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隼和秋葉
老頭隱居山林,說的好聽一點是因為厭倦塵世紛擾,打算一個人不諳世事度過餘生,其實更為現實的原因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老頭是個孤兒,從小性格又孤僻,因此沒少受欺負,在一個孤兒院裏甚至連一個能稍微說上話的人都找不到。
那時候孤兒院裏孩子們的名字都起的很隨意,有些人是憑藉著自己的喜好取的,再交給護工們稍微修改,而有些孩子想要一些好聽的名字,就會花一些錢或者幫着做一些活,還有一小部分嘴巴比較甜的,或者長相姣好被孤兒院裏的一些長輩喜歡的,就會花更多心思給他們取名字。
而像老頭這種,算不上多麼調皮,也談不上有多聽話的,性格還比較孤僻,自然是沒什麼人會為他取名字,沒辦法,他只能拿着字典找,一開始還興緻勃勃,想着看看哪個字他喜歡,但是找了好幾天,有很多字交上去都被退回來說不適合當名字,老頭也只能一次次地換,最後實在沒什麼耐心了,就讓管事的看着取一個。
原本想的是最後可能就是什麼二狗、二貓這種名字了,沒想到到手的名字還挺好聽:秋葉。
也並非是管事的上心了,主要是二狗這種名字實在是太多了,又正值秋季,院中的落葉滿地,一時興起才想起了這麼個名字,後來因為名字好聽還有幾個小孩過來找老頭換名字,老頭自然是怎麼都不肯。
在那之後不久,老頭便有了自己的名字:秋葉。
在秋葉十歲的一天,他被指派外出給孤兒院買日用品,回來的路上碰到了一群當地的小混混,看到他提着一袋東西覺得有油水可榨便上前勒索,那一帶治安一直不好,原本按以往的情況來說都是安排年齡稍大一些的孩子去買或者是院裏的護工去買,只不過那一次剛好要的急,手頭上又正好沒別的人手,抱着一絲僥倖心理就讓他這個年幼又不受待見的去了。
其實,遇到這種情況,孤兒院是允許他們明哲保身的,因為本身也值不了多少錢,給了也就給了,就當破財消災。
但是秋葉從小就認死理,不善變通,說什麼也不肯給,小混混其實也知道這麼小個小屁孩也拿不出幾個錢,袋子裏也不會有多貴重的東西,只是覺得自己甚至唬不住一個小毛孩子很丟人,說什麼也不肯放過他,上來就是一通拳打腳踢。
如果硬要搶也早就搶過來了,然而他們非不,就一定要他主動給,似乎這樣才能滿足他們內心那畸形的征服欲。
當時秋葉抱着腦袋蜷伏在地上,不知這一頓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以及……是否真的回得去。
正想着這些,突然間,身邊的謾罵聲沒了,後背上持續不斷的疼痛也逐漸消失,與此同時出現的是一聲又一聲持續不斷的“嘀嗒”聲。
伴隨着空氣中的血腥味,秋葉緩緩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場景:幾個小混混同時用手捂住心口,鮮血順着手指縫不斷流出,滴在泥濘的土地上,綻放出一朵朵血紅色的花。
瞬間的缺氧讓他們呼吸變得急促,甚至於沒有力氣轉過頭去看一眼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此時秋葉正好是面對着他們,所以不可避免地和他對視起來——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嘴角沒有任何弧度,彷彿眼前的這一切與他無關,秋葉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
那是秋葉此生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只是被人盯着也可以這麼難受,那個男人的眼睛分明沒有動,卻彷彿看穿了他的全身。
然而,秋葉不知道的是,對面的他對秋葉也很好奇。
原本他只是路過,這種小打小鬧他是從來不管的,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以前從未做過這種事。
然而就在剛才他突然就有種想法,有一種想要幫秋葉的想法,他不知道這種想法從何而來,為何而來。他唯一能夠百分之百地確定他以前從未見過秋葉,而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很難想清楚。
他是一個極其討厭複雜的人,於是選擇不去思考那背後的原因,一切從簡,進而造成了眼前這一切。殘忍嗎?以世俗的眼光來看肯定是殘忍的,但是在他的世界這卻是每天都要經歷的,簡單、暴力,但有效。
這些內心所想,他當然不會表現在臉上,因此在秋葉的眼中,看到的是死水般的眼睛,而他似乎也不想對此情此景作過多的解釋。
此時,在他的眼中,秋葉是有趣的,因為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看到此般景象,竟然沒有絲毫的懼怕。表現出的只是對自己這個人的好奇,他很清楚的知道被嚇得不知所措表現出的獃滯和正在思索的獃滯有本質的區別,而秋葉是後者。
“你叫什麼名字?”他下意識地問出來,他想知道這個小孩的名字。
“秋葉。”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秋葉愣了幾秒以後才反應過來。
“好聽的名字,但是不適合你,再見。”說罷就轉頭打算離開,他對秋葉有興趣,有疑問,但是也僅此而已,因為如果要解開疑問又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他可不想這麼做。
看着眼前的人就要離開,秋葉問道:“我可以跟着你嗎?”
“為什麼?”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停下腳步。
“不知道。”秋葉低下腦袋,似乎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很討厭麻煩,在我看來你也是一個麻煩,所以不行。”他仍然沒有回頭,但停下了腳步。
“你討厭麻煩,但是卻出手救了素未謀面的我,而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想要跟一個只見過一眼的陌生人走,我們都做出了平時不會做的選擇,有沒有可能,這就是書中和電視上所說的緣分。”秋葉仍然低着頭,像是自言自語。
天色漸晚,寒風驟起,伴隨着空氣中愈加濃厚的血腥味,不遠處的他緩緩轉過身來:“的確,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讓我產生了興趣的麻煩。
你可以跟着我,但是我不作任何承諾,也許有一天我會不辭而別,或許因為覺得你無趣了而離開,甚至你有可能因為無意間惹怒到了我而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下場,現在,你還想跟着我嗎?”
聽完這些話,秋葉艱難地支棱起身體,走向他的身邊,秋葉在用行動回答他。
“我叫白梟,以後,你叫白隼。”似乎是覺得小孩不知道隼這個字怎麼寫,白梟順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了起來。
這些天可沒有下過雨,但是他用那一根看起來連風都能輕易吹斷的樹枝在地上寫字就好像用筆在紙上寫字一樣輕鬆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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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頭,你又在想什麼?”秦宇見老頭半天沒說話,估摸着他又在回憶他當年那些英雄血淚史。
“不是殺,是保護。”白隼自然不會和秦宇說他剛才在想什麼,只是糾正了他一開始的問題。
沒等秦宇繼續問,白隼自顧自地說道:
“照片上的這個女孩,叫徐之瑤。我當初做一個刺殺任務的時候差點就沒命了,是他爸徐定邦救了我,雖然之後我也幫他處理了一些事,不過這個人情終究是欠下了。
這麼些年他也從來沒再找過我幫什麼忙,直到前些日子他找到我讓我幫他保護他女兒,原本我是想自己去的,但是身份不太好做,而且這個任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所以我打算讓你去。
當然了,這個任務你也聽出來了,和之前的所有任務都不太一樣,你有選擇拒絕的權利,不需要有壓力。我可以找組織里的其他人去做,或者實在不行我自己去也行,反正也這麼多年沒出去看過了。”
“去,為什麼不去,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樂於助人,老頭你這麼多年還不了解我嗎?哦對了,順便問一句,這個徐定邦,是那個徐定邦嗎?”秦宇問了一句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這個徐定邦那個徐定邦的,怎麼,你認識?”白隼手中還捏着照片,面無表情。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個徐定邦,是現在華國做房地產的那個徐定邦嗎?”
“不太清楚,聽說他前幾年是有搞那些玩意,我也沒怎麼去了解。”
“龜龜,那基本就是他了,這次任務交給我了,還有什麼具體要求或者其他有用的信息嗎?以及這次我用什麼身份接近這個徐之瑤?保鏢?”
這個徐定邦可不單單是“搞房地產”的那麼簡單,他現在身價已經1200E美金了,比第二名蕭遠山的500E美金高了一倍不止,早期的時候據說是什麼賺錢搞什麼,鑽了很多法律的空子,也惹了不少人,估計這次就是惹到什麼大麻煩了。
“具體情況你去以後慢慢了解吧,我跟他了解得也不多,而且我當初也沒直接答應下來,只是說先看看。他女兒現在在上京的一所高中學習,你這次的身份是學生,一來是你這個年齡也差不多,用這個身份會更加隱蔽一些,二來是她很反感保鏢,覺得到哪都被人盯着很不自在。你一會收拾收拾就出發吧,到了地方會有人接你的。還有,這是銀行卡,裏面都是這些年你自己掙來的錢,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密碼是你生日。”
說這些話的時候,白隼語氣平靜,似乎對秦宇的去留毫不在意。
然而和白隼相處了十餘年,秦宇能感受到白隼對這次離別的傷感。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係,但白隼對秦宇卻是無微不至,秦宇的生日沒人知道,秦宇自己也不知道,因為白隼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在襁褓中的嬰兒,而生日也就定在了那一天,秦宇這個名字並不是白隼起的,而是夾在襁褓內的一張字條里。
沒等秦宇說話,白隼似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這些年我讓你看的那些書籍,都是當時外面主流的教材,以及空閑時讓你做的題目,我都有找人幫忙看過。你從小天資聰穎,而且過目不忘,學什麼都快,這次你就當一邊完成任務一邊過一過你這個年紀的人應有的生活吧,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再聯繫我,平時沒事就不用聯繫了。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但凡你要去做‘那些事’的時候,一定不能暴露你的身份,這是不可觸犯的底線,清楚了沒?”說到後面白隼的語氣越來越重,最後直接盯着秦宇的眼睛。
饒是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秦宇,仍不敢直視此時白隼那死水般的眼睛。
“知道了知道了,別老這樣嚇我。”秦宇站了起來,一邊嘟囔着一邊進屋去收拾東西。
其實有一點秦宇很不理解,老頭曾經跟他說過,他以前做任務的時候從不屑於偽裝,用他的話來說看過他執行任務的要麼是自己人,要麼都死了。
但是他對於秦宇在這件事上卻是絲毫不肯讓步。秦宇也問過他原因,而白隼只是敷衍地說不想某天秦宇暴露身份牽連了他,這種屁話秦宇當然不會信,不過秦宇也知道白隼這麼說其實就是在表明他不想告訴自己,這個固執的老頭一旦自己不想說,別人再怎麼旁敲側擊或者軟磨硬泡都沒用。
但就客觀來說,這也的確是對秦宇有好處的,因此秦宇倒也沒怎麼反對,只不過這種被支配的感覺讓他有些許不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