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東城門
東城門城樓上的一個值崗的小屋裏。
尊佑和溫月清難得的有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說話了,彼此都關心地看着對方。
溫月清看他動了一下,就知道他一定是覺得不舒服,於是就伸出手去,扶了扶他,這時她才注意到,他的額頭上又是一層汗,看起來是傷口又疼了,她連忙拿出自己的手帕,給他擦了一下。
尊佑看着她笑了一下,可是眼神中卻透漏着擔憂,他此刻不敢相信,如果肅玉關真的被突厥人攻下來了,自己能不能保護好溫月清。
沉吟了半刻后,他坐起來看着溫月清說道:“月兒,你不該跟我上戰場的,如果肅玉關守不住的話”
溫月清打斷了他的話,將手擋在他的嘴唇上,然後沉了臉色說道:“不會的,一定能守住的。”她眼神堅定地看着他繼續說道:“這件事不要再提了,要是讓將士們聽到了,這仗還怎麼打下去呢?”
尊佑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後有些無奈地說道:“我自己是什麼都不怕的,可是我真的擔心你。”
“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呢,不是嗎?”溫月清抬了抬眉毛,看着他說道:“我知道你為我着想,但是我覺得我們不會死在這裏的,這邊境苦寒之地,怎麼可能是我們的埋骨之地。”
聽到她這樣說,尊佑苦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我也覺得不是,只是世上的事情,哪有那麼容易說的清呢?可是在此之前,我也沒有想到,過了這麼久,你還能回到我的身邊,這樣想想,也許你說的沒錯。”
溫月清也跟着他笑着,然後安慰着他說道:“不論怎麼樣,我都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你只要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
尊佑深情地看着她,彷彿這一刻世界上只有他們兩人了一樣,他目光幽深,這個自己心愛的女人,就是他最大的幸福,只要有她在身旁陪着自己,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他都不在乎了。
就在這時,一陣大風吹動了本就不結實的窗戶和門板,城樓下的喊殺聲再次響起,尊佑連忙從床上走下來,穿戴上自己的盔甲,拿起自己的長劍,他對溫月清說道:“突厥人又來了,我去守城樓了、你趕緊回軍營去吧。”
說完這話,他就大步地向著屋外走去。
溫月清抿了抿嘴唇,然後輕輕地皺了皺眉頭,對他說道:“你要小心啊”
尊佑沒有轉過頭看她,而是背對着她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吧。”
看着他的背影,溫月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憋悶,隨後她嘆了一口氣,將房門關上了,她這次沒有離開城樓,尊佑受了傷,隨時需要有人照顧,在這樣危機的時刻,她不想自己躲在軍營中,於是就決定留下來。
一場仗又打了整整兩天,突阿羅耶本來以為自己四面圍城,能夠很快就攻打下肅玉關,可是直到現在也依然沒有打進去,不僅他心裏煩悶狂怒,所有突厥士兵的心中,也都開始焦躁起來。
他們用盡全力猛攻猛打,天順人也是各個不要命的死命抵抗,這不是他們印象中的天順人啊。
而在天順軍這邊,將士們的體力和精力也已經快要到極限了,可是看着眼前這些蠻橫強壯的突厥人,為什麼還如此兇猛。
尊佑來到城牆之上,他臉上的神情,因為極度的疲勞而變得十分木然。他覺得自己的嗅覺都已經失靈了,身邊全是血腥味,但是他竟然已經聞不出來了。
對於屍山血海的慘烈景象,他已經徹底的免疫了,置身其中他沒有一點的不適,彷彿已經和眼前的場景融入到了一起,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暗暗想到:“也許我也快倒在這裏了,回不去了就倒在這些屍體中,和他們一同留在這北境之地。”
不知道父皇還有母妃會怎麼想,還有月兒,他的眼前恍惚間出現了溫月清的臉,他不自覺地向前跌了一步,隨後他就清醒了過來,繼續查看城牆的狀況。
此時城牆的垛口已經被堵得七七八八,看來突厥人還是想像之前一樣,找到一個突破點,攻進城來。看着眼前城樓下密密麻麻的突厥人,他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突厥人的軍中又響起了號角。聲音穿透力極強、
尊佑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他有一種感覺這是突厥人最後一次攻城了。
肅玉關中的百姓們,也都時刻在注意着戰場上的動向,這些天來他們沒有一天能睡的安穩,死亡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們的頭上,可是他們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慌亂。
這一天的黃昏十分,隨着一聲巨響,整個肅玉關的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一片死寂,在這一片死寂過後,所有人才驚醒過來。
“不好了,東城門的城牆塌了、”
“突厥人攻破東城門了,快逃啊、”
“城樓塌了,突厥人要殺進來了。”
隨着人們的叫喊,其他城門的士兵們也知道了這件事,出了北城門外的士兵們回撤了進來,其他兩個城門的將士們只能繼續堅守着自己的城門。
一個城門破了還有迴轉的餘地,如果他們這兩個城門也破了,那就真的回天無力了,天順軍咬着牙堅守在城門口。
東城門的城樓坍塌下去一小半,早已沒有耐心的突厥軍蜂擁而入。
阿羅耶在軍陣中大笑起來,舉起自己手裏的彎刀,指着城樓上的尊佑。
尊佑也緊緊地盯着他,心中卻是一份坦然,他已經儘力了,雖然眼前的場景讓人有些絕望,但是他依然不肯放棄。
他也拿起自己手中的長劍,大喊一聲:“殺。”隨後指揮着一隊天順軍衝到了城門的坍塌處,和往城裏面衝殺的突厥人廝殺在了一起。
尊佑站在城樓之上,“尊佑!”溫月清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他驚愕的回過頭去,只見溫月清此時身上也都是血污,走在滿是屍體與鮮血的地上,向他一步步走來。
她沒有回軍營去,而是一直在幫着軍醫救治傷員,給他們包紮傷口,在聽到突厥人將城門攻破的消息后,她連忙跑過來找他。
“尊佑.”她走到了尊佑的身邊,然後看着他小聲地說道、
尊佑看着眼前的她,瞬間就怒了,他大聲地喊道:“你怎麼在這,不是叫你回軍營的嗎?”
溫月清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都這個時候了,我怎麼能離開你呢。更何況即使在軍營里,就一定比這裏好嗎?”
“你”尊佑氣的說不出來話,她說的沒錯,突厥人打進城裏了,她又能去哪呢。
溫月清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他,然後小聲地說道:“我與你同生共死,難道你不願意嗎?”
尊佑聽到她的話,神情複雜地看着她,隨後用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說道:“好,你若是不怕,我就是帶你一起走這條黃泉路,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溫月清在她的懷裏笑了笑,雙眼浸上了淚光,在他的衣服上蹭了一下,然後抬頭看着他燦爛地笑了一下,這笑容有一些溫柔還有一絲決絕。
她本來就是穿越而來的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對於死亡后的世界她一點也不害怕,更何況這次還有尊佑陪着她,她不會再孤臨琳的一個人面對這一切了。
阿羅耶的一個軍師指着城樓上的尊佑,對他喊道:“太子殿下,天順的燕王在那裏。”
“哼”阿羅耶騎着一匹強壯的戰馬,來到了肅玉關的城下,他抬頭鄙夷地看着城樓之上,這個燕王居然懷裏抱着一個士兵。
溫月清低着頭看到了坍塌的城牆垛口,目光一眼就盯住了城樓之下的阿羅耶,他的目光犀利,盯得溫月清渾身發毛。
這時她從尊佑的懷裏退出來,指着阿羅耶說道:“那就是突厥的太子嗎?”
“哈哈哈哈,燕王尊佑。”阿羅耶大聲地笑道“想不到這種關頭了,你還有這個閑心。”
尊佑卻也看着他笑了一下,然後神色平靜地說道:“突厥太子阿羅耶、”
阿羅耶的臉色卻突然一變,大聲地說道:“你們天順註定是我們突厥的手下敗將,怎麼樣,怕了吧?”
“不過是一死,為了我天順的河山,有什麼好怕的。”尊佑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說道。
“想死?沒那麼容易,我有的是方法讓你生不如死,想想天順朝的王爺受盡奇恥大辱,還真是一件暢快的事。”阿羅耶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表情。
溫月清只覺得渾身一陣冰冷,這個阿羅耶果然是個狠厲的角色。
尊佑聽了這話竟然沒有生氣,而是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笑容,然後看着阿羅耶說道:“聽聞你這個突厥太子橫掃北境,未逢敵手,不過這幾日看下來,你也不過如此,我們天順男兒困守這裏,你損兵折將,還要請求西契人來幫忙,到了今時今日,不還是只能站在我肅玉關城下。”
“哈哈,你這個燕王還真有意思。”阿羅耶大笑道:“”還在嘴硬嗎?沒看到城門都破了嗎?”
“城門破了又怎麼樣,我看你才是有意思呢!”溫月清這時大聲地沖阿羅耶喊道:“明明心裏害怕的要死,卻還在這裏放聲大笑,別說我們王爺了,連我這個小兵都看出你這小兒的心慌了。”
尊佑沒想到溫月清懟起人來這麼厲害,看着她大言不慚的樣子,尊佑笑出了聲,然後說道:“說的好,不愧是我天順的人。”
溫月清開心地吐了吐舌頭,覺得自己總算是給他出了一口惡氣。
阿羅耶氣的臉都黑了,一個天順小兵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說話,還一口一個小兒的叫着。
他身邊的軍師連忙在一旁提醒地說道:“太子殿下,你可不要被他們給激將了。”
“尊佑等我抓到你的時候,你最好也是這樣。”阿羅耶一邊說著話,一邊惡狠狠地看着他。
“本王和肅玉關的將士們生死與共,怎能落入你的手中。”尊佑也不甘示弱地說道:“有本事你就進肅玉關來。”
阿羅耶大喊了一聲:“給我攻城,攻城,把肅玉關全部拿下。”
看着從城門下湧進來的突厥士兵,尊佑將溫月清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溫月清小聲地說道:“這真的是最後一戰了。”
尊佑沒有回頭,而是:“嗯”了一聲,隨後說道:“你不怕就行。”
“我什麼都不怕。”看着眼前始終保護着自己的尊佑,溫月清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尊佑此刻覺得自己渾身又充滿了鬥志,溫月清一個女子都這樣地不畏生死,他有什麼理由不拼盡性命。
康麒帶着王府的近衛軍趕來,和守城將士們一起保護着尊佑撤退。
一路上尊佑拿着長劍和突厥人拼殺在一起,身後有自己最深愛的女人,還有需要他們守護的肅玉關。
鮮血染紅了黃沙,激蕩起一陣陣的揚沙、
夕陽也映照在這東城門處,發出血紅色的光芒,肅玉關的東城門已經被徹底損毀了。
隨着闖進肅玉關的突厥人越來越多,肅玉關內的各處也紛紛變成了戰場,北城門外的主力軍也退回了許多,他們要在關內和突厥軍拼殺了,尊億帶着右路軍向著東城門而來,他要想盡辦法,擋住更多的突厥軍從這裏攻入肅玉關。
肅玉關中的百姓們,紛紛避入了祖先們留下來的地道之中,深入地下十幾米的地道,在北境無數的戰亂之中,庇護了許多百姓的生命。
他們一行人好不容易從突厥人的圍攻之下,衝殺到了城樓下面,尊佑的左臂又疼痛起來,他一個踉蹌,溫月清連忙從後面扶住了他,只見他的嘴裏有血流了出來,溫月清連忙用袖子給他擦了一下,然後焦急地問道:“你沒事吧。”
尊佑搖了搖頭,看着她說道:“沒事,你一定要跟好我,知道嗎?”
“嗯!”溫月清一邊說著話,一邊重重地點了點頭。
鮮血再次流出了尊佑的嘴角,他只是咧着嘴笑了一下,牙縫裏都是血,然後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是吧?”
“當然了,我就沒有怕過,真的。”溫月清看着他的臉,也強顏歡笑地說道。
尊佑沒有繼續說話,他用手中的劍作為支仗,支撐着自己再次站直了身體。
康麒和近衛軍還在抵擋着周圍蜂擁而上的突厥人,又撤退了一段路程,他們注意到,阿羅耶就騎着馬,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用一種壓迫感十足的眼神看着尊佑和他身邊的士兵,這就是剛才膽敢叫他小兒的小兵。
他騎着馬向他們奔來,手裏拿着厚重的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