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不出來
星曆3069年,6月13日。
記憶里最後的場景是機甲顯示屏里,龐大丑陋的蟲獸晃着頭頂的細長觸角、巨大的蟲肢狠狠砍過來的畫面,伴隨着機甲內警示音的滴滴作響,一切都在精疲力竭中歸於黑暗。
細微的聲響從不知名的地方傳入腦中,眼前有淡淡的光源,窸窸窣窣的白噪音帶着他的神志慢慢回籠。
再次醒來的時候,維諾努力眨眨眼,艱難地扭頭看了一眼周圍境況。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體虛弱得好像生鏽了的機器,每個關節都在叫囂着酸痛無力,他連咬緊牙關這個動作都做不到。
他現在躺在一架醫療艙內,渾身赤-裸,身體被粘稠的透明修復液半包圍,透過面前的透明艙蓋可以看出他現在似乎在一間病房內,白色的牆上還貼着第三軍團醫療隊的徽章。
身下的醫療艙枱面上的內置燈穩定的亮着,把自己的身體樣貌印在透明艙蓋上,維諾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慘白的肌膚上還有道道龜裂狀紅痕,最明顯的是從右前臂開始到胸腹下側,一道傾斜的撕裂狀紅痕悍然橫跨胸腹,在透明修復液下越發顯得傷口紅嫩醜陋。
那是傷口癒合后新長出來的皮膚,薄紅色的嫩皮看起來格外脆弱,似乎能一戳就破。
原本應該被蟲肢攔腰劈斷的身體,居然還被拼回來了。
事情有點複雜,醫療艙內的黑髮青年又閉上眼微微皺眉,消化着自他意識清醒后擠入腦中的信息。
簡單來說,身為顧維的他上輩子救了溺水兒童結果意外亡故后,忘記過往穿進了一本曾經讀過的無邏輯升級流星際爽文——《霸道少將俏人魚》之中,並成了其中的一個小炮灰。
說是炮灰都不配,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來得及插足進男主和他的人魚中間,連男主擁有第一條人魚的時候都沒活到,就在一次小型蟲潮清理行動中帶着一小隊的戰士一起送了命。
十八線配角維諾·沃克出現在書中的唯一目的就是給天命之子,也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尼克勒斯·沃克,來送墊腳石的。
在一次蟲潮攻擊中帶着隊伍全軍覆沒后,軍功和貢獻點全都“繼承”給了男主,甚至主角的第一條人魚就是用他的貢獻點換來的。
……
想起了一切,維諾現在笑不出來。
在沒有顧維記憶的那些年裏,他被所謂的劇情操控着,宛如一隻提線木偶,拼了命的掙扎后才發現原來捆綁控制他的絲線從未斷開過。
維諾咬緊牙根,抖着手按下開艙鍵,透明艙蓋緩緩抬起,滑向右側,床頭的自動醫用鈴開始叮鈴作響。
他頓了頓,垂眼看向右手——那裏似乎並沒有觸碰到按鍵的觸感。
只見他的右手,從小臂開始,被泛着銀色金屬色澤的機械手代替。金屬指節修長圓滑,形狀和他原本的手無異,只是泛着堅硬冰冷的光澤,再也沒有了觸覺。
青年轉動着他的新手,五指漸次展開又收攏,看着指節間連結的球形關節,抿了抿蒼白的唇。
命都白撿回來一條了,還怕有個金屬義肢么。
維諾從旁邊的架子上拽了一塊醫用白布遮住下半截身子,又找了塊布擦着身上黏糊糊的修復液,不一會兒門外隱約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銀白色的病房門在“滴”一聲後向一側滑開——
“少將!”來人大步踏進來,褐發碧眼,五官俊朗,穿一身勁挺的帝國黑色軍官服,帶着金色條紋肩章,一臉焦急又驚喜道:“你終於醒了!”
達斯走到修復艙前,滿眼痛心地扶少將坐起來,“慢點慢點。”
這是他的副官。
只是不知道文中的他死後,達斯怎麼樣了。
當初看文的時候到了為數不多的劇情就跳,專門逮着男主的打鬥戲看。當時維諾看得爽,現在想從中摳劇情點,只覺得頭疼。
“現在是什麼情況?”維諾沙啞着嗓音淡聲問副官。
達斯從柜子裏拿出一套醫院病人服,給他披上白藍色的上衣,頓了頓,“您在醫療艙躺了兩個月了,作戰報告......按理來說應該由您來寫的,我甚至都沒有去參戰,但沃克將軍已經讓我按照他的意思寫好了,我還一直壓在手裏,沒有提交給軍團總部。”
副官扯起一個微澀的笑容,“按照將軍的意思,咱們弟兄的軍功得算在那位頭上一半,您連貢獻點都只能拿一半。都是他兒子,這心怎麼就能偏到天邊去?”
當然能偏到天邊去了。
維諾閉眼緩了緩,這個“那位”是誰,不言而喻。
作為工具人被安排的人生,現在想想似乎有些可笑。不管是他從出生就不被原生家庭的父親喜歡、人魚母父早死,還是年少出走獨自在外打拚,頻繁掙扎在生死線上......這些都是被安排好的,該他領便當的時候也照樣不容他拒絕。
所以主角的父親偏心主角,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么。
反正這個世界碰上主角的事情,問就是邏輯都以主角的利益和意志為轉移。
“把作戰報告發給我,”他睜開了眼,眼底是一片淡漠,聲音低啞卻暗藏堅韌,“我是參戰存活下來的最高作戰人員,他們想知道什麼細節,我來寫。”
“是,少將!”副官頷首應下。
既然他能從那場戰役活下來,命不該絕,那他就不會拿着自家人用命拼出來的東西白便宜別人。管對方是主角還是誰,這是他維諾存活的世界,那他就是自己世界的主角!
別的東西,生死有命,各憑本事,但不該給的東西,他一點都不會白給。
維諾不在乎軍功,也不打算之後繼續在軍隊混了。軍隊傷亡率高,工資也高,他平時也沒什麼花通用點的愛好,以前攢下的軍功和賬戶里的通用點已經夠他一輩子混吃等死了。
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以後難道繼續去上趕着送死么?
但他不在意的東西,不代表別人可以不經過他允許就拿走。
他倒要給那個便宜爹看看,你不是想給寶貝小兒子攬軍功和貢獻點么?看見了么?那麼大的軍功,足夠你小兒子從少尉一步升到少校的——我一點都不給你。
“算了,沒事。”維諾試圖安慰看起來比他還難過的副官,“至少你還活着,我手下的兵大部分都沒事。”雖然有事的那小部分,連骸骨都收不回來了。
“少將......”達斯哽咽,眼底隱隱閃過水光。
兩人默契的不提那些留在宇宙中再也回不來的士兵們。
副手眨眨眼睛,散掉眼裏的濕氣,努力揚起笑容,“對了,您醒來前人魚繁育研究中心通知我們,說您的匹配人魚已經為您準備好了,等您醒來后就可以去看看帶回家。”似乎是在為維諾感到高興。
“是么,”維諾到不奇怪,他很久之前就提交過申請名單了,只是研究院那邊回復過會幫他尋找適配人魚后,一直沒有後續聯絡。而他忙於工作,也沒去主動找那邊詢問,“那就去吧。”
雖然身體還不舒服,但這並不能阻擋維諾看美人魚的急切心情。他已經這麼不舒服了,說不定看看漂亮人魚就能心情好點呢?心情一好說不定身體都好的快呢?
說著維諾就打算從醫療艙里起來。
然後扭了扭身子,發現沒成功。
面色蒼白的年輕人緩緩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腿。
他的兩條腿搭在醫療艙內,白皙修長,骨肉均亭,腿骨筆直,足弓自然彎出優美的弧度,腳趾尖只有一點血色從蒼白的皮膚下透出來,看起來有種病態的美。
他試着抬了抬腿,沒有屁用。
甚至看着腿都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維諾撩起毛巾掐了一把大腿,眼見手下的皮膚泛起了粉色,他卻一點疼痛都沒感覺到,好像掐了一把別人的大腿似的。
“我腿怎麼回事。”維諾面色複雜的看着自己沒有半點知覺的下半身,努力壓抑着內心想要跳起來罵人的暴躁心情。
副官站在旁邊,一臉糾結,幾次動了動嘴唇也沒憋出一個字來。
門外傳來另一串腳步聲,鞋底踩在醫院的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逐漸靠近維諾所在的房間。
“少將您醒了啊,”進來的中年男人帶着銀框眼睛,身穿軍區醫院的白色大褂,夾着病歷板,脖子上還掛着一根筆,一副無害的樣子,“我來看一下您的身體狀況。”
說著走到醫療艙旁,按下指紋調出熒光屏查看。只見薄薄的熒光屏投射在空氣空,隨着醫生手指幾下輕點,上面顯示出維諾出艙前的身體狀況。
“唔......看起來恢復的還可以,各項指標都在正常範圍內......”醫生滑動着光屏上的數據,喃喃道。
維諾看着上面一片密密麻麻的指標小字,有點眼疼不想看,不過旁邊人體透視圖他倒是看的不費力。
那是他的身體,右手和雙腿都是黑灰色的,其他身體部位能看到不同的灰白骨骼。
維諾想到自己的金屬右手,再看看圖像上的黑色雙腿,有點不好的預感。
【笑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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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開門呀,收快遞。
維諾:......一命換一命那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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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新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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