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石斛花

亮堂的山洞裏，謝蠻睜開了眼睛，她之前並不算是完全熟睡，身在野外，雖然身邊的男人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但這些安全感只是來源於外在，一旦外界的危險消失，有時候，身邊的人就開始變得危險。

何況，陸裕在書中並不是什麼大善人，他手段陰鷙狠辣，要不是有男主護着，顧明穎就算頂着女主光環也早就被弄死了。

洞口依舊用新鮮看下的樹枝做了掩護，謝蠻沒出去，雖然有些好奇陸裕究竟去了哪裏，但火光消減了內心大部分的恐懼，一旦安定下來，很快又上下眼皮打架，睡了過去。

天快亮時，陸裕才踏着露珠回來，臉色罕見的柔和，靠在山壁上睡着的姑娘，因為這一夜好眠，臉上帶着淡淡的粉色，唇珠微翹，如早春初開粉嫩的桃花瓣，恬靜嬌美，讓陸裕原本浮躁的心都沉靜下來。

……

晨光熹微，謝蠻才看清這個叫做石榴仙的地方。

遍地的藤蔓植物，纏繞生長在每一顆樹上，樹木不算高，卻枝葉繁茂，沒走幾步，林間就能看見幾隻兔子野雞，這個季節，夏花綻放的異常絢爛，配合著山野間的蔓蔓青藤，洋溢着生機勃勃的美，半腐的樹榦長了一溜的木耳，地上多處都有顏色艷麗蘑菇，傘面光滑，帶着自然的誘惑，就在謝蠻好幾次驚嘆間，陸裕依舊動手捏死了好幾尾毒蛇，只是這一次，他只是將蛇屍隨意丟棄了，並沒有帶走。

雖然叮囑了謝蠻好好看路，但仍然沒有起什麼效果，這裏的草木因很少有人打擾爬了一地，綠油油的一望無際，對走慣了山路的人不算難事，謝蠻就慘了，雙腳沒走幾步都像是陷進了泥里，草藤堅韌，不易掙斷，讓謝蠻頭一次知道，走路居然也會這麼困難。

所以剛走出沒多遠，陸裕地衣擺就被人捏住了，謝蠻可憐兮兮的看着他，舉起了雙手，“你看。”

那雙手因昨天扯藤蔓的緣故，細嫩的掌心磨出了幾個血泡，其中一個還破了，周邊的皮肉微微泛白。

陸裕挑了挑眉，等她的下文。

見他不為所動，謝蠻放下慘兮兮的手，帶着期待的祈求，“能不能休息一下，我走不動了。”

陸裕淡定的搖頭，“不行。”他還有急事。

見他一副毫無迴旋的樣子謝蠻雙肩耷拉下來，只好繼續跟在身後，她不認識路，在這裏除了跟着陸裕什麼辦法也沒有。只能繼續往前挪步，看着叢林裏是不是竄走的野雞野兔望洋興嘆。

事實上，這座林子有的可不只是野雞野兔，一路上，謝蠻驚奇的發現，這座林子居然是個寶地，一路上，她路過還掛着拳頭大小青皮石榴的石榴樹，長滿尖刺毛球的板栗樹，嬰兒拳頭大小的野生荔枝樹，在那熟悉的藤蔓翠葉下，居然改掛着已經成熟了的紫紅色瑪瑙般的葡萄……

這哪裏是個迷失森林，這簡直就是個人間仙境，從注意到這些，謝蠻就像十萬個為什麼一樣問個不停。

“這裏為什麼有這麼多果樹？”

“野生的。”

“還有好多獵物。”

“野生的。”

“這些能吃嗎？”

“能。”

於是，這一路，謝蠻的嘴就沒停過，這些野生葡萄只有指甲蓋大小，皮非常薄，入口幾乎感受不到，一口能吞下好幾顆還不吐葡萄皮的那種，也許是因為充足的光線，意外的沁甜。

連外頭早就過季的李子這裏都有，成人巴掌大的一個，一口下去酸甜解膩，到這時，謝蠻早就忘了腿酸路難走得這個問題，整個人甚至還走在了陸裕前頭，用一片大綠葉拖着摘下的水果，一邊自己啃，一邊喂陸裕。

起初陸裕對她送到自己嘴邊的葡萄是拒絕的，但謝蠻堅持不懈，他偏頭她就跟着動，後來陸裕又試圖自己接過來吃，又被謝蠻一巴掌拍開，皺着鼻子嫌棄的說，“你剛剛才碰過蛇，不洗手不能拿！”

到最後，陸裕只能遷就她的步子，面無表情的接受她送到嘴邊的投喂，清晨的森林攏上了一層薄霧，像披上了一層面紗，，也遮住了陸裕通紅的耳根。

等過了一處坍塌狀的爛泥坡，陸裕原本就快的腳程又更快了幾分，好在那些水果墊了墊肚子，雖然腿酸的不行，謝蠻也依舊咬牙跟着，倒不是她突然間堅強起來了，而是因為她發現了陸裕自己收在背簍里的石槲花。

淡黃色的六瓣花瓣，瓣心露出微微的紅，初看時謝蠻都沒有認出來，還以為是一些蘭花，直到這一路上陸裕把背簍放到了身前，小心得捧着，謝蠻納悶之下仔細打量才認了出來，這一看，吃驚可不小。

陸裕背簍里放的，是鐵皮石斛的石斛花。

《神農本草經》記載，鐵皮石槲，中華九大仙草之首，多年生草本植物，這東西謝蠻前世見的不少，但都是人工養殖的，雖然外形與野生的差不了多少，但營養和效用上卻是天差地別，看那新折斷的花朵和上面還帶着的露珠就知道，這一定是野生的。

仙草之首的名頭可不只是說說，野生鐵皮石槲因生長環境極為苛刻，所以在後世罕見，可以算是植物界的大熊貓，在醫學上，它有益胃生津、滋陰清熱，清熱解毒，延年益壽的功效，比起人蔘這類葯勁龐大的補品，它要更溫和些，更加容易被人體吸收，對醫治老年人身體的各類頑疾走着奇效，就算是放在歷朝歷代，這種東西也是作為貢品，常人難得一見。

因此對於陸裕的形色匆匆倒是有了理解，石斛花的效用比它的莖幹也差不多少，而為了保持它的效用，新採下來的石斛花在四個小時內就必須進行炮製，以保留它的效用。

這才是謝蠻一路咬牙跟上的原因，她腳上穿的還是淑女專用的小皮鞋，登山本就困難，原主為了好看，連這雙鞋磨腳都忍了，此刻，腳下得感覺越來越不對，謝蠻不用想都猜得到，腳心肯定都起了血泡。

說起來也奇怪，來的時候她印象里其實是沒有走這麼遠的，叢她們出發到現在，少說走了有兩小時了，卻仍舊在這座林子晃，原本看起來清新迷人的樹林像是變成了莽荒林，謝蠻深陷林海，揚起的下巴落了下去。

只剩下有氣無力的聲音，“陸裕，你累不累啊？”

“陸裕，我們還要走多久呀？”

“陸裕，那個蘑菇好漂亮。”

“陸裕，那隻兔子好肥，肯定很好吃……”

陸裕：“……”

抬頭看了看天色，估算了時間，陸裕無奈道，“閉嘴。”

謝蠻當作沒聽見，依舊拽着她的袖子，也不知道哪來的勁，小嘴還挺能說，“可惜石榴仙的石榴還沒熟，要不咱們摘回去多好……”

身邊的人猛的停下了腳步，衣擺拽着沉沉的，謝蠻疑惑道，“怎麼了？”

“等着，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啊？”怔怔的抱着塞過來的竹簍，趁他還沒走幾步，謝蠻趕忙道，“我吃飽了的，就是說說，真的！我們快下山吧，要是晚了……你這個東西就沒有那麼好的效果了。”

下巴努了努，認真道，“真的，我就是說說。”

將背簍又塞回他懷裏，見人還是沒什麼反應，謝蠻從後面推着他的背走，“快點走啦。”

陸裕抿了抿唇，“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知道啊，鐵皮石斛嘛。”

難得他主動聊天，也沒凶她，謝蠻索性問道，“你要用它賣錢？”

搖搖頭，“用它救命。”

謝蠻恍然大悟，“是陸奶奶？”

“嗯。”

謝蠻本想告訴他鐵皮石斛要炮製后才能入葯，但突然間想起來，第一次在那見雜物間醒來看到的一切，所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又走了近2個小時，就在謝蠻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陸裕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謝蠻，她臉色通紅，加上天熱，鵝黃色的襯衫因為汗水緊貼在身上，脖頸處明顯的汗痕，因為出發的匆忙又沒有梳子，謝蠻都沒來得及打理頭髮，額前的碎發沾了汗水絲絲縷縷的貼上面頰，加上枯枝碎葉，臉上都是□□道的，對比她那一張宜喜宜嗔的芙蓉面，越發顯得狼狽，跟初遇她時的模樣極為相似。

他停下步伐謝蠻是求之不得，當即就扶上一棵樹準備緩口氣，包在皮鞋裏的腳丫子從停下后痛感越加明顯，此刻偶爾間看清了陸裕上下掃視后眼底的笑意，女人的第六感讓她懷疑眼前得人在嘲笑她，抬手想要捋捋頭髮，結果一看手掌髒兮兮的，當即就炸毛了，怒視着他，大有一言不合就干架的意思。

狼狽的小姑娘在維護自己最後的面子，陸裕難得低了頭，面上一臉誠懇，後悔不迭的樣子沒讓謝蠻消氣，反而讓她眼圈都紅了起來。

晶瑩的液體在眼眶中四處滾動，不敢眨眼，生怕它掉下來，也怕被人看見，只能微微仰頭，小下巴高高的抬起，面上還是一副不和你計較的小模樣。

趁那眼淚沒掉下來，陸裕趕忙指着邊上踩踏的多了踩出來的一條小路，道，“這條路走到底，就能看見村子了，我成分有問題，不能和你混在一塊，你自己回去吧。”

也不等她說話，遞個竹盒過去，“回去把水泡挑了，抹上去一晚上就能好，還有……以後不要單獨上山，很危險，你丟的東西我會幫你留意。”

竹盒塞進他掌心，陸裕最後又強調了讓她不要上山，這才選了個方向，好像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消失在視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