苦惱要怎麼解釋,“我只是……習慣了這種方式,你生氣的話,我會慢慢改。”

“不能說分開,這也是我的底線。”

“蠻蠻,所有的事都可以由着你。只有這個不行,它不是玩笑!我會當真。”

“我沒有開玩笑。”被攏在懷裏的謝蠻縮了縮,“你剛才不是這樣的……”

剛才任她怎麼說,陸裕都是一副油鹽不進與你無關的樣子。

“因為我覺得……”他苦笑一聲,“……真的沒必要。”

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險,與其告訴家人換來一場擔驚受怕,不如在悄無聲息的時候就直接解決,好幾年了,他一直這樣做,獨當一面,將身後的家人護的牢牢的。

懷裏的小丫頭聽見他的話又有騷動,陸裕卻恍若未覺一樣將那顆掙扎的小腦袋在懷裏按的更深,繼續道,“不過沒想到你吵架的本事這麼差勁,我都還沒怎麼說話呢,你差點把自己氣死,只好告訴你。”

想到謝蠻被氣的腦袋都開始發矇的樣子,陸裕忍不住溢出一絲笑意,“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既然你覺得這樣會更好,那以後的事情我就都和你商量着來……”

他說到這的時候,謝蠻終於掙扎着從他胳肢窩下探出一個腦袋,剛呼吸到新鮮空氣她就忙不迭道,“不是這樣,你不用什麼都告訴我,有些事情我知道了也沒什麼用。我就是希望你不要瞞着我,?知道和不知道對我而言的差別不大,但是會讓我誤會,會讓我胡思亂想。”

就像許晴清和陸裕之間發生的不可說,那怕明知道他們之間沒什麼,但雙雙出現在眼前時,她還是會難以遏制的浮想聯翩。

“我不想因為誤會這樣的事情吵架,吵架很傷感情,我要是和你吵架,我晚上肯定連覺都睡不好。”

何止睡不着覺,要是不及時把事情說開,她走路都能平地摔跤。這麼想着,他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你還笑的出來?!”謝蠻盯着他的臉,難以置信的叫出聲。

“啊?”陸裕迅速收斂,手一抬又把謝蠻按進懷裏揉搓柔軟的發頂,面不改色的忽悠她,“沒有啊,你看錯了。”

“什麼我就看錯了!你就是笑了。”她還在懷裏抗爭,一手伸出來攀着他,嬌聲嚷嚷,“別揉別揉……我頭髮都亂了,唉呀,走開啦,陸小裕你好煩!”

“嗯?”陸裕眯着眼睛,團吧團吧抱着人整個離開了那張小板凳,就抱着在窄小的廚房裏晃悠,做勢要把她從門口丟出去,威脅道,“我好煩?”

“沒有沒有,你最好了。”

陸裕輕哼一聲,沒再逗她,他還記得謝蠻膝蓋和掌心的傷口,正要把人放下上藥謝蠻不幹了,手在脖子上箍得死緊,眼珠子滴溜溜轉着又打起了新注意。

“阿裕……”

“嗯?”嘴上雖然應了一句,陸裕根本就不給她作妖的機會,他心知肚明謝蠻要耍什麼花招,見她賴在身上不肯下來還托着她往身上提了提,緊接着道,“不想下來上藥是吧,那行,咱們不上藥了。”

“真的?”

“真的!”陸裕睨了她一眼好整以暇,“大不了就是傷好后留點疤,我肯定不介意。”

謝蠻:“!!!”

他這麼一說,謝蠻不樂意了,酸溜溜的道,“那你就會失去一個完美無暇的小仙女。”

陸裕則完全無所謂,這時候他的嘴像是開了光,含情脈脈說起了土味情話,“沒關係,只要是你就好。”

謝蠻:“……”不好意思絲毫沒有被感動到。

甚至還有些嫌棄,“……你真酸!”

陸裕瞅着她面無表情,不接話茬,對付謝蠻怕疼不肯上藥的這件事他是什麼手段都用過了,到現在百毒不侵,隨便謝蠻怎麼撒嬌耍賴他都能堵回去。

“上藥。”他一錘定音。

……

天氣漸涼,午後的陽光失了燥熱的溫度開始讓人昏昏欲睡,謝蠻盤坐在椅子上撐着下巴看陸裕給她上藥,其實只是蹭破皮這樣的傷口,但男人的動作依舊認真仔細,托着她手臂的掌心溫熱有力,院子裏寧靜溫暖,和之前的氣氛截然不同。

她享受的眯起眼睛額頭抵在陸裕肩膀上,聽他竹筒倒豆子交代那些曾經想隱瞞起來的事,那些細節仍舊被他一語帶過,謝蠻也不在意,大抵是消息和她猜測的差不多,在陡然從他嘴知道後天就要走的消息有些喪氣以外,謝蠻接受還算良好,起碼還能團團圓圓過上一個中秋。

只是愈發坐實了陸裕騙子的名頭。

下午,廚房和院子裏兩個身影忙碌起來,謝蠻要做月餅,陸裕則要準備出門帶東西,最重要的就是空間葯園子裏的那些珍稀的藥材,那都是救命的好東西,對刀槍劍雨可能沒有起死回生的效用,但應付平時一些小狀況並沒有什麼問題。

這些藥物他必須在這兩天裏就炮製完成,一些複雜的哪怕流失藥性也只能簡單處理成便攜帶的干品,只有這樣在他拿出這些東西的時候才能不引起懷疑。

除此之外的傷葯,無煙爐,繩索帳篷,凈水片等這些東西也不能少,上頭沒給出明確的指示,但無論是在城內勾心鬥角,還是在邊境線的槍林彈雨,哪怕有一樣東西能派上用場,有時候都能躲過一劫。

東西收拾到最後,陸裕把背包的底層撕開,確認裏面藏着的那張偽造的身份證明沒有破損后,眯着眼睛考量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放進空間。

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活着回來,但事有萬一,如果最後死亡名單上出現了這張偽造的身份證,這就意味着……他的死亡。在其他人弄清這份假的身份證明之前,林老頭有足夠的時間將謝蠻他們轉移,哪怕他死了,她們也不會有危險,這輩子都不會收到他的死亡訊息,也就還能繼續活下去。

就像他父輩一樣,早就屍骨無存,哪怕陸奶奶心知肚明的,但因為從未收到過最為直接的消息,她心底就隱隱還有一線希望覺得兒子和丈夫是活着的。

哪怕是自欺欺人呢。

至於謝蠻……他手指抖了抖,不敢深想。

“阿裕……”在他身後,謝蠻倚在門口兩手圍做做喇叭狀喊他,言笑晏晏,見他回頭指着外面嗔道,“叫你好幾遍了,你怎麼才反應過來啊……”

“怎麼啦?”

“你聽……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喊賣西瓜?”

陸裕側了側頭,笑,“想吃了?”

“嗯!我好久沒吃了!我都聞到西瓜的味道了……”

“那走,帶你去買。”

他招了招手,看着歡快跑過來的少女手上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依舊將東西放回了背包的最深處。

希望這東西永遠也用不上。

合上背包前他如是想。

“快點呀,再慢說不定人家都走了……”拉開門閂的少女着急忙慌的催促。

“來了……”

“你剛剛說……聞到西瓜的味道了?”他問,“西瓜是什麼味道?”

“夏天的味道。”

交握的雙手在兩人中間甩呀甩,前頭的少女半拖着悠然閑適的男人奔向拉着西瓜的板車,在狹小的巷子裏,被帶着向前的陸裕只能看見眼前一個人。

夏天啊……明天,就徹底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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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築美人[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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